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宿醉。
第二天。
三兄弟被守了他们一夜的那个繁华处的女子摇醒。
女子显然有所偏爱。
她摇鸠浅时力气最大,直让鸠浅感到头昏脑涨的同时还地动山摇。
她对待齐一时却温柔至极,恍若神女轻摇扇慢吐息。
至于对待烟尽雨,她只敢小声呼唤,大气都不敢乱喘。
鸠浅极其不耐烦地睁开睡眼,瞟了一眼天色,天刚蒙蒙蒙亮,外界大部分地方都漆黑一片。
可以说是根本就还没有天亮。
“这么早催命啊?再睡会儿!”
鸠浅正打算继续睡去,耳边传来二哥的呼唤。
“小浅,走吧,老祖在逆流光上等着我们,尽早去吧,以后可能没机会再见到他了。”
齐一的话,鸠浅本来不想搭理,阴阳老祖跟他可谓是毫无瓜葛。
但是烟尽雨也帮了腔:“起来,明日再睡。”
鸠浅无可奈何,只好立马起身。
四人于天色渐白中放下一大把灵石后走出客栈。
鸠浅拍拍自己的脸蛋,驱散睡意,拔地而起,缓缓朝逆流光飞去。
鸠浅本想一屁股直接落到逆流光之上,但是烟尽雨拉住了他。
烟尽雨伸手一指,鸠浅神识散开,耳听通明,随之看去。
逆流光边上的北墙,一个老人正在和一个年轻人相伴坐在一起。
看他们时不时双肩耸动,像是相谈甚欢。
凝神细听甚至能够听见老人爽朗豁达的话语。
先一步前来的人,往往是懂得尊重人的人。
怪不得此地人数已经如此之多,却还寂静的不像话。
行吧,不去扰你们清静。
鸠浅率先落在地上,随便找个干净地儿坐了下去。
本不该如此将就,一点也不讲究。
但是,出乎鸠浅意料的是,此地在这个清晨都不到时间已经聚集满了人。
密密麻麻地一眼看去,街上到处都是人头。
能得一地儿落脚,已是极为不易。
四人就这样随意而坐,等待着即将会发生的事情。
随着天色渐明,四处而来的人越来越多,原本寂静一片的街道变得逐渐喧闹。
鸠浅不相信这些人不知道他们参加的是葬礼。
但是,他还是听见了修士与修士之间相互寒暄的刺耳欢笑。
这些人什么时候都笑得出来吗?
还是根本没有不合时宜的概念?
鸠浅心里轻蔑一语,有些不满,直觉他以后也会遇到这种走上门来恶心人的讨厌之人。
然后,似乎是应和鸠浅的不满,微亮的天地间,暗处突然变得更暗。
刹那间,不知出处的剑光飞舞。
他眼中看到一丝丝红光闪过,十几个人头唰的一下飞上了天空。
一个浑身煞白的男子浑身缠满绷带从黑暗中显现身形,悬立于半空之中,手一招将那些个人头吸干成骷髅。
随着骷髅落地声起,一道血色红光混合着血气被男子吸入了鼻腔之中。
天下瞬间寂静无声。
原本在笑的一些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望着身边慢慢倒下的无头尸体,脸色变得惨白,怔在原地,动都不敢动一下,甚至短暂地忘记了呼吸。
死的全部是刚才笑得最欢的人。
鸠浅回头对着三人轻轻一笑,摊了摊手。
死亡之下,再也没有一个人胆敢犯禁。
鸠浅内心轻唤通明,九头鸟之眸赋予眼瞳,看向天上的男子。
真九境的一个人,看其手段是阴阳道一脉中的尸修。
似乎是感受到了鸠浅的打量,男子看了鸠浅一眼,点了下头。
他认识我?
鸠浅心头一动,猜到了他的身份。
阴阳道中的真九境之人,鸠浅有过接触的除了阴九勺,就只有一个了。
那就是那一夜向他祈求活人的浇兰克。
“是浇兰克。”
鸠浅压低声音与身边的三人介绍,齐一一听这名字神色猛地一变。
“怎么了?”鸠浅问道。
齐一脸色一沉,闭嘴不言,显然没有说出内情的打算。
“你说,不说就死。”鸠浅瞪了繁华处的女子一眼,杀气顿散。
繁华处的女子顿时吓得遍体生寒,正打算和盘托出,齐一阻拦了她。
“小浅,不要为难齐一门的人。”
鸠浅翻了个白眼,说道:“那二哥你说,不要浪费我的时间,这种事我有一百种方法找到答案。兴趣已起,不要阻拦。”
齐一眉头一拧,鸠浅说得没错。
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多,多到了齐一门不愿再与人说的地步。
但是,鸠浅刚好不知道。
烟尽雨看出了齐一的为难,随口道:“上次兽海之时,齐一门上门求医,被浇兰克拒绝了。”
兽海?那齐一门肯定有伤亡,求医是很正常的事情,有些重伤垂危非时空倒流不可逆转。
“就这个吗?”鸠浅问道。
烟尽雨本想再讲细一点,齐一直接坦率地接过话头,说道:“过程很不愉快。师祖跪地相求,他仍然不为所动,还羞辱了我们一番。最后还是长歌当欢的曹大人替我齐一门解的围,救了我一位师伯的性命。小浅,感激不尽,多谢。”
齐一说完恭敬地对鸠浅拱手一拜,表示衷心的感谢。
鸠浅眉头一皱:“行了行了。”
“酷大叔都没有跟我说起过,屁大点事情,谢来谢去的,有完没完。”
说完,鸠浅想到了一点事情,对齐一说道:“二哥,没有瓜葛的人救你命是恩情,不是本分。心有不快,落了下乘。”
齐一正打算辩解,鸠浅摆摆手,不想再谈这件破事。
小小插曲之后,天亮了。
原本相谈正欢的师徒,相继回头看了眼街道上的人山人海。
缓缓地站起了身。
鸠浅循着众人肃穆的眼神望去,看到阴阳老祖干枯如树的脸庞,心里微微感到一丝凉意。
阴阳老祖现在的模样,就像是一幅骷髅披着一张干瘪的人皮,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甚至还没有一点肉感。
活脱脱将死之人。
就在这时,阴阳老祖对着阴九勺挥了挥手,将他一掌拍下了城墙。
之后他重重地咳嗽两声,对着众人洪声说道:“我快死了,有点话想对你们说。”
这一幕都发生在一个微不足道的清晨,很普通,空气中也没有什么值得人记住的成分。
天边泛起第一丝黎明的曙光时,一个将去的神即将对着一群稚子一般年纪的孩子语重心长。
他大概会说一番心里话。
鸠浅作为一个不再局中的看客,从那些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眼中看见了泪花,泪花之中有些一种无法言表的悲痛。
鸠浅本以为阴阳老祖的逝去顶多是一件不那么开心的事情,没想到在意的人无法轻易放下。
这时,鸠浅突然想到色大叔身上传出的那一阵阵朽木的腐味,哀伤袭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