外出的人或许会晚归,但一定会回来。
......
东方世家。
夜。
月色皎洁,星辰寥寥。
两个人拥簇着一个人走向了东方世家的大门,悬空而走。
东方世家接受难民的消息已经对外发出了十天了,起先无人愿意相信,直到有人带着齐一门的持白子所撰写的信件宣告天下。
整个人间便知道又有一个地方成为了和齐一门一样的地方。
为什么说又呢?
因为旧皇室的残余势力,也就是那些墨海朝廷中的有识之士组成了一个与齐一门南北呼应的势力。
他们相拥集结在一起,算是基本平息了南齐以北,也就是皇城附近地区的混乱,稳定了当地的秩序。
这些人不甘心墨海皇室道统就此断绝,又心系黎民与天下,于是以被秦画一袖摧毁的皇宫为据点,制定了新的王朝体系。
这些人原本没有姓名,受到他们帮助的外人称之为晚廷。
晚庭,大概是指他们大势已去但还是不死心吧!
他们组成成员大部分都是修士,却打着皇室的旗号为人间各地出谋划策,东奔西走。
晚庭之人为平息人间的恐慌和叛乱竭尽全力,行为和身穿白衣的齐一门门人差别不大。
甚至有些人称呼他们为北齐一门。
听起来颇为有趣,其实风雪庵也为了拯救苍生劳神劳心,但是可能是因为乱世僧人手太软,办事效率颇低的缘故,赞誉比之齐一门少了不止一筹。
有些凡人甚至还过分到了,一次求佛佛不应之后便砸坏了风雪庵中的佛像。
凡此种种,救苦救难的两大势力,风雪庵的人影随处可见,但是声音却是少了许多。
特别是在有人看见风雪庵中的那个眉清目秀的圣僧开始杀人的时候,风雪庵的名誉就急转直下了。
人间就是这样,有些人你帮了他一万次他都不记得你,你杀了一个人他就到处宣传,仿佛他是在因为拆穿了你的真面目而沾沾自喜。
殊不知,有人只是将心中的佛杀了,然后自己坐到了自己的心里。
那个少年,仍旧是那个少年。
他想明白了,世间有些人就应该早日上西天,免得任其祸害人间。
于是,他成为了继笑面僧之后的第二个依靠着一个‘杀’字,闯出了名声的风雪庵和尚。
他就是不问,一意杀佛成佛的不问。
不问原是风雪庵人间善佛普善大师的弟子,风雪庵十二圣僧的一员。
在经历了生财城风雪庵参战之人无一人生还的惨剧之后,他悟了。
唯有以杀止杀,杀到无人胆敢反抗,天下才能真太平。
和不问境遇有些相似的还有一个人。
他秉承着与其让乌合之众端坐庙堂不如取而代之的意志,一意之下,以修士之身屠杀了墨海皇朝所有在职为官却不作为的官员。
然后,他在一身凡人血液的浇灌之下披上了一件官在心口,官在背后的官服。
他就是司正,一意杀官成官的司正。
司正原是逍遥监监司公子云栖之徒,原本应该是下一任的逍遥监监司。
然而,墨海都亡了,哪儿还有什么十方十二监呢?
司正觉得不修律法的人间糟糕透了,于是决定自己化身为悬刀人间的酷刑。
杀,成了这两个人的对付一切的手段。
还有一人,他其智近妖,看透几千年,觉得人间无趣。
于是他耍了点手段,戏耍了一下齐一门尾随于他的两人,制造了一场邂逅,遇到了身后这两人。
凡此种种,铸就了今夜月色之下,东方世家之外出现的这一幕。
两个人拥簇着一个人,站在了东方世家的大门之上,悬空而立。
一个是光头,他眉清目秀,脸上一直带着微笑。
一个身穿官服,他手持一把落星剑,官服心口与背后都刺有一个大大的‘官’字。
他们两人身前,有一个容貌妖异的年轻人。
他们的脚下是熙熙攘攘的难民,嘈杂声一片,乱哄哄的各种声音不绝于耳。
这些难民赶到东方世家的这里,都是为了活命而来。
远在神兽山之上坐守灵脉源髓的鸠浅,原本不知道门外来了贵客,正打算趁月色正好大梦一场。
然而,有人传来了一道讯息。
这道讯息只有六个字:术魔拜见人镜!
