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道常自从去了那座荒废的院子里以后,整整三天都闭门不出,躲在自己的寝宫内,却是谁都不见,那怕身旁贴身的宦官想要问候是否晚上需要准备宵夜,也都被君道常严词拒绝,而朝堂之事,这三日内皆是今别我一人代为处理,这一件事出之后,楚国庙堂之上,皆是流言蜚语,大多都是君道常生了重病,已经命不久矣,也有人说,君道常在自己寝宫内藏了一美妾,近三日不上朝是被美妾所迷住,毕竟自从大楚皇后死后,君道常的后宫便是空空如也,子嗣也唯有君羡一位,而偏偏当年那位皇后留下遗言,君羡不可继位,但帝皇家谁愿意让出皇位?总不能真的让给自己的侄子吧?所以君道常此刻打算在生一个,好让其名正言顺的成为太上皇,为日后做打算.各色各样的流言充斥着群臣之间的怀疑,和各方势力的暗潮涌动,但奇怪的事,任凭流言怎么传的离谱,皇宫里的那位依然稳如泰山,独坐钓鱼台,丝毫不为所动,甚至在接下来的四天内,依然还是保持常态,一些尽忠职守的大臣们纷纷有些看不下去,但上奏的奏折无一不被君道常驳回,而每一个上奏的大臣皆是在驳回的奏折上还收到一张无字地黄纸,却是让众人摸不着头脑,有些大臣为此挠破头皮也猜不出其中的韵味,甚至不少人都将这黄纸收藏了起来,生怕到时候君道常要在寻回.大楚在几日之内,人心惶惶,各大势力更是拿出压箱底的本事想要一探此事究竟,但却无一人成功.
赵氏世族大宅院内
赵鹭鹰此刻阴沉地着脸,一声不吭地坐在上位之中,却是没有去看这大堂内坐着多少赵氏家族的官僚子弟,而那些赵氏子弟,年纪小的,便只是一声不吭的低着头,不敢言语丝毫,而那些比赵鹭鹰年纪大的,在此刻也犹如耗子碰到猫一般,没有半分言语,整座大堂挤满了,但却默契的没有一丝声响.
他们的目光若有若无的都投射到一个方位之上,那便是赵鹭鹰此刻所坐在的位置,他们在等,等这位赵氏的支柱开口说话.只不过此刻的赵鹭鹰却仿佛修起了闭口禅一般,不但没有丝毫的反应,更是索性将身子靠在背后的大椅之上,安静地躺着.
“那个..赵..赵爷爷,我们现在是该怎么办?”
压抑的气氛,让人彻底透不过气,一位尚且年幼,眉宇间还带着一丝稚嫩之气的小伙子便急不可耐地站了出来,语气有些颤抖的,询问着赵鹭鹰此刻的心里的想法.而坐在大堂之上所有人听到这一句话,是既开心又有些害怕,在赵鹭鹰在他们族里出了名地捉摸不定,你可能一句话惹得他高兴了,那怕是外族,依然可以平步青云,但如果你若是一句话惹得他不开心了,也可能就此犹如断线纸鸢,从此与着仕途再无瓜葛,甚至暴毙荒野之上.
而此刻站出来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赵氏一族号称赵蛮儿的赵巽寺,若是说这赵巽寺,放在楚国庙堂之上也是一位奇人,大楚征兵,一直都是十四便可参选,比之其他国要更早两年,但这两年皆是训练,并不上战场,却是与他国不同,也正是因为有此举,大楚的将士比之其他国的将士更加骁勇善战,悍不畏死,而这赵巽寺入伍不过三年,即真实上战场之中不过一年,往常按赵家的人脉,去参军也无非是走个流程并不需要上前线奋战,而这赵巽寺却不屑于家族之中那些富家子弟一样,只凭家族资源便混吃等死,而是直接修书一封到了家中,严厉警告自己父母不要借用家族的关系,让自己回去,而是让自己跑到前线,更是留下一句:“男儿畏死!何以为大楚男儿?”
此封书信寄到赵巽寺父母手中却是又恨又怨又舍不得,生怕这么一个独子死在了沙场之上,可正当他们打算借用家族关系强行将赵巽寺从军伍之中拉回了时,赵鹭鹰却是登门而上,吓得赵巽寺父母跪伏在地,不敢言语半分,之后他们聊了什么事,没人知道,赵巽寺的父母也不肯说,只是这一次登门之后,赵巽寺便立即被调到了前线之中,参与大楚最精锐的长林团负责镇守边关,而赵巽寺也没有让其父母丢人,仅仅一年间便斩敌四十三人,更是击杀过一名敌国都尉,军职直接从最常见的三等士卒晋升为游击将军,位列五品,可以说开创了楚国武将百年来的先河.其后其回朝堂之上受封,更是在大殿之上被君道常封名为蛮儿,一时间赵巽寺的名字仿佛都不存在了,人人见之便称赵蛮儿!
