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海王朝境内,
姚真意三人乘船而达此处,来时倒没觉得如何,平安无事抵达这里。
只是发生了一件让他们有些疑惑的事情,那就是这几日,不断有陆续可见的大汉王朝兵马急忙往北边拢聚而去,似是发生了何事,皆是身形矫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精锐铁骑。
三人走在梳海王朝距离都城百里以外的一处山中,此次向北而去,倒是不用经过梳海王朝内的诸多城镇。
少年这几日趁着空闲,偶然间发觉那道拳八式竟是可以行走时走桩,这倒是有点意思。
因此三人行走时,
姚真意一身儒衫腰间仍旧系着那枚赤红葫芦与苏先生赠送的那块木牌,少年以八步走桩之势往前行进,木牌轻轻摇曳撞击赤红葫芦的声音在这处山中密林中响起。
秦骧则是手捧那本道家书籍看得有些入神,心中对那位清心观观主更加敬佩,书中所说与寻常道家书籍不同,皆是一些别开生面的“妄言”,但仔细揣摩之后又大有裨益,这着实引起了他的兴趣,以至于行走时瞧着这本书入神不已。
而背剑青年双手抱在后脑勺,嘴里叼着随手从别处折来的一根野草,晃晃悠悠地往前抬脚走去,嘴里含野草,行走时身形晃悠,似乎都成了这位背剑青年的习以为常。
三人中,无论何时何地,贾奕邴似乎都是最为轻松的那个,也是俊俏书生口中所说的最“没心没肺”那个。
背剑青年含着那根野草,嘴里轻轻动作便让它偏向一边,他侧过头来饶有兴致地瞧着少年走桩之间出拳递拳,倒是未曾见过这般怪异的“练拳”方式,与那些“山下练家子”的寻常走桩颇为格格不入。
不过随后又想到,天下武夫虽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但最后殊途同归终究是往那山巅走去。
就在此时,贾奕邴突然出声喊道,“姚真意。”
少年顿下身形收拳回袖,转过头来,“恩?”
贾奕邴沉吟一会,这才对少年笑着问道,“你可知出拳为何?为何出拳?练拳为何?又为何练拳?”
听闻此言,姚真意愣了一下,他倒是未曾深思过这个问题,最开始与梁大哥学拳,只是为了强身健体。
后来便是下定决心北上之时,希冀遇上险境能有些许自保之力。
除此之外,就是他如今还不敢去遐想的,就是与那位“神仙姐姐”陈灵汐有关的,他心中有些猜想,但又不敢确定。
一旁的秦骧也合上手中的书籍,停下身形饶有兴致地瞧着两人,似是想知道背剑青年为何会有此一问。
贾奕邴见少年沉默不语,微微一笑,伸手扯下嘴角那根野草,这才缓缓地开口道,“是普遍的只为往高处走,还是说为了出拳更快,更狠,其实都差不多。只是莫要忘了,武夫出拳全凭提着那一口气,若是心有阻碍,出拳又怎能心安理得?又谈何更快、更狠?”
姚真意没有立即点头,也未曾出声,心中却反复地嚼啄着贾大哥说的话。
见少年沉吟不语,背剑青年也不着急,伸了个懒腰,笑道,“方才所说只是希望你能认清本心,莫要在这条道上走歪了,毕竟天底下已经有不少这样的“先例”,那些禁不住抿心自问的前车之鉴就是血淋淋的事实。”
顿了下,贾奕邴再次开口道,只不过这次神情正色沉声道,“武学武学,不跟大道沾边,哪怕肉身淬炼得比佛家那些金刚不败还坚固,仍是很难有大的成就,最少这寿命短暂,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天大瓶颈,想要打破,是痴人说梦,无一人可以例外。
正因为此,在山上修道之人看来,山下的习武之人,才会矮他们一大截,一辈子就是在山脚下那边小打小闹,最多来我们山腰逛一圈,就是他们的止境了。
这一辈子能有什么大出息大气候?反观山上那些结了金丹化元婴的修道之人,哪一个不是长寿无疆、有望大道?
就算任你武夫外体强横,空有蛮力仍是很难有大出息,百年即老朽不堪,撑死了两百年岁,然后依旧是无足轻重的枯骨一堆,尘归尘,土归土随风而去。这也就是为何山上之人称山下武夫为“莽夫”的缘由。”
话落,这时,一旁的俊俏书生出声了,只见他突然缓缓开口道,“胸藏一口气机,举步登高上山巅。”
“啪!”
背剑青年一拍大腿,放声笑道,“读书人就是读书人!见识多就是不一样,是这个理!”
听闻此言,秦骧翻了个白眼,理都没理会笑眯眯的贾奕邴。
而姚真意则是将贾大哥这些话默默记在心里,这才对着背剑青年感激地说道,“贾大哥!谢谢你!”
