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棠风,你是不是觉得你师父很窝囊?”玄霜子突然发问道。
“弟子不敢。”
“是不敢想还是不敢说?”玄霜子自嘲地笑道,“当年我懦弱不去洗清自己,使得自己沦落到隐姓埋名的地步。而现在明明是同辈的师兄弟,我却要对他低三下四地,难道不窝囊么?”
“师父是忍让迁就他。无论是品行,还是实力,师父自然是都远胜于他,这样怎么能叫做窝囊呢?”洛棠风答道。
“那你知道为什么我要迁就他吗?”
“师父若是不说,自然是有难言之隐,弟子自是不敢问。”
“也罢,不妨给你讲讲。你知道当初是谁引荐我来纪楠山的吗?”
“莫非是那个张良友?”
“不错,他当年不忌讳我是有罪之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劝你师祖收留我,于我有再造之恩,只是……”玄霜子叹了口气,“师祖却把观主之位传给了李师兄,而不是一直行善积德的他,以他以往的气度,估计也不会太过计较,但奇怪的是,传观主之位的那晚他和师祖在屋内谈了几句,竟摔门而出,嘴里还难听地骂着,从此便性情大变……”
“那师祖究竟说了什么?他老人家可还健在?”
“说了什么我倒是不知道。你师祖现在虽还健在,但他老人家一直对此闭口不提。”
“那他老人家现在在哪儿?”
“在巽山教导你大师兄楚惊澜。两年了,除了送饭或过节,他老人家与我们基本没有交谈——说到这楚惊澜,那倒是挺有意思,他是你太师傅钦定的下一任观主,若再等上一年,恐怕我也不是他的对手了。”玄霜子感慨道,“倒是苦了泠儿这丫头了,两年了,他们兄妹俩也是很难聚在一起。这丫头也不错,天资聪颖,只是贪玩了点,唉,从小就被他哥惯的吧……”
“师父,听那张良友所说,那泠儿姑娘也是您的弟子,那她也算是我的师姐了?”
“不错,她是我们纪楠道观唯一一个女孩子,但在这里的同龄人中,论实力她也算得上是前五,你等下与她切磋一下,也好看看自己的不足。”
“纪楠山不是没有收女弟子的规矩吗?”洛棠风问道。
“这其实是外界的误解,只是女弟子本来就少而已,其实纪楠山本就没有这个规矩。再加上你太师傅爱徒心切,她便被收进门下——走吧,我带你去认识认识你的师兄弟。”
二人边走边谈,这愉快的谈话,倒也是让玄霜子忘记了刚刚的不快。
“师父,徒儿担心一件事情……”洛棠风想到了什么,神情凝重。
“但管说,无妨。”
“徒儿担心张良友把我和王迟的事告诉天下人……”
“这事你不必担心,你知道为什么张师兄仍然不背弃纪楠道观吗?”
“弟子不知。”
玄霜子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不过他从未坑害过某个人,就算他害你,也是正大光明地害你,这比那些暗自算计的小人好对付多了。”玄霜子脸色阴沉下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要小心的,绝不仅仅是张良友。”
“弟子明白……”
……
两人又朝山下走去,约莫行了五里路,洛棠风忽而听见草丛里窸窸窣窣的声音,警觉地用手抓住天阙尺的尺柄,却见玄霜子抬手示意制止,道:“泠儿,不必躲藏了,为师已经知道是你了!”
“真不愧是师父,嘻嘻嘻……”只见草丛里闪出一道灵动的身影,她在空中轻盈地一跃,脚尖轻轻落在地上,她将双手背在身后,也略显俏皮可爱。
“师父,这位是……”
“我新招的弟子,也就是你的师弟。”
楚泠儿微躬身子,俯身看着洛棠风的面庞,却让洛棠风害羞地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你好!我叫楚泠儿,师弟你呢?”楚泠儿热情地道。
“我……我叫洛棠风。”洛棠风侧低着头。
“那行,以后嘛,论规矩你得叫我一声师姐,不过论年纪嘛,你也可以叫我一声师妹,你开心就好,我不在意的。”
“那……师姐好……”洛棠风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更不知道话该怎么说。
“你这小子,第一次见女孩子么?来来来,泠儿,你和他切磋切磋。”玄霜子拍了拍洛棠风的肩膀笑道。
“弟子遵命。”楚泠儿一蹦一跳地走去,转身行礼道,“师弟,小心咯,输给我,下次就得请我吃饭。”
洛棠风这才调整过来,勉强抬头看了这女孩一眼。她明眸皓齿,勾勒般的秀眉,笑容可人。正如《诗经》所言:“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虽谈不上什么大家闺秀,但也绝是个佳人。与其他弟子不同,她身着青纱白衣,看起来也十分轻盈。秀发盘散着,略过双肩,些许嵌着的一些发饰也十分轻巧而美观。
恍惚间,洛棠风反应过来,双手紧持天阙尺,由于警惕,不敢率先发动攻势。
“师弟,小心喽!”楚泠儿连踏五步,侧身一周翻转踢向洛棠风,洛棠风以天阙尺格挡,却发现她根本没有用力,轻巧地抓住天阙尺又借势跃空而起,一脚劈下来眼看就要打中,洛棠风恰时用九宫玄身步躲开了,洛棠风一掌击向楚泠儿,却见她回敬一掌,掌掌相击,又抓住洛棠风的手掌,腾空而起将洛棠风踢向五尺之外。还不等洛棠风踩稳脚跟,楚泠儿便步步紧逼,二指直戳向洛棠风脑门,却又停下了,手腕一转,向洛棠风脑门上弹了一记,道:“说好的哦,下次请我吃饭。”
洛棠风拱手行礼,道:“谢师姐赐教。“
“洛棠风,你可输得服气?”玄霜子道。
“弟子输得心服口服,我从一开始就被她带乱步法。她以攻为守,步步紧逼,出其不意,这不是仅仅修为上的差距,更是我的技巧粗拙。这一场,我的确收益颇多。”
“他还挺聪明的,若是再来一场,我这番功夫怕是对他没用了……”楚泠儿想到。
“嗯,你小子悟性倒是不错,以后你多多和你师姐切磋,也好找找自己的不足。”玄霜子道,“泠儿,时候也不早了,你的师兄师弟呢?”
“哦,他们啊,估计还在那里练功吧,师父你不用等我们,我先去叫他们!”楚泠儿告辞道,一蹦一跳地向山下走去。
“棠风,我们也走。”
“是!”洛棠风允诺道,随玄霜子向山上走去,又问道:“师父,我们涵虚道可有什么戒律?”
“涵虚道和那些苦修的门派不一样,酒荤财情都是可触的,不逾规距便是。”
二人在路上谈了许久,洛棠风也从只言片语中了解到玄霜子的身世,他是中州北肃关大将冷良之子,曾在天化道的学宫里学习兵法武术,十六岁就立了大功。后来受人诬蔑,圣上猜忌,本是要遭杀身之祸,却由于贤臣开脱解释,便除官为民,又被除了祖籍。而后却遭一帮人追杀,就入了纪楠道观。但他受诬蔑的原因,他却闭口不言。
二人吃了晚饭,转而已是黄昏。落日与山平齐,残风卷流云,纪楠山裹上金鳞,日光却忽而乍灭,转瞬间,山景凄神寒骨,顿时没了白日的生机。
二人走到李谷岚屋舍前,只见屋内灯火明晰,舞窗弄影。
望着这寒瑟的夜景,玄霜子道:“走吧,洛棠风,师兄还要和你说几句,我就不进去了,你好好听听师兄的教诲。”
洛棠风点头许诺,便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