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浩古的快斩刀飞快地连闪三下,血光飞溅中,三名白马堡的白衣骑士应刀落马,横尸地上。
龙千鳞古槊一挥,三匹战马被扫倒在地,马上的白衣骑士狼狈地落下马来,接连被龙千鳞横槊击杀。
虽然此时的宗浩古,龙千鳞威风八面,不可一世,但是两个人的心中却暗暗叫苦。自己麾下数百名一流好手,数不清的舵主,堂主,个个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却被百余名白衣骑士牵制住,无论如何冲杀,仍然无法取得绝对的优势,反而死伤无数。
这些白衣骑士虽然武功并不是很高,但是组织极为严密,显然经过刻苦的训练,只看他们四五人一组,并肩驰马,马刀如厉电般横劈直斩,与他们对敌的高手无论武功多高,都要首先躲过马蹄的碾压,再闪过威胁性极高的马刀劈砍,然后才能够组织反击,往往在这个时候这四五名骑士已经跑远了,迎面而来的则是另一组人马。
如此反复,很多本来武功极高的人物都糊里糊涂地死在一波又一波马刀的刀浪之中。地上尸横遍野,惨不忍睹。再加上红思雪神出鬼没的鞭法,和郑绝尘例不虚发的神箭,令年帮这些死硬派的帮众伤亡惨重。
然而,白马堡的骑士们也不好受,宗浩古乃是关外马贼出身,纵马之技,十分了得,当他抢到一匹坐骑,飞身上马,白衣骑士的死伤就开始大幅增加。
也是在他的引导下,夏坛好手聚在了一起,长重兵刃如麻林般挡住白衣骑士的冲击,令没头苍蝇四处乱转的春坛众好手得以喘息。
春坛坛主龙千鳞武功惊人,一槊使出,必然有人命丧,而他那人见人怕的混元一清气功被他用在了掌法上,劈空掌力可以远及十步之外,凡是中掌之人,都无一例外地吐血身亡。
双方都在快速地减员,倒在地上的死尸渐渐增加。而且,随着混战时间的加长,合抱而死的尸体数目越来越多,显示战况已经到了空前惨烈的境地。
斗到分时,红思雪再难以忍受年帮帮众这样的自相残杀,厉啸一声,长鞭一展,向宗浩古冲去,想要杀死这个领头的人物,早早结束这场天愁地惨的杀戮。
宗浩古狞笑一声,道声来得好,快斩刀一个飞旋,冲到了红思雪面前。两个人刚一见面,也不多言,立刻死斗起来。宗浩古快斩刀展开平生最得意的太行快刀,右手有节奏地颤动,震出数十道流光溢彩的刀光,宛如满天冰盘,团团围住了红思雪,下手毫不容情。
红思雪不甘示弱,手中飞鹰鞭宛如灵蛇飞舞,巨蟒盘旋,一路龙鹰火焰鞭发挥得酣畅淋漓,左手一探,鞭中剑应声而出,厉电横空,令宗浩古无数杀招成为镜花水月。
郑绝尘唯恐红思雪有何意外,神箭再展,十数箭将十数名夏坛好手送入阴间,他一展身形冲到红思雪身边,马刀高举,向宗浩古劈下。
一旁的龙千鳞一见不好,隔空一个凌厉的劈空掌穿越了一丈左右的空间,迎面打到郑绝尘的左肩。
郑绝尘晓得厉害,一个侧身,让开掌风。马刀转向,劈向龙千鳞。龙千鳞随手飞出古槊,射死了一个白衣骑士,接着身子一耸,双掌隔空劈来,这正是龙千鳞平生最得意的隔山打牛掌法。
郑绝尘来不及提防,仓促间用马刀虚空一挡,只听得“叮”的一声,马刀被震成碎片。龙千鳞眼看得手,狂喜之下,飞身而上,想要一掌印到郑绝尘的额头。
郑绝尘来不及撤弓,灵机一动,用手一拨弓弦,发出“铮”的一声,龙千鳞早就对郑绝尘的神箭绝技有三分忌惮,闻声不由自主地侧身闪避,劈空掌失了准头,劈在地上,激起三尺多高的尘烟。
