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市所处之地,神武大炮连声轰鸣,炮弹所至之处,但见一地残肢断臂。
然而燕王手下铁甲重骑却仍旧保持着默然冲锋的态势,前锋阵型便如同一把钢刀,笔直朝着敌人的心脏刺去。骑兵人马俱甲,冲锋之时,地动山摇,似是有万夫不当之势。
战场之上血肉横飞,但铁甲军士却似机器一般,没有恐惧,没有迟疑。仿佛在炮弹中倒下的并非是自己的袍泽,并非前几日还在一起嬉闹打趣的战友,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路人,死便死了,与自己何干。
重甲骑兵是最为消耗银钱的兵种,甲胄覆盖全身,再加上一人双马,单就一人装备,也是价格不菲,非普通豪富所能供养。战马皆是优中选优,体型耐力俱是上上之选。流水般的银钱消耗换来的是极端可怕的战力,为将领带来一次次胜利。
铁骑全力奔驰之时,军士无需防御,敌人抛射的箭雨极难透甲,只需不断挥动手中的钢刀,便能收割一条条生命,待到钢刀卷刃,便取过腰后的连枷,全力抡动,动辄敌人骨碎筋折,脑浆迸裂,战场厮杀之惨烈,莫过于此。
铁甲重骑冲锋,火器本是最为行之有效的克制方法,火器发射的巨大声响和火光不仅对人是极大的威慑,坐下坐骑也会心生畏惧。可此等强弱对比是建立在双方实力均衡或者火器一方更具优势的基础之上,若是重骑一方具备压倒性的数量优势,火器便只能用作锦上添花之物,并不能扭转双方战局。
何况此时大汉最懂火器作战的行家,正是燕王。这个平素里温厚儒雅的中年男子,筹谋战局之时,却是敌人最可怕的噩梦,对手只会在其步步紧逼的节奏下逐渐窒息,从而头颅也只能作为其庆功宴夸耀战功的凭证。
燕王封地临近草原,平素隔三差五便要深入草原练兵,与草原骑兵对抗,从劫掠如风的轻骑追逐,到人马着甲的重骑对撞,交战次数越多,草原人和燕王部属都在不断从战争中获得给养,从而创造出更为高效的作战方式。
事实证明,天命在汉而不在草原,燕王最后凭借神机营火器,陷阵营铁骑之利,追亡逐北,屠灭了几座大型草原部族,边境才算安稳下来。
不过虽说如此,小型游骑的碰撞却从未间断,燕王此时手下骑兵之中的诸多百户、千户,都是一步步从游骑中厮杀而来。便是燕王二子,身份尊崇,却也曾隐藏身份在战场之上搏杀。燕王手下武将,由此多属意二王子承袭王旗,非是说世子便是庸才,而是只有主人尚武,手下武将地位方能稳固。谁说武人便尽是粗豪之辈,只是平时算计不显于人前而已。
此次围剿鬼市,对于交战双方而言,骑兵仍是绝对的主力,神武大炮威力虽大,但却因其自身重量极难转移,只适合用作定点作战或者守城。鬼市之处迷雾被破,无险可守,一旦步兵的防线被铁骑撕破,这场战争就要画上句号。因此,如何活用己方轻骑,才是鬼市一方取胜的关键。
林教主自然仍与燕王等人在正面战场把控战局,正面燕王嫡系奋勇先前,勇往杀敌,其余方向由各处江湖势力负责围困,江湖势力心照不宣的选择了围而不攻,若要江湖势力如军队一般戮力死攻,那自然是不可能的,燕王承诺的利益还不足以让人舍生忘死。
燕王与魔教等江湖势力结盟图谋鬼市,之前本就少有人知,纵然有明眼人得知两方势力结盟,却也想不到目标竟是此处。鬼市经营多年立而不倒,要说其背后没有庙堂大佬护佑,实在是说不通,甚至还可以大胆猜测,这鬼市身后怕是有皇家之人操持。
军阵后方立起大帐,燕王王旗随风飘扬,燕王便坐镇此处,真若是有一彪骑冲破铁骑防线,盏茶时间便能攻到此处。斩阵夺旗之功,这巨大的诱惑当真让人无法拒绝。
帐中燕王高坐主位,其余人分坐两边,燕王身后,一内侍低眉顺眼静坐,正是太子派来的督军,光看其恭恭敬敬的样子,倒更像是燕王府的家奴。
燕王本欲其座次为左手端第一位,以正督军之名。但萧内侍固辞不受,言说自己不过是前来犒军,实在不是做什么督军的材料,只要能附在王爷翼尾,胡乱捞些功绩即可。燕王自是不同意,只是实在拗不过他,也就听之任之。
