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羡阳心头打了一个点,立马改口,脸上的那一丝沉重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笑着说道:“我就是想找点话跟你说一下,哈哈哈……”
末了,方羡阳不停地笑,将自己笑得像个傻子。
烟尽雨轻轻咽下一口唾沫,回过了头,心里松了一些。
方羡阳笑完,重重地躺在烟尽雨身边,面对阳光,毫无防备地陷入了深眠。
齐一门的人就是这样,总是对陌生人毫无保留的信任。
当初,齐一也是这样相信他的。
那是长生林中一个极其平静的夜晚,按照事先说好的安排,轮到他烟尽雨守夜了。
那个时候,他们三个才认识了几天。
鸠浅心性干净,睡得鼾声渐起也就罢了。
齐一这个饱读诗书,熟知人间一切尔虞我诈的书生也安静地发出了代表着沉沉睡意的鼾声。
原本打算逃跑的烟尽雨,几经挣扎,最后真的睁着眼睛守了他们一夜。
烟尽雨收回这些容易使自己变得虚弱的思绪,看向这个不知名的白衣男子,叹了一口气,将手贴在了他的肩头。
罢了,还你一个恩情。
这样想着,烟尽雨施展着烟家疗伤圣法。
于是,在肉眼可见之下,方羡阳身上的伤口缓慢愈合。
烟尽雨挑选的地方,就是上次鸠浅和他一同降落的烽火台。
距离帝王城和正气城一样远近。
因此,他的所作所为,很凑巧地同时落入了初帝和齐方的眼中。
一般人以为一帝四王的感知是需要有神识覆盖的,其实不然,他们的强大之处在于领域。
四千里北墙,在他们有意外散的领域覆盖之下,基本可以是滴水不漏。
端坐于北墙之上,便是他们有意外散领域之时。
齐方和初帝看着发生在领域之间的这一幕,不约而同地勾起了嘴角。
烟尽雨不知道,他此刻的做法,是上头的那几个人最开心看到的。
这个世上,再怎么心冷之人,只要懂得感恩,就是一个不坏的人。
只要不坏,再怎么高的修为,都可以随之任之。
不用因为他的所作所为而担心他最后立场,然后去于他的长生路上指手画脚。
初帝和齐方相隔八百里,遥遥对视一望,嘴角不约而同地浮出了笑意。
“每一任人间会上的翘楚,都是人间的希望,小童诚不欺我。”
“是啊,人间秘使博学多知,其智近妖,其目近神,名不虚传。”
两个人就这样自顾自地对着空气说话,一边说,一边点头自得。
……
接连发生兽海南下和持白子的风波,北墙处需要一分安宁了。
但是,老天似乎是在开玩笑。
东去的齐一,不到两个月便又折回了北墙。
这次,他惊慌失措,带回了一个使得北墙上下都惶恐至极的消息。
言青木,于某一个转身间,失踪了。
东楚之人四处寻仇,无一所获。
齐一联想那一夜言青木对他说过的话,心中顿然骇然。
他马不停蹄,追光赶海般的急速赶回了北墙。
正气城。
齐一门驻守之地。
竹楼。
议事厅。
齐一跪在厅中。
齐一门中全员到此,寂静无声。
齐方站在他的师尊的遗像之前,一言不发。
有些事情,早该交代的。
此时,他,在所有齐一门弟子身前,跪着如实交代了一番。
每一个细节,都滴水不漏。
众人听后,有的恨意义愤填膺,有的欣慰持白子回心转意。
总之,这是墨海快顶了天的大事,无一人不看重。
包括那个从繁华处而来,前不久刚刚通过齐一门的考核,新加入齐一门的女子。
她身着白衣,在一片纯洁的白色人群中,望着跪在地上齐一,眼眶中泪水打转,心里揪心的痛。
“持白子,你之所言,可尽属实?”齐方叹了口气,问道。
齐一抬起头,眼中一片苍凉,答道:“属实。”
齐方回头看着齐一,说道:“持白子,此时该当如何?”
