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茶楼上,
“砰”
年轻道士大醉伶仃砰的一声倒在桌上,是真的醉了,未曾用术法祛除酒意,就是实打实地喝了许多酒,许多往事。
一杯浊酒,落入肚中飘在心里,酒不醉人人自醉,陆土趴在桌子上,突然想起了一些旧事,不是什么毁天灭地的大事,就是一些光阴长河里不起眼微不足道的小事,甚至丢到里面激不起一点水花的琐碎事。
不知那位屹立山巅一身披云挂霞的老道人最后到底成仙没有,还是落了个身形枯竭,白骨羽化的下场。
亦或是自己还是个年少无知的年轻道人时,总有位害羞的姑娘喜欢站在自家山上道观门口偷偷地注视自己,不知她是否年华依旧,不知她是否已为人妇,亦或是早已尘归尘,土归土了……
不知昔年那只会听道法会悟道的那头青牛是否飞升了……
想到这里,年轻道士自嘲一笑,醉了,而且醉的不轻,纵使那些留在光阴长河的人与事物仍然存在,又与自己有何干系,没有,一点都没有,过去就是今日的昨天,今日的明天就是将来,过去在将来,将来也在过去中。
而那条漫长悠久的光阴长河里始终如一的人也只有自己,只有自己啊……
两鬓斑白的中年儒士依旧坐在对面,手中那杯酒还剩下一半,苏青亦转过头望向北边的天空,已是晌午了,心中显现却是犹如晚霞落下夕阳黄昏,一时间感慨万千,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这位在白驹镇那座书院教书的苏先生,有些想念昔年自家先生带着师兄与年幼的自己,走过那些巍峨山川,瞧过许多飞鸟云彩,亦或是人间田野处,看过一片片良田与那些辛苦劳作的百姓,也走过快意恩仇的踏马江湖,遇到过许多有趣的故事与人物,先生一袭灰衣儒衫,总喜欢抚须笑言,将那些美景、山野、登峰、淳朴百姓变成一道道刻在心里的语言说给自己的学生听,清瘦的脸上仿佛不知哀愁是何滋味,永远是挂着犹如春风般的笑容。
师兄每次出行总是一袭白衣,那时候的师兄是个翩翩少年郎,走在路上总会引起一些女子的瞩目,但他心中仿佛只有剑道一途,却也不会对人太过生分。如今师兄还是犹如少年郎模样,只是心中所有一切都变成了不得意。
苏青亦有些怀念,也有些忧愁,似乎先生走后,自己与师兄便少了些什么。
就在中年儒士想起往事时,在他身后赫然出现一位年轻儒士,不过背后却是背了一把长剑,儒生不拿那圣贤书,反而背剑令人甚是怪哉。
苏青亦站起身来,转过身与那位背剑的年轻儒士对视,而后他温和地笑了笑,“陈秋风,替我转告那三位,就说苏青亦愿意走一遭那天外天。”
被称为陈秋风的年轻儒士似是欲言又止,最后转为一声叹息,点了点头后身影逐渐消失不见……
苏青亦抬头望向那处已然关闭的洞天入口,如今只剩无边无际的浮云。
这位两鬓斑白的中年儒士似是在告诉自己又像是对着谁说,“吾心归来处,此中有真意。”
……
白驹洞天内,
“呼-”
姚真意打了个冷颤,冷,不知为何越往深处去,那股渗人的寒意便越来越厉害,而后令少年眉头一皱的是,不知何时在这原本肉眼可见的周边海面竟是飘起了烟雾弥漫,越来越多的雾霾将两人裹在其中。
沈君心扬起袖袍,双眸之中闪过一道精光,因为他发现衣袖竟然有些许霜降,要知道唯有冬季时辰的清晨才能见到如此怪异的一幕,这些雾气想必有古怪。
于是他便转过头来,对着少年笑道,“姚真意,忍着点,这些雾气有些不对劲,寒意太重了。”
“轰!”
话语刚落,沈君心右手袖袍下的双指并拢,凝神聚气后猛然高举于头,指间瞬间出现一股熊熊燃烧的火焰!
“吼!”
