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口大骂的小色女,像极了一个骂街的泼妇。
大街上行人本就乌压压的一片,被小色女这叉腰一骂,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更是争相围了过来。
幸亏是洛阳城名扬天下,每日都有持刀配剑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江湖中人来来往往,习以为常的城中百姓也不觉得陌生可怕。
没听过白马醉这个名字,不知道白马醉是谁的人纷纷四下议论。
白马醉是谁?
白马醉在哪里?
可得快些下来才行?
这怪里怪气的姑娘一看就不好惹…
知道白马醉来头的,亦各自向身边的人嘀咕。大部分都好奇小色女的身份。
这姑娘竟敢这么和并州白马醉说话,她是谁?有什么来头?
这姑娘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蛇蝎心肠。
她竟敢让白马醉来受死?
我看她不是活腻了,就是不想活了…
被红袍魔姬、俏面紫衣赶下来的小色女正在气头上,一听周围围着的人唧唧哇哇个不停,只觉得有千万只蚊子一块儿在耳边嗡嗡的叫。
当下双掌并举,衣发如遇狂风,尽数乱舞。咬牙狂喝一声:“住嘴——”
掌心虚空一引,似是抓到了什么无形的东西。猛的往下一拉,一股如同江水隐现的气劲当头盖向围在四周的围观者。
围观者中有不少伸手不错,甚至算得上是高手的江湖人士,只可惜人群实在众多,避无可避,退无可退,出手相迎又怕伤了身边的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气劲盖下。
顿时,围人皆倒。
吐血的吐血,悟胸的悟胸,挣扎的挣扎。哭喊声、大骂声、求救声,更是震耳欲聋。
楼上的白马醉听得小色女的叫声,知道小色女不是什么正义之士,若是置之不理装作没有听见,只怕小色女还真的会拆了醉芳楼。
不想将事情闹的一发不可收拾的白马醉,向颜如玉道了一句:“我去看看。”起身向被小色女拍了两掌的窗台走去。
却不料,看到的是一片哀嚎之景。
小色女没有拆醉芳楼,却把围观的人尽数放倒在地。十有七八都或重或轻的受了伤,吐血者更是不计其数,有不少身娇体弱的,甚至都有生命危险。
“你——”
白马醉气岔。居高临下,一指小色女:“你为什么要伤人!”
“因为,奶奶喜欢。”
小色女若无其事的哼了一声。抬起头,亦指向白马醉,逼问道:“你下不下来?”
白马醉直勾勾的盯着小色女,却不答话。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这像程咬金一样半路杀出来的黑衣少女与她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什么一开口就要她自尽。
“不下来是吧?”
小色女邪魅的一笑,走到一个几乎已只剩下一口气的花甲老人旁边。一脚踩在了老人的胸膛上。
抬头看向白马醉:“刚才奶奶只想伤人,没想杀人;不过你要是在不下来的话,哼哼哼哼…”
方才还觉得黑衣少女叉腰的样子有几分可爱的白马醉,如今只觉得黑衣少女可恨至极。
当下飘身而下,坠叶般落在小色女不远处的一面屋檐上:“你不是想杀我吗?跟我来,我让你杀个够!”
话一说完,流星般向城外急矢而去。
“杀个够?只怕你还没那个本事!”
小色女猫似的跳上屋檐,身轻如燕,直追上去。
颜如玉立在醉芳楼上,如同一株临风玉树。一动不动的看着一白一黑的两条人影,先后消失在视线里。
戏台上抚琴的红纱女子,方才见小色女扑上来都没有变过的神情,如今无声的有了一抹担忧之色。
她的神情,从第一次见到颜如玉时就是如此。十年如一日,几乎从来没有变过。
要变,也是变得更加如水淡然。
只因她是一位琴师。她的琴声,由指所弹,却由心所发。
心若不平,音必不纯。
这位每逢春分时节,都会从不同的地方千里迢迢赶来的公子,会不喜欢。
若不喜欢,明年可能就不会来了…
只是,如今的红纱女子又在担忧什么呢?
是担忧自己弹的不够好?还是担忧这位公子会提前离开?