鸠浅瞬间清醒了过来。
鸠浅没有一丝拖沓,几乎是在一瞬间便赶到了三人身前。
看到这个年轻人的时候,鸠浅有些意外。
他没有戴面具,真实容貌乍一看,还怪好看的。
就是秦豪。
但是,他身后这两位是?
鸠浅定睛一看,其中一个有印象,是普善大师的徒弟:不问。
另外一个,观其面容有些面熟。
但是鸠浅想了想,好像没什么印象。
忽然,鸠浅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儿。
鸠浅眯起了眼睛,很快就找到了来源。
源头就是不问和司正这两个人,秦豪身边反而只有诡异而没有血腥。
鸠浅觉得他们来者不善,提起了一丝戒备的心理。
他做梦都想杀了秦豪,万万没想到今天他送上了门来。
于是鸠浅欣喜若狂,反手一招,雷跳入手。
鸠浅杀人的时候不是一个在意过程的人,只要结果相同,合他的心意他都能欣然接受。
他追杀成功和别人主动赴死,没有任何差别。
不过,在鸠浅正想将秦豪一剑杀掉时,不问摇了摇头。
只见不问遥遥伸手,用手按住了鸠浅的雷跳。
刹那间,鸠浅透过不问,仿佛看到了一尊活佛。
鸠浅上挥的剑,停下了。
“有什么事情,三天之后再说。”不问看着鸠浅,缓缓地说道。
这一刻,鸠浅觉得好像是一个巍峨庄严,金光闪闪的大佛在和他说话。
鸠浅一阵失神,鬼使神差般的没有拒绝。
失神间,司正和不问已经带着秦豪进入了东方世家。
鸠浅觉得这太怪了,猛地摇了摇头。
鸠浅回忆了一下刚才的情景,觉得这不对。
自己的杀心虽然说不上很强烈,但是绝对不是一点点东西就能够影响的。
不过,事实胜于雄辩。
奇怪的事情已经发生了,鸠浅只能接受现实。
于是,怀揣着一丝不安,鸠浅缓缓跟了上去。
跟在三人身后,鸠浅突然发现带路的人不是不问也不是那个身穿官服的人,而是秦豪。
又是秦豪。
他身边的人只要一换就再次是以他为主了。
那跟随他离开的齐一门的人呢?
他们不会都死了吧?
鸠浅从不问和司正身上闻到了强烈的血腥味儿,这说明他们最近杀了很多人。
鸠浅皱紧了眉头,想看看秦豪想耍什么把戏。
在秦豪的带领下,依靠着鸠浅的无声尾随,秦豪带着不问和司正异常顺利来到了神兽山之上。
他们停在了小亭子中。
就是那个长歌当欢来此讲法之时某人待过的小亭子。
不过,亭中没有足够的桌凳。
不问挥了下袈裟,尘埃在月色中聚合,变成了一张桌子,四张凳子。
秦豪随意落座,趴在了桌子上睡起了觉,几息之后便陷入了深眠,传来了阵阵鼾声。
不问和司正相视一眼,分别坐在了秦豪的左边和右边。
最后一个位置,也就是秦豪的对面,他们留给了鸠浅。
鸠浅知道他们找他肯定有事情,于是很是大方的坐了下来。
“有事说。”鸠浅跟他们不熟,做不到相谈甚欢。
“人镜还记得我师父是谁吗?”司正心中有问题很在意,率先开口。
“我都不知道你是哪位,如何知道你师父?”鸠浅觉得这人很有意思,开口不是问自己而是问自己的师父。
很可惜,鸠浅连你本人都不认识,还说什么你师父?