郑绝尘抢得这一丝空隙,银弓一横,交到左手,右手闪电般还刀入鞘,接着往腰侧一探想要摸出一根白羽箭,但是却摸了个空,原来,他身上两个箭壶,四十二支白羽箭已经射得精光。
此时,春夏两坛十数名舵主双目赤红地围杀了过来,刀剑齐举,就要将郑绝尘乱刃分尸。郑绝尘厉喝一声,重新拔出马刀,和这群高手混战到一处,再也来不及赶到红思雪身边。
宗浩古和龙千鳞互望了一眼,同时向红思雪攻了过去。红思雪虽然武功高强,但是也难以抵挡宗浩古龙千鳞这种绝顶高手的联手攻击,一时之间,险象环生,立时便有丧命的危险。
就在这个要命的关头,贺奇扶着红天侠来到了龙家庄的这个前院。
此时的红思雪,拼着左肩挨了宗浩古一刀,抢得一丝先机,飞鹰鞭机括一松,鞭头上的铁铸飞鹰离鞭而去,闪电般射中了宗浩古的大腿,整个鹰身深深地扎了进去,宗浩古惨叫一声,抱住腿打横倒下。
与此同时,龙千鳞大喝一声,身子高高跃起,左掌暴长,扑击向红思雪的面门。红思雪力穷智竭,再也躲闪不开这记杀手,眼看就要横死掌下。
贺奇和红天侠看到红思雪势危,都惊呼了起来。他们现在离红思雪少说也有七丈之远,任何施救措施都有些赶不及了。
贺奇急得将红天侠往身边一放,就要飞身扑过去。红天侠双目血红,忽然一个偏头,一头撞在身边的一个石柱之上,着柱之处是他的嘴,这一撞竟然将这个石柱拦腰撞为两段。
红天侠不顾满嘴长流的鲜血,猛一吸气,他那宽大的胸膛突然间大了数倍,宛如一个鼓腹而鸣的青蛙,接着闪电般一吐气,一彪鲜血狂喷而出,远达一丈之外,这才化为满天血雾,风中四散。
正在全力出掌的龙千鳞只感到一阵突然而至的强烈劲风,接着,他感到后脑玉枕,天柱,风池三穴一阵尖锐的刺痛,然后是一股充沛天地的浑厚内劲将他斜推出一尺,他那威震天下的劈空掌错失了目标,和红思雪擦身而过,误拍在已经倒在地上的宗浩古的另一条腿上。
只听得宗浩古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右腿断为两截,下半截高高扬起,飞到半空。宗浩古的身子整个被龙千鳞的掌力震了起来,在半空打了个旋儿,又毫无生气地落到地上,眼看不活了。龙千鳞站在地上,一阵涉死的痉挛过后,终于无力地扑倒在地,脑后三处大穴三股鲜血缓缓流出。
正要跑过去营救红思雪的贺奇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转回头,盯住红天侠,道:“师兄,你……?”
红天侠眼看迫害自己长达数年的两个仇人相继陨命,一时之间心怀大畅,仰天大笑,吐了一口血沫子,道:“师弟,你看。”说完一张嘴,只见他的嘴里赫然少了三颗牙齿。
贺奇定睛一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红天侠以头撞柱,撞下自己的三颗牙齿,然后运转易筋经内功,将三颗坚固无比的牙齿喷向龙千鳞,令宗浩古龙千鳞同时丧命。这一手口吐暗器的超人功夫可算得是前无古人了。
贺奇双挑大指,道:“师兄,好功夫,谁说你是废人来着。我贺奇这回可是要写个服字给你。”
红天侠一阵欣喜,笑道:“师弟,若要你服,确实不易。”师兄弟二人相视莞尔,心底同时涌起惺惺相惜的情意。
红思雪本来自分必死,双目已经紧闭,但是耳畔只听到一声惨叫,接着睁开妙目,却看到龙千鳞,宗浩古双双毙命,一时间只感到如在梦中。
这时,郑绝尘奋力厮杀,马刀连杀数人,冲到她近前,道:“红姑娘,刚才好险。”说完欣慰地一笑,道:“你看,那两个人是谁?”