而就是这么一员沙场虎将,此刻站在赵鹭鹰底下却犹如一位稚童一般,说话结巴不说,更是双腿隐约间还带着丝颤抖的韵味,让人着实称奇,却又觉得符合常理.
听到有人开口问话,赵鹭鹰那双一直紧闭的双眼却是微微睁开眼眸,只见他睁眼之时,在座所有人皆是不自觉的感到后背一股凉气直冲脊背,来到脑门,让人不寒而栗,赵鹭鹰,赵鹭鹰,这一双鹰眼犹如群狼饲虎,实至名归!
可就在众人都觉得赵鹭鹰这一次睁眼是要发火的时候,赵鹭鹰脸上却是多了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只见赵鹭鹰从那上位之中,那张黄花梨木椅上,缓步走了下来,那已经古稀之年的脊背却是没有丝毫地弯曲,随着他的身形笔直的站立在众人面前,走路如风般,来到赵巽寺身前,却是丝毫没有管躺下这些同族之辈,反而一把牵起赵巽寺的手,缓缓地将他拉到自己的身旁,接着他拉着赵巽寺缓缓地又走回自己的座位旁,但在入坐时,赵鹭鹰却是站着,没有丝毫要坐下的意思,而赵巽寺却是被赵鹭鹰身上传来的一阵大力,直接被摁倒在那张赵氏族人朝思暮想,却又不敢坐上的那条黄花梨木椅上.
“我赵氏世族,百年老世族,若是论起这浩荡天下,有哪家世族比我们赵氏世族还要久的,那你们可以放心的拍着自己的胸膛告诉自己,没有!我们便是最悠久的,便是最长寿的,从大楚开国以来,从大楚第一位皇帝还没发家之前!我们赵氏世族便已经是这江东,这江南!第一大世族!这是一份荣耀啊!一份无上的荣耀,我年轻的时候便时常告诫自己,这份荣耀是属于我的,属于我们赵家的!可是,越到我老了,我才越发觉一件事,那便是,我们这赵家,在我离去之后!还能延续多久?还能传承多久?还能继续让赵氏后辈们享受这份无上的荣耀么?想到最后,我便是怕!便是怕啊!是的我赵鹭鹰怕!怕极了,怕你们这些酒囊饭袋,这些所谓的赵氏子弟,迟早有一天让我们赵氏世族死在这一代,我怕我到死都不敢瞑目啊!这赵氏族人上万人!竟然找不出一个可以独自挑大梁!挑大担之人!”
砰!砰!砰!
只听赵鹭鹰话音刚落,满座地赵氏子弟,无论男女老少,竟然无一人敢继续安然坐在座位之上,皆是不寒而栗,纷纷从地下的座位上站起,整齐地跪倒在地上.
“请族长怪罪!”
“请爷爷怪罪!”
“请叔叔怪罪!”
四面八方的声音朝着同一个方向涌去,不同的称呼却是相同的血脉,可那位被他们称呼为老祖宗,爷爷,叔叔的赵鹭鹰这一次却是没有喊他们从地上站起来,而是站在他们身前,用力地敲着自己的胸膛,愤恨地骂道:
“怪罪!我怪罪你们?你说我怎么敢怪罪你们!?是不是想着你们人多!便了不起了!是不是觉得我赵鹭鹰老了,便不敢杀人!要积德了?我今日告诉你们,我赵鹭鹰,还没到老的拿不动刀的时候呢!”
一身杀气,从这个古稀之年的老人身上散发而出,犹如实质一般,在每一个人的胸膛上狠狠地敲击着一拳,在场所有赵氏子弟,除了赵巽寺之外,无一人脸色不苍白,无一人不觉得此刻胸口沉闷,难以透气.
他赵鹭鹰此生武艺仅仅只限于上阵杀敌,虽是武将出身,但却没有今别我那番冲天的剑气,自成一剑,也没有霏尘,胡闹,鱼王一般高深的功夫,可以抵御千军万马,可他赵鹭鹰此刻也不需要这些,他靠的是一口气,一口沉淀了六十多年的气!
“寺儿,你起来吧!陪太爷爷去下皇宫,见见圣上先,有些该说的还是得说清楚,有些该做的事还是我们该做的事,你太爷爷这一辈子,前半辈子做忠诚,后半辈子做了奸臣,现在该做什么什么,我自己都不太清楚了,但只要有你在!有你一天在,我赵氏族人便不至于满族抄斩!”
这一句话,犹如雷霆一般,击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口之上,此刻人群之中不少的脸上由之前的惧怕,颤抖,演变成了愤怒,嫉妒.可赵鹭鹰却没有去管这些,而是牵起赵巽寺的手,缓缓地走出大门.走出这扇足足束缚了赵鹭鹰一辈子的大门.
一直走到屋外,一直不敢大声说话的赵蛮儿却是怯懦地开了口,小声问着赵鹭鹰道:
“太爷爷!为何是我?”
赵鹭鹰听着这话,摇了摇头,却是没有言语半分,只是那张写满了沧桑地脸上,依然还有丝霸气和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