贾奕邴摆了摆手,突然笑眯眯问道,“姚真意,你认识大汉王朝那位游侠,喔,也就是离长歌?”
少年不知道贾大哥为何问起这个,只不过还是如实点了点头。
见此一幕,背剑青年似乎笑得更开心了,自言自语地说道,“甚好甚好,如此甚好。”
一旁的俊俏书生轻垂头默然不语,似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
距离海盛王朝都城百里外,一处名为荡山的山巅上,有一座并无悬挂金字匾额的小庙,庙外有一株参天老柏,郁郁葱葱,古意浓浓。
这座小庙内外灯火辉煌,挂起一盏盏通红灯笼,庙外有十数位仆役丫鬟模样的男女,三三两两扎堆,正在低着头窃窃私语一番。
而在那庙内则是有五六位男子正在饮酒,年龄从弱冠到不惑都有。
喝酒喝得满脸红光,笑声朗朗,一只只开封的酒坛散乱满地,这些男子应当是正儿八经的士族出身,言谈举止之间不俗,抨击王朝庙堂上的时政,说到兴起时颇有纵横捭阖的气概。
期间还有男子喝到尽兴,干脆就袒胸露腹,高高举起酒杯,转过身望向庙里的那尊娘娘泥塑像,肆意大笑道:“你是神仙也好,鬼魅也罢,我都不怕,你只要敢显露真身,我就敢邀你共饮杯中酒!
哈哈,仙娘娘,你今夜如果真愿意走下神坛,以后传出去肯定一桩美谈,香火只会越来越鼎盛不衰,我先干为敬!”
浑身酒气的男人打着酒嗝,颤颤悠悠,仰头灌了口酒,大半洒落在身上和地面,与方才那高谈阔论的模样大相庭径。
见此一幕,男子身边的好友不断调侃打趣,更有酒壮色人胆,有人扬言说要将这位娘娘神像抱下来,今夜就要抱着神像同眠,神人共春梦一场,这才算真正的美谈。
这番大不敬的言语,惹来一阵更大的欢畅笑声。
而就在这时,小庙内一声叹息,悄不可闻。一阵微风飘拂而过,众人喝酒上头正酣,并无丝毫察觉到异常。
远处靠近这座山头的另一座山头,这里有着与那荡山相比更大的庙宇,庙中有尊身披金衣甲胃的高大神像,无论是庙宇,或是神像比起方才那座山头,自是大了不止一点。
而这里的香火比起方才那里,也是鼎盛不已,乃至于如今已是夜下,仍有无数的香火燃烧的烟雾袅袅升起。
庙中有一年迈老人,是负责打理此地被王朝册封“武老爷”山神庙的庙祝。
此时他正站在这处山巅上,低头沉默不语。而在老人身边,则是站着一位高大的男子,男子身上似有金光笼罩,宛若神灵,郝然便是这山神庙的那位“武老爷”。
自打天地中央那座飞升台彻底关闭后,世界王朝就有了能够册封山水河神的权利,也算一种另类的分封,或是修道有成,在人世间积攒功德的山泽精怪,亦或是战死沙场,战功赫赫的将军,也有一身浩然气,受了山下百姓爱戴请愿册封的铁骨文臣。
显然,眼前这位高大男子便是生前为海盛王朝立下汗马功劳,死后被追封为此地的山神,负责庇佑一方水土。
只见高大男子站在自家山头,透过夜幕瞧见了与自己称得上半个“邻居”,那座荡山上的所有情形。
这位武老爷冷哼一声,怒斥道,“一群不知所谓的东西!别人都打到家门口了,还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混账东西!”
早在之前,他就感应到大批大汉王朝的铁骑正陆续往这边奔袭而来,目标正是海盛王朝,而且整体行军时全是那肃杀之气。
“?!!”