飞剑破空之声传来,帐中众人尽皆心中一凛:白帝已至。说到底,白帝城青衫剑圣之名无人能忽视,若是其今日铁心为祸,对于己方,绝对会是个大麻烦。尚未见剑圣身影,帐内右侧一身负长匣的黑衣男子便直身而起,径自出帐。
“立春、雨水、惊蛰…”每念诵一节气,便闻一道破空之声,节气依时间报完,二十四剑已悬空。
听着总像是农老头的手笔,这个假老农,真铁匠,剑道之上瘸着腿走路,当年却也曾是个名噪一时的剑客,不过可惜的是这辈子怕是再难有所进境。前路已定,只能是越走越窄,说老子儿子剑道难有成就,自己还不是逃不出樊笼。
军士入帐,呈报前线战况,“启禀大帅,我军铁骑势不可挡,双方重骑对撞,不过一刻便已撕破敌军阵型,如今战场之上,已是大胜之势。”
帐中众人听说如此,神情振奋,连声称好,心思活泛些的,已命手下人操办庆功宴,其余人也是阿谀奉承之词不断。
只不过帐中真正说的上话的几位却都面色凝重,虽说取得这般战果也在意料之中,只是今日之胜利,却也太容易了些。对于敌方幕后之人而言,鬼市被攻破,多年积攒的信誉也会毁之一旦,多年积累便尽皆无用。设身处地,这绝对是无法接受的损失。
沉思间,二王子回来复命,其身满是血污,发丝黏在一起,甚至挂有少许碎肉,腥臭味令人作呕,往日的英武少年不见踪影,更像是来自地狱的魔神。通报完毕,一进帐便将一首级与宝雕弓献于阶前。
“启禀大帅,属下领命追击一品箭手,如今其已伏诛,特来复命,战后呈上详细战报。”军营无父子,二王子战时不过是燕王麾下一员年轻的骁勇战将。
“吾儿辛苦,孤甚喜此宝雕弓,功绩待战后一同封赏。”燕王一句话便定下了基调,今日胜局已定,只是收尾即可。
“报,敌军大溃,四散奔逃,我军追击正酣!”
“报,东面江湖人士已被尽数拦截,并未动武,只是好言相劝。”
“报,北面江湖人士已被尽数拦截,未曾失礼。”
“报,西面一股江湖人士隐匿前行至此,此时正在冲击防线!”
燕王与立明僧人对视一眼,表面来看,己方已经锁定胜局,可假若谋划鬼市的消息外泄,当下局面,己方越发像是咬饵的鱼儿。不过话说回来,战场之上攻守之势易变,咬饵的,是鱼不假,可若是这鱼以吞舟为生呢?
“谁来人为本王解忧?将这伙豪侠好生请来一叙。”
“属下愿为大帅解忧。”燕王话音刚落,便见二王子出列拱手请战。
除去在外仍在追击敌方溃军的将领,在场仍有数十员将领可堪一用,燕王势力之强大,由此可见一斑。
二王子既已出列,其余将领也未曾多言,自己何等身份,敢与二王子争功,何况,今日之战,总觉得透着一股诡异。
燕王面上满是欣慰,“吾儿英勇,孤心甚慰,着你点齐本部人马,另加派五百义从,韩成林为副将,驰援西面防线。”
燕王亲军义从,共有两千之数,皆是臂力过人,战功赫赫之辈,腰配战刀,坐骑之上悬有枪囊,每囊十只短枪,奋力一投,百步之内不逊飞剑。这支部队,正是立明和尚建议,专为对付前来刺杀的江湖人士而设。
似是念及二王子所部刚刚经历一场厮杀,燕王加派五百义从,为自家儿子再添生力军。二王子目视燕王,眉头皱起,似是有所疑问。燕王以目示意其不必担忧,二王子也只好领命而去。
这下燕王身边也只剩下五百义从可供驱驰,其余人马,皆已投入战场。
局势越发扑朔迷离,虽然林教主嘴上一直是二王子处事不惊,英勇无敌,颇有其父风采的溢美之词。
内心却是另一番想法,此次牵扯其中的势力也太多了些,道门,佛门,剑宗,魔教,甚至还有朝廷的督军。莫不是远在金陵的皇帝陛下想借此事干掉燕王?可若是燕王一死,最占便宜的不正是自家的魔教嘛,没有燕王坐镇的顺天,也就失去了屏障的作用。
不,并非要一网打尽,只是想变相削弱燕王的势力,达到削藩的目的。这里面的关节容易想通,可至于双方如何布置,便要考校实打实的谋划功力了,结局如何,当真令人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