红思雪横鞭在手,抬头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斜倚着断柱,傲然而坐的红天侠。“爹爹!”红思雪欢喜得差点晕眩了过去,她已经有数年没有见到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如今乍见之下,狂喜之情完全难以抑制。
这时,一个清朗嘹亮的声音响彻全场:“各位,龙千鳞,宗浩古已死,年帮已散,何不快快停手,各散东西。”这股声音是以少林狮子吼的心法说出,宛如暮鼓晨钟敲在场中众人心头。
所有人都抬起头,只见彭无望昂首挺胸地站在红天侠身边,左脚踏在一节断柱之上,左手扶在膝头,一派雄视天下的英风豪气。
场中所有人都停止了厮杀,一阵交头接耳的声音油然而起。
“彭无望,是彭无望!”
看着贺奇露齿而笑的模样,红思雪心中一阵彻头彻尾的轻松自在,一瞬间,压在心底的所有心事都烟消云散。
她只感到眼眶一热,两行热泪从脸颊上悠然划下,眼前所有的影像开始变得越来越模糊,仿佛人人都套着一片耀眼升华的光圈。她听到郑绝尘焦急地在耳边呼唤,但是她并不想再去理会,她需要睡一觉,真的需要。
看着自己怀中陷入昏厥的红思雪,一向风流自赏的郑绝尘也有些慌乱,他轻轻拍了拍红思雪雪白的脸颊,试图将她唤醒,但是毫无反应。此时,在红天侠的催促下,彭无望背着红天侠掠到郑绝尘的身边。
红天侠伸长了脖子,急切地问:“喂喂,我女儿怎么了?该不是受了什么重伤吧?”
郑绝尘一脸焦急,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说好。
贺奇探手一试红思雪的鼻息,笑道:“大家放心,红帮主只是暂时昏迷,并无大碍,伤势不重。”
说完,将红天侠放到郑绝尘脚边,道:“这位仁兄,请照看红家父女。我去办完正事。”
郑绝尘呆呆看着红思雪的秀脸,茫然点了点头。
此时,场中众人分为两个阵营重新站好,白马堡的白马骑士聚在一起,而春夏秋三坛好手聚在一直没有出手的秋坛坛主麾下听候调遣。
贺奇赤手空拳,来到七星神剑宋铮面前,朗声道:“年帮数十万帮众已经大半散去,不信各位可去查看。如今大事已不可为,你们难道还要纠缠不清么。”
宋铮淡淡一笑,道:“你就是江湖上颇有侠名的彭无望?”
贺奇一挺胸膛,道:“再下正是彭无望,等到办完此间大事,我才配称颇有侠名这四个字。”
宋铮赞赏地点点头,道:“好,好,若我不肯罢休,你又如何?”
贺奇眉头一竖,道:“那我就打到你罢休为止!”
宋铮手捻长须,良久,方才叹道:“李世民已得天下,令天下豪杰归心,如今,上天更降下如此英雄少年与我为敌,争霸天下之举,再不可为。兄长,我真的错了。”
原来,宋氏家族一直以来都存在两种意见,一种是制巴蜀海南而独霸一方,继而图谋天下,一种是投诚大唐,以换取永镇巴蜀。宋铮豪情壮志,欲学杨坚制霸天下。但是,李世民崛起异常快速,又拥有潼关之险,更取得了巴蜀武林的支持而占领了成都。
令宋家争霸天下的计划屡屡受挫。这一次年帮聚义巴陵,虽说是受了突厥人的鼓动,但是宋家也有自己的一份打算。
然而宋家长兄宋牧曾经多次向宋铮陈述利害,让他放弃争霸天下的妄想。宋铮已经颇为意动,如今身在巴陵,只是静观其变,以决定去留。现在,唐兵势如破竹地破梁,而年帮数十万帮众竟然被一个毛头少年轻易散去,正是天意要宋家向大唐称臣,宋铮又能如何呢?