就在此时,这位由海盛王朝册封的山水正神猛然抬起头,只见在自己头顶竟有三道御风而立的身影。
之后那三道身影落在他身前,有一道领头的身影御空而立,双手怀胸笑眯眯地瞧着他,另外两道人影则是静静地站在身后。
借助月色之下瞧去,郝然是位身着白衣,神情慵懒的青年。
见此一幕,这位山神老爷顷刻间浑身光芒大放,脸色凝重如临大敌。
白衣青年双手抱胸,眼眸轻抬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这位山神老爷的“小动作”,他似是访友般热络地笑眯眯道,“睁只眼闭只眼就行,为了那点不值钱的愚忠失了这金身神邸,可就得不偿失了,再说了,大汉王朝向来对山水神邸格外照顾,这其中利害可得好好思虑。”
话落,在他身后那同样御空而立的两道人影浑身杀意尽放,冷冷地盯着不远处山巅的那位高大男子。
听闻此言,高大男子脸色反复不定,最后无力地叹了一口气,显然是放弃了作那无用之功。
与此同时,
隶属海盛王朝境内的所有山水正神,一夜之间皆是犹如人间蒸发一般,对大汉铁骑踏入这片土地的“冒犯”举动视若无睹,只因他们与那位山神老爷一样,有“贵客”到来。
之后,夜色之下,海盛王朝境内方圆百里有数道冲天而起的光柱依次显现,紧接着似是被人打碎,化作漫天的金色细雨散落人间。
那是某些试图执意抵抗的山水正神被打碎金身,落了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山下讲识时务者为俊杰,山上也不例外,有为明哲保身,对大汉王朝这般大举入境无动于衷的,也有死忠于海盛王朝选择拼死抵抗的。
方才的山神庙这边,白衣男子瞥见天边洒落的漫天金色细雨,转过头来,对那位高大男子轻笑道,“啧啧,瞧见没,这场夜雨下的真是美极了。”
高大男子脸色难看瞧向天边,那些漫天密密麻麻的金身碎片,最后化作星光落入人间消散不见。
——
次日,
在那第一缕初阳升起之时,此时的海盛王朝都城,熊烈战火升起的浓烟,滚滚着弥漫了整座城池。
城头之上,那杆在风中招展的‘海盛’二字纛旗已然残破褴褛,似乎顷刻间就会坠落倒地。
而在城楼之上更有身上插满折断箭矢的死尸伏地,一眼望去满是断肢残骸,血流不止,浓重的血腥味与汗气味相互夹杂着,充斥在空气中,刺鼻难闻。
天边那缕晨曦照耀着城楼上密密麻麻的箭矢,与那些倒在血泊中的尸体。
这场大汉王朝发起的攻伐之战却依然在持续着,凄厉的嘶喊惨叫声,与那些刀剑相撞的精铁声夹杂在一起。
空中箭矢狂飞,拖着长声的箭雨如蝗虫过境般纷纷划破晴空。
箭雨之下,只见有兵士不断地中箭倒地,箭矢刺进血肉的声音噗嗤声响起。
那数多大汉王朝的士兵刚登上城墙,即刻被数名海盛王朝的兵卒蜂拥持刃迎上,寡难敌众,却浑然悍不畏死,刀剑加身之时血肉横飞,愣是临死前用尽力气一刀斩落敌军头颅,人头落地,刚登上城头不到片刻的身躯也往下摔去。
“噗呲—”
“格老子,滚下去!”
“杀!!!”冲天的厮杀声,疯狂的杀戮,炽热的烽火,使得两军兵士欲加地愤怒,战争越来激烈。
其实若是仔细瞧去,很明显是大汉王朝的攻势越来越猛,而海盛王朝则是节节败退,隐约有溃不成军的势头。
另一边,
“呼嗤——”
这座城池的数十里开外,数千大汉王朝的精锐铁骑肃静屹立不动,冷眼旁观着城墙之上的捉对厮杀,唯有他们坐下的马匹甩头呼出热气,前蹄时不时地摩擦着地面。
在这数千道整齐有序大汉王朝的铁骑前面,则是有三骑领头突出。
居中一骑身穿黑铁重甲的魁梧男子,是此次负责攻城的主将,也是大汉王朝的“黑翼营”将军。
只见他伸手轻轻抚摸着胯下马儿的鬓毛,神情淡然地望着那座城池的方向。
左边的则是一位身着长衫,腰间跨剑,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慵懒青年,这位青年瞧着前方的战场却是有些百无聊赖,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趴在马背上耷拉着个脑袋,显然是对此有些失了兴趣。
右边的是一位年轻副将,他脚下轻轻一蹬,胯下马儿便往那位主将靠近,待走到主将面前后,年轻副将握着缰绳拱手说道,“韩将军,方才损伤死亡数已上报,均已记载在军功簿上。”
听闻此言,这位主将点了点头,沉声道,“跟兄弟们说一下,谁先登上城头,把那杆旗子砍下来,着记一大功!”
年轻副将恭声应道,“得令!”
被称为“韩将军”的主将眼角瞥见城头之上突然出现的十数道身影,未拿刀剑却施展术法神通,郝然是那山上的修道之人。
只见他转过头对着左边那位慵懒青年笑道,“曹虚,该你上场了。”
听闻此言,腰间跨剑的曹虚也瞧见了城头之上突然“出现”的十数道身影,这才眼中一亮,即刻起身对着那位主将拱手道,“曹虚得令!”
话落,这位慵懒青年邪邪一笑,唯有这些“山上神仙”才能引起他的兴趣啊。
而与此同时,在数千铁骑背后陆续走出十几道身影,这些人皆是用来对付城头之上那些修道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