在红纱女子的印象中,这位公子每次都会在巳时来,直到北边那扇窗外最后一盏灯熄灭,方才离去。
那时,一般会是子时八刻。
若逢有月的话,应该是挂在窗台左上角,一尺三寸的地方。
更夫会在长街尽头,打第四更。时不时的大喊一句:“平安无事——”
那一慢三快的“咚——咚!咚!咚!”声,不是敲在冰冷的铜锣上,而是敲在她滚烫的的心上…
只是,她始终如初抚琴。
看似无声,亦看似无情。
颜如玉察觉到琴声有异,眉头微微一动。
他没有在看下去,转身在原来的地方缓缓坐下。
长年以偷鸡摸狗为生的奇葩苏如是,找回了第一次偷鸡时,被人拿着锄头追出两三里地的感觉。
那时候,他才九岁。
他提着偷来的鸡,亡命似的跑,身后的那把锄头就举在他的头顶。好几次挖下来,他都能听见身后传来坑兹一声闷响。
为了不死在那把锄头下,他想都没想,直接就跳进了一条深不见底的河里。
他没有被锄头挖死,却差点被水淹死。庆幸的是,极度的求生欲让他学会了打刨呛。
这一次被小色女放出的六爪黑龙一路狂追,那种多年未曾有过的逼命感瞬时又回来了。
苏如是不敢回头,不敢有半点迟疑,连气都不敢大喘。只恨胯下的马少生了两条腿,跑的还不够快。
他一直跑回了洛阳城。
他不知道那条可化身百余丈长,又可化作一条两三寸壁虎大小钻进小色女袖中的六爪黑龙,其实在小色女奉娘亲之命,动身前往洛阳抓白马醉时就被召了回去。
他更不知道,小色女不过是故意欺负他这位一招半式都不会的剑客,吓唬他一下而已。
谁让奇葩的他在流玉枫给小色女疗伤时,像长辈教训孩子一样,给流玉枫讲了一个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呢?
路上的行人一见脸色惨白、汗如雨下的苏如是跨着马火烧屁股般的狂奔,都只道是这小子被什么冤家仇人追杀。纷纷让开了一条路。
可等苏如是一骑绝尘过去好一会,后面却还是空荡荡一片,鬼影都没有一个,不禁都各自诧异起来。
心想,这难不成是边关告急?
白马去战死,雁门关被攻破了吗?
临近洛阳城下,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多,慌不择路的苏如是已无法在继续狂奔。
亦勒不下马。
眼看就要窜入人群中,苏如是一慌在慌,只得下意识的大叫道:“走开!走开!走开!”
行人反应快的立即退到一边。只是却有些反应慢的不知道是脑子不好使,还是被吓到了,竟瞪着一双眼睛半天都没有动。
这要是由着马儿冲过去,只怕是会出人命,而且还不只是一条人命。
苏如是慌上加慌,又是惊恐,又是着急,心头只剩下两个字:“完了,完了…”
高达十余丈的洛阳城城墙上,一名披甲将军与一名着嫩绿衣的少年在立。
少年看着狂奔而来的苏如是,剑眉一动,诧异道:“是他?”
将军没有问少年口中的这个“他”指的是谁,只微惊道:“他的马好像失控了!”
少年不答话。人已从城墙上落下。
一条嫩绿人影在人群中一晃而过,所过之处行人各自都觉得眼前一花。
少年欺身而上,一手抓住马笼,奋力一拉。失控的马凄烈的发出一声嘶鸣,前蹄骤然停下,马身却由着冲劲向另一边甩去。
马上的苏如是惊叫一声,被甩出两三丈。重重的摔在地上。
被少年抓住的马,马身亦撞在了地上。四肢蹄子一阵乱蹬,扬起一片沙尘。
少年松开手,走向被摔得龇牙咧嘴,半天起不了身的苏如是:“你没事吧?”
苏如是强忍着痛,用手支撑着身子,摇摇晃晃的起身,没好气的道:“没事?你摔一个试试?”
少年笑道:“好好的,我为什么要试?”
平时话多的说不完的奇葩苏如是,如今完全没心情扯其他的。一瞪着一身嫩绿衣的少年,叫道:“你在这里干什么?那姓流的被那妖女抓走了,你不去救他?”
少年脸上的笑容一僵:“你见到他了?”
“没有,老子才到條天山,就碰到那妖女,被她用黑龙追回来了。”
少年回头看了看苏如是奔来的路:“龙呢?”
苏如是也回头看了看:“龙…龙呢?”
少年沉思了一会,说道:“你既然能够活着回来,那就说明那黑衣姑娘并无杀你之心。”
“什么意思?”苏如是一愣。
“意思就是那黑衣姑娘把人带走,并不是想要他的命,而是另有目的。”少年抒了口气,脸上的神色仍不轻松。
“这就是你见死不救的原因?”
“我不是见死不救,而是在想怎么救。”
“这还要想?肯定是把人要回来了。”
少年摇头苦笑:“真正要他命的,不是那黑衣姑娘,而是那魔人留在他身体里伤了他道心的魔气,以及他为什么会昏迷不醒。若是不能让他醒来,不能让他的道心得到复原,就算找到了他也无济于事。”
“那你想到办法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