宋铮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天意如此,如之奈何。”他苦笑一声,对彭无望道:“小兄弟,不必再为年帮烦心,宋家决定听从红帮主主张,解散年帮。”
这时,春坛夏坛的坛众立刻鼓噪了起来,纷纷喝骂,大声道:“宋坛主万万不可屈服,否则我们拼死征战又为了什么。死去兄弟的血仇难道不报了。”
宋铮冷笑了一声,轻轻一挥手,秋坛数百名坛众非常有默契地围住了春坛夏坛残余好手,三四个人围住一个,刀剑光芒几闪,那些残余的坛众立刻横死刀下。贺奇目瞪口呆地看着宋铮,完全想象不出这么一个和善长者竟然冷酷至此。
宋铮看了他一眼,道:“小兄弟,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些人如果活着,必然对你我不利,杀之不可惜。你又何必惊讶。”
贺奇怒目一瞪,道:“我彭无望与你有所不同,这些歪理不讲也罢。”
宋铮修养极好,也不生气,接着说:“如今我就率领秋坛众人离去,向大唐投诚,小兄弟还要阻拦么?”
贺奇看着他,良久,道:“宋先生从没想过单身一个闯荡江湖,过些逍遥自在的日子么?”
宋铮看了看他,道:“我眼中从十三岁开始只有天下,从此再无其他。如今壮志成灰,只想故老家乡,江湖之美,再也无暇顾及。”说完这番肺腑之言,宋铮仰天长叹一声,扶了扶腰畔的七星剑,率领着秋坛坛众离去了。
虽然如今的宋铮仍然前呼后拥,气派非凡,但是看在贺奇眼中,只感到他一身萧索,仿佛是孤零零地一个人,茫无目的地走在荒凉无依的戈壁之中。
“天下。”贺奇喃喃地念着,环视着满地面目狰狞的死尸,用力摇了摇头,叹道,“可怜。”
年帮既散,治疗伤势被提上了日程。
贺奇医术不错,但他没有兴趣装什么名医,倒是郑绝尘拿出大笔银子,外加强迫,延揽了不少名医前来诊治。
“她醒了么?”红天侠刚刚被郑绝尘请来的名医治疗过锁骨和琵琶骨上的伤势,就急切地问在旁边伺候的贺奇。
“红帮主?嗨,师兄不必担心,她还在睡着呢。也难怪,这些年月,她恐怕没睡过一个踏实觉,现在一次补回来,睡上三天三夜都很平常。”贺奇边招呼客栈中的伙计把酒菜摆到桌上,边说。
“我对不起她,让她一个女孩子担下如此重任,差一点陪上她的性命。”红天侠仰天叹息,感慨不已。
“师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又何必自责。现在,年帮大事已了,你们父女应该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团聚。”贺奇拿起筷子,尝了一口菜。
当红思雪悠悠醒转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十二个时辰之后,郑绝尘几乎寸步不离地守护在她的身边。这一天一夜他只在吩咐了手下的白衣汉子去为红天侠请最好的医师治病的时候,离开过红思雪养病的房间一步,而剩下来的时间,他都怔怔地望着红思雪双目微合的秀美面容出神。
他的手下们一个个都被这个情景惊呆了。白马郑绝尘,天字第一号的风流韵士;太原,长安,江都,洛阳,成都最大的青楼妓寨的恩客;倚马斜桥,一掷千金,令无数少女伤心断肠的无情公子。一个把天下美女视为无物的薄情郎。如今,居然为一个只认识了不到两天的女孩子,通宵长坐,不忍寸离。这一切的一切,无不为一见钟情这四个令人又爱又恨的字眼,做出了千古不灭的明证。
