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杨谷笑轻声说道,“如果你杨大哥遭遇不测,就带着这枚玉佩往西,去找一个别号山野闲人的男子,他会引你入千机门的。”阿零见他说话犹如诀别,心中痛苦,但恼恨自己却又丝毫不会武功,全然帮不上手。
杨谷笑转头朝柳铨朗声说道,“我杨谷笑闯荡江湖多年,一向重义,出卖小娃儿这种事我是做不来的。今天但凡我有一条命在,你们就休想动他。”柳铨面部扭曲道,“杨兄弟,你可不要再逼我了。”
杨谷笑神情坚决,武功起手姿势摆出,喝道,“要打便打,何须多言,我杨谷笑此后没你这样的兄弟。”
柳铨见事情已无回转余地,便示意弟子们动手。周边玉树观弟子渐渐围拢。几人突然发难,长剑往杨谷笑刺去。杨谷笑大喝一声出掌挡开。既然双方已经撕破脸,杨谷笑下手也是毫不留情,出手都是杀招,肉掌两下一拍,拍得两个道人滚开吐血。杨谷笑毫不停顿连环弹腿频出,踹在一人心窝,那人吭不出一声便摔翻在地一命呜呼。但道士人数众多,杨谷笑又要照应阿零父子,难免顾此失彼遮拦不下,身上不一会儿就多了好几个剑窟窿。于道见杨谷笑血流不止,逐渐力竭,尖啸一声欺身上前,提掌拍向杨谷笑。杨谷笑使出绝学“千机爪”反抓其手,千机爪功专破拳掌功夫,算是见招拆招。不料于道身法极快,没接杨谷笑爪功,搜一下便从杨谷笑胁下钻至背后,迅疾一掌拍在杨谷笑腰脊,杨谷笑感到后背剧痛,向前跌去。于道顺势擒住杨谷笑后颈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手上阴寒内力使出,杨谷笑瞬间半身酸麻,颤抖不止。乐境泽眼明手快,跟上前去刷刷两剑,将杨谷笑双臂斩下。杨谷笑一声惨呼,痛死过去。
阿零见此情景,想起杨大哥的肝胆相照,发疯般跳起来冲向于道和乐境泽打算以死相拼。于道冷笑着一脚斜扫,把阿零踢得直直翻滚出去。于道用尖嗓说道,“别急着寻死,你还有用。”几个道人冲上前去把阿零和他父亲二人制住。白零老父亲看到这等情形,早已吓得老泪纵横,扑通跪倒。
柳铨看到阿零老爹,发现其样貌似乎极为眼熟。突然脑海中闪过一人,便和于道说,“师弟,你看这人可是白老五,我瞅着像。”于道凑上来仔细端详一番后,说道,“巧极,还真是他。”
两人口中的白老五乃是数年前敌国大秦的兵马大元帅白殇。白殇因为作战骁勇,屡建战功,秦王甚至将公主嫁给了他结为姻亲。后白殇助秦灭五国,所到之处,尸骨成山,现仅余本国南赵。世人惧其威名,赞其功绩,称他为“白老五”,长江两岸闻白老五名号无不闻风丧胆。一来二去他的外号被人叫多了,反倒没人在意他的真名了。
但是随着白老五位高权重功高盖主,威胁到了秦王。白老五在一次南征赵国的战役中致使秦军惨败,秦王借以其通敌大罪将其流放关外,此后该人就渺无音讯了。而柳铨于道二人当年身为赵国子民,常年为国出力参军杀敌,于秦赵交战之时,曾偕同众多江湖豪杰刺杀他,险些得手,因此识得。
柳铨见阿零老爹神不守舍的害怕模样,心有疑虑不敢确定,遂问道,“我且问你,你可是秦国白老五?”阿零老爹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不停哭重复哀求道,“求求众位道爷放过我儿。”说着甚至跪下磕起头来。
于道想起,“当年刺杀这家伙时,在他肩头砍过一刀”说着蹲下翻看阿零老爹肩头,果见有疤,“刀伤没错,是他。”
“哼,秦国贪得无厌,屡次犯我边境。只不过世事难料,当年的秦国元帅在君臣猜忌下流放关外,多年的折辱早不成人样了。”柳铨摇头说道,“秦国那昏君鸟尽弓藏,只知耍弄权谋,倘若当年信任此人,我赵国危矣。”阿零老爹刚还在磕头乞怜,听到这突然抬头怒道,“牛鼻子放肆!秦王什么身份,岂是你等小儿能够诋毁,陛下心思休得胡加揣测!”
