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间,已是黄昏,兑山这边已是风止雨歇,朦胧月色间,一层雾纱披散着,如烟似雾,似真似幻。
在玄霜子的示意下,洛棠风原地运起功来,一招一式,或急或缓,行云流水,恰到好处,在渐渐昏暗的天空下,如同一滴舒展的墨点,或撇或捺,伸展有度。
“不错,不错,这藏风掌和这冲灵拳确实有几分感觉。”玄霜子欣慰道,“藏风掌,吐纳真气,走于全身,运于股掌,手若握风,出则刚柔并存,收可调控气息;冲灵拳,蓄势而发,灵动奇巧,随身法而行。你都做的不错。”
“谢师尊嘉奖!”洛棠风收气长吁,“我也隐约感受到了,我们涵虚道功法的精妙之处在于‘顺’字吧?”
“悟性不错,不过……”玄霜子道,“虽说涵虚道的轻身之法与走步之法略逊于你们洛家,但毕竟你是我涵虚道的弟子,你还得学的。再者,习武戒骄戒躁,想必你也是明白。”
“你倒不必担心,有我在,那小子这辈子怕是都翻不了天!”王迟打诨道。
“另外,洛棠风,你可知我习武之人修习心法是为了什么?”玄霜子正色道。
“修习心法,可摒弃杂念,通彻心灵,达到内外合一,进而可使修为大有长进。”
“这是一方面,另外,也是最为重要的,便是为了攻克你的魔障。”
“魔障?”
“不错,魔障,通俗来讲,它即是你的二心,即是你的心魔。若不及时攻克,练功太深,很容易走火入魔。”
“那我怎样才能找到我的魔障,才能攻克他?”
“因人而异。可能在你练功的某瞬间,也可能在你精神受挫时。”玄霜子看向王迟,“你见过你的魔障吗?”
“呐,没有。”王迟打了个哈欠。
“那你也可以听听。”玄霜子道,“魔障与本性,就如阴阳,相对而生,同时,也无法独存,我们能做的,只是克制它,将它压住。倘若魔障胜于你,那么轻则修为停滞倒退,重则被魔障反客为主,走火入魔。”
玄霜子抬眼看了看初升的月,继续道:“当然,我们不以好坏善恶评价魔障。就比如……”
玄霜子顿了顿,颔首思索着,从他眼神来看,应是什么不好的回忆。
“你知道留真道吧?”玄霜子道,“那帮家伙恣意妄行,任性而为,没有规矩章法可言,在他们当中,除了他们掌门之外,最有实力的便是那‘留真八君子’。我曾与他们中的一位交过手。那感觉,他们分明没有被魔障所噬,反而……是他们的本性比魔障还要疯狂,彻底将自己的魔障踩在脚下。”
“不过也好,你们洛家的心法与我涵虚道的心法应足以应付你的魔障。至于你嘛,王迟。”玄霜子看向昏昏欲睡的王迟,“好自为之。”
“呵,你们……”王迟笑道,“若我魔障发作,一定会先弄死你们俩。”
“另外,洛棠风,虽说我涵虚道没有什么尺法,不过,我毕竟也是将门出身,这有一套三转尺法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还有,你若想习涵虚剑法,可以用我的剑。”说着,玄霜子将尺法交给洛棠风。
“可是,师父,您剑呢?”洛棠风半跪着接过道。
“呵,看好了!”说着玄霜子将左手往湖水中一探,却见随着他运做内气,一道冰雾渐渐升起,再等他将手收回,手中赫然多了一把冰剑。其约长三尺,剑身剑柄轮廓分明,晶莹剔透得难见剑刃,虽无雕琢之巧,也有天然之精。
洛棠风将手往上一模,却也不出所料,和之前的冰一样,只有岩石的那般寒冷。
“看好了!”玄霜子纵身一跃,在空中连挥三剑,落地借势又刺出一剑,再连转两步,顺势挥砍,又侧身翻转,将冰剑掷出,却见那冰剑直接刺穿了并排的两根竹子。
“涵虚剑法,唯顺是真。”玄霜子收势道,“明日,我试着激发出你的内气。”
听到内气,洛棠风心中突现出一个画面:那天,哥哥洛霁雨将敌人的头骨直接捏碎,在鲜血迸发时,那颤抖的嘴唇似乎惊恐地说出四个字——“血屠戾气”。
“师父,你可知‘血屠戾气’?”洛棠风一把抓住玄霜子的衣袖,失态的表现令玄霜子有些不知所措。
“血屠戾气么,嘶,略有耳闻。”玄霜子道,“一种邪门儿的内气,据说,凡是有血屠戾气的人,本性和魔障为一体,但这种平衡极易打破,一旦打破,则将入魔,瞳色变红,身周弥漫着血气,极容易失去理智,若无强大的心法支持,则终会气血冲穴,七窍流血,爆体而亡。不过,若是控制得好,那便是一大杀器。当年我在北肃关镇守时,就有一起事件,一个十五岁的小卒,突然发疯杀了八个战友,我亲自去阻止,却也只能等其油尽灯枯。”
洛棠风踉跄地退了几步,神色惘然,良久才调整过来,道:“方才弟子实在是失态,多有得罪,望师尊别往心里去。”
“那倒无妨,倒是你不要总跟我这么客气——看你的反应,定是非同小可,有什么事不准瞒着我。”玄霜子将手搭在洛棠风肩膀上。
“哦,还有啊,洛兄,你是不知道,正因这血屠戾气邪门儿,它的持有者跟我一样还惨遭追杀,那传承血屠戾气的莫氏家族就因此被江湖各大门派屠杀,现在江湖上零零散散的血屠戾气持有者无论习武与否,年老与否,显贵与否都遭杀害。世上怕是再无其传人了。”
“不,你说错了。”玄霜子道,“传人倒是还有一个,当年他们屠杀莫家时漏了一个,现如今,他已是四大刺客之一。”
“啊,对对对,怎么,洛兄,难不成,你是血屠戾气?”王迟和洛棠风一样故作镇定。
洛棠风深吸一口气,用近乎颤抖的语气复述了当天的事。
“啧,事态严重,洛兄,你若愿意,不妨听我一句。”王迟咬着手指甲,思索道。
“一来我们不清楚他的动向,二来纪楠道观也不方便寻找,况且……”
“况且就算找到了,也只能收入纪楠道观,倘若事情外露,按当下外界的态度,纪楠道观也会受牵连。那时候就不是两条命的问题了。”玄霜子道。
“那……意思是说,此事只可从长计议?”洛棠风问道。
三人顿时沉默了。
已是夜深,黑云如翻墨百转,山鸦悲啼,斑竹杂杂作响,嘈切乱声,却难入洛棠风之耳。
“如今看来,只能静观其变……”洛棠风思索良久,长叹一声。
“啧!我们岂能这样不闻不顾?洛棠风,你的事,便是我的事!这样,我去帮你找,如何!”王迟嗟叹一声。
“不可莽撞!”洛棠风猛捶身旁的冰柱,“权衡利弊,这是最好的打算!”言罢,他又深吸一口气:“先通告给观主,但不可采取行动!密切关注圣上对于我洛家的态度,等风波一过,再伺机而行!”洛棠风眼中透露着一种当权者独有的果断。
“啧!依你!”王迟妥协道,“但一旦有情况,务必带我一同去。大不了,天下共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