“烦请人镜仔细看看。”司正说着坐正了一些,还将脸面向鸠浅。
鸠浅注视着司正,忽然想到了。
人间会上,有一个人身后一直跟着一个小孩子。
“你的师父是公子云栖?”鸠浅惊问道。
司正心中涌起了一阵喜悦,点了点头:“人镜果然不会让人失望。”
这个问题,司正问过很多人,多到了他都数不清了。
很多见过他的人都忘了他是谁,也不记得他那为了维护一国之主尊严而死的师父,公子云栖。
不过还好,人镜记得。
鸠浅不知道司正就因为他记得便欣喜若狂,只觉得司正是一个知恩的人,公子云栖死了很久了。
原本就是一个连死人医都救不活的人,估计有些人还觉得公子云栖还活着。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鸠浅的目标不是怀旧,而是找机会杀掉秦豪。
鸠浅很久不见不问,这家伙已经毫无风声间便跨过了真九境。
他强大的气息令得鸠浅不敢小瞧。
墨海有个定律,那就是众所周知,风雪庵的和尚一般而言都是战斗力最弱的修士。
原因听起来很是幼稚,那就是风雪庵的人杀的人太少,不知道怎样去取一个人的性命。
其实深思一下,这个理由是很正经的。
从来没有操过刀的人,连猪都杀不好,谈什么杀人?
不会杀人,在战场上就会被人杀。
这就是血淋淋的弱肉强食。
都已经是要分出生死的决战了,没有人会因为你是一个和尚和手下留情。
这么说来,物极必反的道理,一旦有和尚下定了决心一直大开杀戒,那他肯定会逐渐弥补这个弱点的。
鸠浅因为不问身上的血腥味太浓,他对于不问或多或少还是有一丝忌惮的。
所以,鸠浅决定试探一下不问的看法。
“你呢?你找我有什么事情?”鸠浅对着不问问道。
“小僧没有事情。”不问回答。
“那你过来找我干什么?我要是做事情你可别阻拦我啊。”鸠浅说完便对着秦豪一剑刺去。
不问没有作答,不过他用行动表明了他的立场。
只见不问袈裟一挥,缠住了鸠浅的雷跳,然后将雷跳前伸的轨迹避开。
原本刺向秦豪的剑方向一偏,刺向了天空。
“你什么意思?你风雪庵是想和我对着干吗?”鸠浅怒喝道。
“小僧已经不是风雪庵的人了。”不问淡淡地说出了这句话,挥手间一道佛法,秦豪身上出现了一道金钟罩。
看到不问如此坚定地保护秦豪,鸠浅怒了,眼神冷了下来。
“你跟我作对,想好了吗?”鸠浅低沉着声音问道。
不问没有多说,点了点头。
忽然间,天地间风云变色,雷霆天降,对着秦豪直直劈来。
不问缓缓伸出了手,放在了秦豪的头顶。
原本应该落到了小亭子之上,将此地的弱者炸得粉粹的雷霆,顿时被一个凭空出现的金色大佛挡住。
这个金色大佛做出了和不问一样的手势,抬手挡在了小亭子的上方。
两者伟力相碰,彼此消融。
“在东方世家,你还想阻拦我?”
鸠浅气急败坏,各种常用手段全部施展了一遍。
五行术法,金刺,刺不破金钟罩,木缠,缠不破金钟罩,水,火,土,都无法奈何防御力之高的金钟罩。
于是,鸠浅将不死之火凝聚成点,覆盖在雷跳的剑尖,刺向了秦豪。
在雷跳刺到了金钟罩的一瞬间,金钟罩便破裂一空,化作漫天光雨。
然而,就在鸠浅的剑尖即将刺中秦豪的时候,一件袈裟披在了秦豪身上。
什么时候披好的?