那股庞大的火焰直接脱离沈君心的指尖,化为肉眼可见的一条火焰长龙,随后犹如真龙一般怒吼道,这条火焰长龙一出现,方才有些渗人的寒意立即退散许多。
随后少年只瞧见那条火龙竟是游走两人周边,在它周身的雾霾刚一触碰到火龙便悄然驱散不见,这一幕令人叹为观止。
由火焰变幻的那条火龙游曳周边,很快在两人前面便出现了方才的海面,不知不觉中那股寒意也退散了。
在他们面前,轩辕箐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那尊巨大的符傀依然屹立在海中,只不过那尊符傀的身躯正在缓缓裂开,等姚真意与沈君心脚踩一叶轻舟到了面前时,那尊符傀便啪的一声全身碎裂落入水中。
“这种符傀体内的灵气退散时,便会这番模样。”
见少年瞠目结舌的盯着,沈君心轻笑道。
姚真意点了点头,随即打量眼前的一幕,只见在两人面前,一座庞大无比的岛屿悬浮空中,肉眼可见的是在他们面前正是那座岛屿的底下,岛屿的根部呈现圆锥,长有许多不知名的粗壮根须,密密麻麻的泥土上正掉下细碎的散沙,若是不知道,还以为这座岛屿是被人拔地而起才有了这番模样。
“!!”
就在姚真意仔细打量眼前的岛屿根部时,沈君心伸手抓住他的肩膀,脚尖轻点猛然飞起,竟是犹如行走平地般往上奔去!
“呼-”
感受着耳畔的呼啸声,衣袖随风鼓胀,少年不由得屏住呼吸,心中有些惊惧。
“啪。”
两人很快便到了这座岛屿的上面,双脚轻轻一落地。
在他们眼前出现了这样一幕,在这座岛上最后面有一座看上去有些悠久的远古宫殿,而在宫殿前面则是有着两排丈高些许的石碑,那些整齐排列的巨大石碑上似乎刻满了奇怪的文字与纹路。
而中间则是有着一条长长的青石道路,从宫殿那边直接蔓延到这里。周边则是生有许多奇特的植物,令人惊奇的是这里的植物粗壮无比,奇形怪状。
令他们瞳孔一缩的是,在那条青石铺就的道路上竟是有着数道岁月已久的骷髅骨架,那些白骨显现枯黄之色,身上的衣裳早已化为黄沙,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
而后姚真意似是听到了沈大哥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彼来此时神火现真君”的话语,但由于声音太轻,他也不敢确定。
就在此时,两人突然瞧见宫殿里面闪过数道剑光,好似发生了什么情况。
沈君心转过头对少年沉声说道,“姚真意,紧跟我身后,别四处走动!”
听闻此言的姚真意重重地点了点头。
沈君心抬脚往前走去,少年紧跟其后,当他边走边看时两旁石碑上的文字以及那些纹路特别奇妙,竟是有种令人心神沉浸其中的感觉。
“姚真意!!”
就在这时,沈君心沉声轻喝道,少年猛的一个惊醒过来,顿时冷汗尽出。
只是沈君心并未恼怒,轻声说道,“这些石碑年代久远,纵然是修道之人心神不定也会堕入其中,不用自责。”
“恩。”
过了一会,两人便走到了那座宫殿门口,抬脚往前走去进入其中,可是两人未曾发现的是,在这座岛屿的周边那两尊巨大无比的青铜雕像眼睛似乎动了动……
姚真意刚一进去,一眼便瞧见里面是一个宽阔无比的大殿,这座大殿庄严雄伟,气势庞大,在四周皆有十数道暗室火烛,前方则是站着数道人影,少年很快便瞧见了同样吊儿郎当的两道身影,其中一个郝然便是梁仲年。
“梁大哥!”
姚真意朝着梁仲年挥了挥手,顿时那些人都回过头来望向这边,梁仲年转过身,眉头一挑笑着走了过来。
“师兄!”
那位与沈君心一同前来的白衣背剑青年也神情激动地叫了一声,跑了过来。
梁仲年走过来,揉了揉少年的头,而后转过头来便是看见了一旁神情淡然的沈君心,后者对他轻轻点了点头,他也回以微笑。
“臭小子,没事吧?还以为你掉哪去了…”梁仲年笑骂了一声。
姚真意有些无奈地说道, “还好,方才多亏了这位沈大哥,我才能到这。”
这时,沈君心笑着说道,“蜀山,沈君心。”
梁仲年漫不经心地笑道,“听过。福源深厚的那位蜀山天才嘛。梁仲年,我是一位剑客。”
姚真意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是剑仙,大剑仙那种!哎呦!”少年还没说完又挨了一记板栗,眼神埋怨地盯着梁仲年。
梁仲年俯下身来,看着姚真意笑骂道,“多嘴!”不过看其脸上笑意,显然很是受用此话。
沈君心看着这一大一小的举动笑着摇了摇头,随即这才对早已过来的白衣青年轻声说道,“师弟,还好吧?”