齐一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说道:“封锁一切能够抵达北墙的关口,对每一个北上之人严加排查。”
“你想说的就这么多?”齐方眉头微拧。
齐一长呼一口气,说道:“查明身份之后,对狼妖立地斩杀。”
齐方对着诸位门人相视点点头,众人恭敬行礼。
“尊持白子之命。”
然后,一道道白色身影飞出竹楼,四散而去。
随着他们一同散去的还有言青木行踪未定的消息,这个噩耗在一夜之间便席卷了整个北墙四千里。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但是,不管下面再怎么人心惶惶,上面的人也没有表露态度。
……
长歌当欢中,诸位齐聚甲板之上。
除了胖胖这个长歌当欢的新成员之外,烟尽雨也在不久前来到了此处。
此时,烟尽雨依靠着船边,一言不发,若有所思。
如同谎言一般不真实的噩耗,就是烟尽雨带来的。
胖胖重复着她每天如一日的快乐生活,对着身前的各色美食,大快朵颐,至于人间纷扰,她充耳不闻。
人间忧乐,她闻所未闻。
对胖胖而言,反正这些事情她听在耳朵里也听不懂,不如专心致志的对付美食。
这些好吃的,真是不管怎么一直努力吃,都消灭不光呢,嘻嘻嘻嘻。
另一边。
鸠浅在甲板之上来回踱步,忧心忡忡,神色紧张,小眉头一直皱着,半天没有舒展。
反观其他人,一片平静。
左摇右摆两人心神时不时交流几句,相顾饮茶,没有多言。
华多和骑龙道人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心中没多少异样。
这很正常啊,从帮助言青木的第一天起,他们就知道这件事一定没完。
而作为长歌当欢中唯一的鲜花的姜丝丝,她只觉得有些可惜。
人妖殊途,一旦立场相悖,必定会生死相向。
这是北墙四千里土地上无需言语说明的道理。
茶几的脸上除了毫不在意,甚至还有一分意料之中的无趣与戏谑。
显然,他有心理准备,而且并不担心。
“好了,你走来走去也不解决问题。”姜丝丝瞧着鸠浅一直心神不稳,有些无奈。
“这件事情是真是假都未可知,长篙人不必如此忧心。”华多也劝慰道。
听见两人相劝,鸠浅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们。
“你们不懂,二哥在这种事情上是从来不开玩笑的。”鸠浅都快急得五官挤在一起了。
他从接到这个消息开始,一直绞尽脑汁地思考鸟儿姐可能的去向,但是始终一无所获。
鸟儿姐会去哪里呢?
没有二哥的地方,哪里值得鸟儿姐留恋呢?
发生在言青木身上的事情,鸠浅和烟尽雨在那一夜中很默契地选择了闭口不问。
因此到了现在,他们也是头一次听闻内幕。
说鸟儿姐有办法从南边以一人之力破开逆流光?
这太不真实了吧?
怪不得齐一那夜当时凝重到了要提防齐一门师祖的地步。
这要是放在两个月前告知天下,他们搜鸟儿姐的魂是搜定了。
鸠浅看了一眼烟尽雨,烟尽雨的沉默无声在告诉他,这件事是真的。
那可就完犊子了。
鸠浅内心无助地哀嚎。
在鸠浅心里,言青木一直是个活泼可爱的同道中人,原本应该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危害才对。
这样一个好人,他不想看到鸟儿姐死掉呀。
“你急也没用呀,那个女子身上肯定是有问题的。上面的人会有准备,用不着你操心。”曹一折笑道,觉得鸠浅有些过于紧张了。
天塌作被,席地而眠,一梦可见九天日月。
地陷当拥,怀抱而落,一坠可追九幽黄泉。
一切都是平常事。
“对啊,她想凭借一人之力倾覆北墙,不可能的。”李青月心说我叔叔又不是摆设。
“哎呀,你们不懂,鸟儿姐手上有一样宝物,很厉害的。”鸠浅觉得有些烦闷。
“什么宝物,难不成还能躲过初帝等人的领域探查?”曹一折表示怀疑。
“取材于远古虚空之兽的兽皮所制作的戊戌斗笠,初帝都能探查到吗?”鸠浅问道。
众人听到这个词,脸色微微一变。
戊戌斗笠,他们有所耳闻。
糟糕,事态往不好的那一方向发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