鸠浅大惊。
他猛然回头,发现不问身上褪下了外衣。
很显然,这是不问将自己的袈裟披在了秦豪的身体上。
“我佛如笠将佛门外物斗笠带入了轮回,脱下了袈裟。这便是我佛如笠留在人间的袈裟,防御力很高,真九境之人是打不破的。”不问淡淡地说道。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知不知道他是谁?保护一个霍乱人间的术士你很自豪吗?”鸠浅气愤地诘问道。
其实鸠浅并不是黔驴技穷,疯魔引,封神术,以及妖化,还有逆时光之术他都没有使用。
鸠浅刚才的攻击其实都是在试探不问的态度,想看看他是不是非要保住秦豪不可。
然而,不问的态度之坚决,出乎了鸠浅的意料,直教鸠浅诧异不解。
这使得鸠浅怀疑不问根本不知道秦豪做了什么。
于是,他这样质问,希望不问可以回心转意。
但是,鸠浅想多了。
不问为了破境变强,连他虔诚跪拜了一世的佛祖都杀了,早已经过了疑惑的那一关。
这世间的一切他都想了个明明白白。
为何风雪庵中人间善佛的那一脉在西秦屠城之时没有参战呢?
因为秦豪早已和不问接触过,告诉了他今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很不幸,有些事情做的人本与秦豪毫不相干,但是也是按照秦豪所说去做了。
其中发生了很多事情,不问甚至尝试着去强行干预,但是他发现他居然连一个凡人的命运轨迹都改变不了。
不问觉得秦豪的预言与其说是预言,不如说就是看见。
于是,不问选择了相信秦豪的话。
“我知道秦豪是谁,也知道他做了什么。术士并不是祸害,那些人不愿意争取的人才是。”不问淡淡地说道,伸手将司正推到了一边。
司正的修为不低,但是对于他和鸠浅而言还是不高。
可能是因为年轻鸠浅十来岁的缘故,司正的修为和鸠浅当年一模一样。
但是,也只是修为一模一样而已,两人战斗力相差之大,司正自己心知肚明,每每想起便汗颜不已。
司正知道这不是他的舞台,他的事情已经快处理完了,于是老老实实地呆在了远处。
“你知道你还护着他?你已经完全弃风雪庵的人命于不顾了吗?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不在乎风雪庵里和尚的性命,只要我想,我真的能够杀光你风雪庵的所有人,你别逼我。”鸠浅冷冷地对着不问说道。
不问闻言看了看东方世家,说道:“小僧也可以。”
不问的意思,不言而喻。
“你在威胁我?”鸠浅顿时气急败坏。
“不算威胁。这是轮回,也是因果。小僧要他活三天,三天活不过去,小僧就生气,生气就杀人。没有什么不对。”不问情绪很平淡,对着鸠浅说着这些话,眼睛都不眨一下。
“恕我直言,我是看在普善大师的份上才不跟你动真格儿的。你现在还不是我的对手。”鸠浅好好地掂量了一下不问的修为,得出了结论。
“小僧知道,所以我只护他三天。如果小僧能够胜过你,那就是一世。三天之后,你再出手我便不再阻拦。”不问双手合十,对着鸠浅眨了眨眼。
很显然,不问的要求就是三天。
“若是我不想等这三天呢?”鸠浅知道秦豪的计谋环环相扣,很有可能今天杀不掉他以后就更是杀不掉了。
三天可以发生很多事情,此地距离生财城里的西秦人马只有不足百里的距离。
如果秦画三天后到了此地怎么办?
“那么你出手吧。”不问做了个手势,“请。”
看见不问突然不阻拦,鸠浅心里一沉。
他看见不问身后出现了一个手持长棍的金色巨佛,站在了东方世家的上空。
“你想干什么?送我东方世家之人上西天?”鸠浅暗道不妙
“对,你杀了秦豪,小僧屠戮此间所有人,送东方世家上西天,以一换一。”不问淡淡地说道。
闻言,鸠浅脸色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