那位背剑的白衣青年笑了笑,“还好。就是这里有些古怪,总觉得进入此地后体内的灵气越发难以运转,仿佛被某种古老禁制压胜。”
沈君心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
就在此时,那位大汉王朝的青衫游侠离长歌也走了过来,喝了一口养剑葫的酒,肩膀碰了下梁仲年,打量了下穿着一身破旧衣裳,脸色黝黑的少年,笑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位少年?”
梁仲年没好气地说道,“关你屁事!”
离长歌剑眉一皱,似是瞧出一些端倪,却也未曾说出来,而是对着有些拘谨的少年笑道,“姚真意,我叫离长歌,离别的离,长路漫漫的长,醉酒当歌的歌,叫我离大哥就好。”
而后这位青衫游侠似是有意无意地笑问道,“不如与我学剑?你梁大哥的剑术烂的很,顶多就是这么高。”
说完,离长歌伸出手来,在少年头上比了一下。
姚真意摇了摇头,露出个笑容,“谢谢,不用了!”
梁仲年则是不怀好意地对着这位青衫游侠嗤笑道,“嗤,还他妈的剑术高,也不知道是谁昔年给某位姑娘追的拼命逃窜,最后鞋子都丢了一个…”
“哈哈哈哈哈!”
话语刚落,听见此话的人都大笑起来,就连一向性情稳重的沈君心都是失声笑道。
离长歌老脸一红,伸出手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显然是被梁仲年说中了。
那位姑娘是风雷台老祖的嫡传弟子,也不知怎的惹上了她,自打问剑后有事无事总会找离长歌问剑,问来问去竟然还生出情愫来了!这位青衫游侠素来最怕那些卿卿我我的儿女情长,因此躲了那位风雷台的姑娘已久。
离长歌不由得苦着脸地哀叹一声,“造孽啊……”
“你们看那边!!”
就在此时,那位沈君心的师弟突然伸手指向前边,原来就在他们谈话之时,那座宫殿的最高处忽然出现了一个青石王座,王座之上一位毫无血肉、极其骇人的骷髅端坐于此,只见那位骷髅手握一柄古老权杖,头颅之上竟是刻了三道细小的火焰印记。
沈君心刚一见到这位骷髅便轻声说道,“神火分身焚四海,八荒合一为神君。”
离长歌与梁仲年皆是对视一眼,神情破天荒地凝重起来,显然知道了这位骷髅的身份。数千年前的那位神火真君,其实是人间的一位大能者,并非天上的神邸,而是真仙境的大修士!!
谁也未曾想到,那位赫赫有名地神火真君竟然沦落如此地步,所有人都以为他飞升仙界,位列仙班了。
“咔嚓-”
就在这时,一声怪异的声响从骷髅身上传来,令所有人皆是呼吸一滞,死死地盯着王座之上的那具骷髅。
而后令所有人有些紧张地是,那具骷髅竟然下巴动了动,原本空洞幽冥的眼中突然多了两道火苗,而后这具骇人的骷髅竟是聚生血肉,最后竟是变成了一位俊逸的青年男子,男子一袭红袍,犹如最纯粹的世间真火加身,最为神奇的是红袍上的火焰栩栩如生,男子手握权杖犹如火中至高无上的帝王一般。
这位一袭火焰红袍的俊逸男子眼眸轻抬,扫过下方所有忐忑不安的人们,突然轻笑道,“不必惊慌。吾已身死道消。想必如今已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了吧。”
犹如天边苍穹之上的醇厚嗓音传来,似是带着某种令人心神安定的力量,令所有人紧绷的身心放松下来。
无人注意到的是,姚真意此刻的脸色很古怪,因为那位一袭火焰红袍的男子的声音在他心中响起。
只见他似是对少年说又像是对谁说一般,带着些许缅怀感概地叹息道,“想不到连你也……”
话语还未说完,在少年心底深处地心湖河畔内,似是传来一道女子的冷哼声,那道男子的声音便猛然轰散,随即一切便恢复平静。
王座之上的那位俊逸男子毫不在意,那位本就是天地间最高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