柳铨和于道见他突然愤怒,都感到诧异,惊讶此人竟然如此愚忠。秦王借机害他他还对秦王忠心耿耿,甚是可悲。不过这番话也等于承认了自己就是白殇。二人想到本国赵王因为他夜不能寐,重金买他性命,此次玉树观看来白捡了一桩到手的功业。
白老五兀自骂骂咧咧,反倒忘了替阿零求情了。柳于二人欣喜今天一箭双雕,得来全不费工夫。周围弟子见当年枭雄白老五如今这幅落魄痴傻模样,都感到滑稽可笑。
于道这人做事干脆,向乐境泽用手一比划,意思处理了白老五。阿零听到他们对话才知道老爹原来是曾经的秦国元帅。“原来我全名叫白零。”白零刚想到这,看到于道挥舞的手势,似乎明白了什么,又气又急赶紧大声咒骂喝止,可谁人又会理会他来。白零见没人搭理也由怒骂转为哀求,出言只要肯放过自己爹爹怎样都可以。
于道嫌白零吵闹,点了他的哑穴,催乐境泽快快动手。乐境泽理会于道意思,想到今日就能为死去的赵国百姓报仇,拔剑就想直接斩下。柳铨制止道,“在儿子面前杀老子太残忍了,况且姓杨的曾经与我关系也不错,我不忍见他死在当面,两人一并拖到后面林中做了。”乐境泽点头,依言将两人拖入林中。
白零见状怒不可遏,拳头捏紧,指甲嵌入肉中都抠出血来,浑身气得不停颤抖,就是口不能言。不一会儿,乐境泽提着白殇首级走出丛中。白零看得瞬间肝肠寸断,颈部青筋爆起,目眦欲裂,头重重锤在地上,哭都哭不出声来。与老爹重逢还未有一日便阴阳两隔,而且还害了杨大哥的性命,仅一瞬间两个至亲之人纷纷离自己而去,心中只觉空落落的,仿佛灵魂都被抽走。
柳铨和于道并不在意白零悲痛,打算边走边合计如何拿这小子再引出剑苛。刚要动身,忽听空中乍响,前方山石之上出现一人,正是那剑苛,依然头戴斗笠,身背那把宝剑。
剑苛喝道,“把人放下!”
柳铨心道,该来的都到齐了,这下倒是省的找了。只是众道士昨天都是见识过剑苛的武功,脸上纷纷现出惧意。
柳铨见众弟子害怕,忙说道,“不要惊慌,此人身受重伤,且昨日与掌门这番剧斗,早就是强弩之末。有我和你们于师叔在,怕他作甚!”
众人一听确有道理,昨日两人以命相搏,掌门回来已是内力枯竭,这剑苛定然好不到哪里去,何况他身受内伤,现在可能只是强撑而已。
众人虽作如此想,但是并无人敢真上前半步。剑苛对柳铨缓缓道,“你眼力不差,但是我现在要想取你们性命,依旧信手拈来,不要心存侥幸。”柳铨厉声说道,“剑苛,你武功高我承认,但是我观至宝遗失,我有何颜面面对玉树观上下和列为先祖。你且交出怀阳玉,我把这少年交于你,咱们两不相欠。”
剑苛哼了一声,“我做事一直我行我素,何须骗你。我内伤由来已久,仅怀阳玉能够疗伤,只是欲取怀阳玉而未可得罢了。假若我真的拿了你们的宝贝,近几日我又何苦寒毒发作,你们也哪有站在我面前说话的份儿。”柳铨说道,“此话当真?”剑苛说道,“信不信由你,只不过我见你观观主行事磊落,不似你们这般下作,要是他知道你们还拿小娃儿胁迫于我,不知会作何想呢?”
这下戳中柳铨痛处,尤其乐境泽听在耳里不由打了个寒颤。柳铨沉吟片刻,说道,“好,我信你。但是我白白把人交给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剑苛说道,“与我谈条件你还不够资格。不过此事透露个消息给你也无妨。你可知道怀阳玉可疗我内伤一事,是谁告诉我的?”柳铨问道,“是谁?”剑苛徐徐道出此人名字,“千机门纳兰缺。”
剑苛声音不响,但这名字却如惊雷一般震住了众人。柳铨慌道,“纳兰缺!千机门副掌门!天下前三的高手纳兰缺!”剑苛哈哈大笑,见柳铨慌张不尽有些快意,道,“没错,我也纳闷为何他要告诉我怀阳玉的事儿,为何我入得你观禁地就刚好被你们几个发现,为何我一路行踪总是能被你们知晓。太多的为什么我也想知道。我不敢断言就是他盗了你们的观中之宝,但此事他绝脱不了干系。咱们的两败俱伤就是拜他所赐。”
柳铨听了剑苛话语信了大半,于是继续追问道,“纳兰缺与你是什么关系,他为何告诉你怀阳玉的事情。”
剑苛听柳铨问,微微望天似乎是想起了遥远的往事。出了一会儿神后回道,“纳兰缺和松柏寺那疯癫和尚都曾是我的师父,我不过是两大门派的弃徒罢了。”
柳铨听剑苛如此道来,知道这下与千机门的牵连是剪不开了,看来怀阳玉确实不在剑苛身上,倒是千机门嫌疑极大,如此说来杀了杨谷笑他们反而在理了。
柳铨给于道使了个颜色,于道会意的拉过白零。柳铨大声道,“剑苛你也算个人物,今天的事我信了你,这笔账我玉树观会和千机门算清的。这小子你拿去吧,盼你不要提起今日之事,免得掌门怪罪我们。”说罢,于道随即抓起白零,一把掷给剑苛。
剑苛接过白零,见他早就哭晕过去,不过鼻息尚存,但是手一探脉搏,发现他体内多了一股寒冰戾气,这股内劲十分狠辣,若是不及时替他解救,不出两三个时辰这小子就要一命归西。剑苛大怒,玉树观这几人卑鄙无耻,果然没这么简单就将人交给自己。抬头看去时,玉树观众道士早走得干干净净。原来于道接到柳铨暗示,特意将自己的寒冰掌力缓缓注入白零体内。这道内力阴寒霸道,可取人性命。不过于道加了巧劲,让其在两三个时辰之后再行发作,到时候这股内力在这少年体内四散奔走横冲直撞,天王老子也是救不了了。
剑苛心如明镜,这几个道士确信了怀阳玉不在自己身上,那就不必再用此少年要挟自己。当前未选择和我硬拼,而是种下阴力给我出了个难题。他们知道这少年全然不会武功,若要救得少年不死,只有自己大耗精气为他化解,到两三个时辰后,再伺机对我动手,怕是难以抵挡。如果能拿下我,他们反更有了和千机门谈判的本钱。剑苛想这柳铨心思狡诈,心机很深,是个劲敌,有机会定要除去。
剑苛昨日不慎弄丢白零,逃出火林后心中挂念,便四处寻找。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不曾想眼前已是人间惨剧。剑苛解开白零哑穴,输了点内力给他。白零悠悠醒转,一醒过来就哭泣喊道,“爹!杨大哥!”喊了两声之后再次哭晕过去,一会儿又醒转过来,来回几次后才勉力克制,但仍不停在旁抽泣。剑苛面无表情,只是看着他哭。
哭了一会儿,白零止住泪水,也没多看剑苛一眼,而是站起身子向前面杨谷笑和白殇尸体处走去。白零走到跟前,见父亲只剩尸身,而杨大哥双臂齐断,身上全是剑伤,两人死状均都极惨,白零不忍多看,用手刨土想为二人埋葬。
剑苛见少年刚遭受了人生变故,伤心欲绝。于是用起宝剑帮着挖了两个坑,埋葬了杨白二人。白零在二人坟前跪拜,许久也不站起,而剑苛也不打扰,就在旁边静静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