当红思雪睁开眼睛的时候,一个模模糊糊的白色影象渐渐映入自己的眼帘。郑绝尘仍然穿着那身两日之前龙家庄血战之时所披的白色战袍。斑驳的血迹已经让这件倜傥的长袍变得污浊不堪。汗水和血水混合的味道令她一瞬间记起了所有有关那场血战的细节。她记得当自己昏倒地上的时候,最后看见的是奇迹般死而复生的贺奇。当时,他一个人昂然屹立在龙家庄断倒的石柱之上,含笑望着她。她仍然记得贺奇那一口和他那平凡的外表完全不相符的洁白牙齿,宛如一线刺破彤云的灿烂阳光,让她感到温暖,舒适,似乎可以完全放松,忘记一切。
“你醒了?”郑绝尘欣喜若狂地说。他猛地站起身,对门外的手下喝道:“兄弟们,红帮主醒了,快叫红前辈来!快请陈大夫来!”守在门外的一个飞奔到隔壁的厢房,而另一个飞身上马,风驰电掣地驰出了客栈庭院。
接着他旋风般地冲回了红思雪的床边,兴奋地说:“思雪,你昏迷了将近十二个时辰,我还以为你不会醒过来了。”
红思雪秀眉微皱,似乎仍然承受不了郑绝尘叫她思雪的僭越。但是,她想起了郑绝尘曾经抛开一切,为她舍死力战,不由得微然叹了口气,并没有如何责怪。
郑绝尘看到红思雪似乎接受了自己对她的亲密呼唤,心中仿佛有一百只百灵欢快地唱起了歌曲,他将案头的一盏刚沏好的茶水端到红思雪面前,柔声说:“你刚刚醒转,应该有些口渴吧。来,这茶乃是我白马堡的特有的菊花茶,功可提神醒脑,还有清心镇魄之效。”
红思雪虚弱地笑了笑,将茶水端到手中,微饮了一口,递还给郑绝尘。
郑绝尘激动地说:“希望你快点好起来,年帮大事已了,以后思雪你尽可以放松怀抱,畅游山水,再也不必为俗事烦忧。我郑绝尘必会追随左右,效犬马之劳。”
红思雪眉头一跳,脸色由白转红,微微摇了摇头,忽然道:“贺奇呢?”
“珰”地一声,本来牢牢握在郑绝尘手里的茶杯赫然落在了地上。
看着一地散落的茶杯碎片,红思雪有悟于心,面孔微红,微微侧过头去。郑绝尘长身而起,强自压抑住心头失望之极的情绪,声音微颤地说:“思雪请宽心,彭兄并无大碍,如今活蹦乱跳,不知所踪。”
红思雪咳嗽了一声,道:“郑公子今次舍却性命,与我同生共死,此恩此德思雪永生不忘。”
郑绝尘自嘲地一笑:“思雪客气,郑某是生是死,如今看来,都无甚差别,你便是一生不忘,于我又有何用。”
红思雪听到郑绝尘如此决绝的话语,芳心一颤,不再说话。
就在这个尴尬的时刻,贺奇搀扶着红天侠跌跌撞撞地跑进门,狂喜地说:“红姑娘,你醒了?”
红天侠挣扎着扑到红思雪的床边,抓住她双手,颤声道:“丫头,你总算醒了,可把为父急坏了。”
看到久违的至亲的面容,红思雪热泪盈眶,用力抱住红天侠,放声哭了出来:“爹爹,想死孩儿了!”
看到这对久别重逢的父女抱作一团,郑绝尘和贺奇都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
郑绝尘看着平平无奇的贺奇,实在不甘心自己竟然输给了这样一个家伙。他号称白马公子,年少多年,英俊绝伦,武功高强,不知多少闺中少女为他痴狂,可如今,他终于第一次尝到了败绩,而且是一败涂地。
贺奇扫了郑绝尘一眼,心中也稍微不爽。
这家伙不知道在傲气什么?郑绝尘固然不是坏人,但就凭他居然敢觊觎红思雪,就是最大的罪过,丫的不知道红妹妹最喜欢的人是我吗?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互相讨厌,各自冷哼一声,分别离开。
“师弟,师弟!”红天侠焦灼的呼唤从红思雪的房间传来。
贺奇连忙冲进房间,连声道:“来了,来了,师兄什么事?”
红天侠道:“没什么,思雪急着和你说话,快来。”
贺奇叫住门口的店小二,让他把厨房中的煲牛头,清汤柴把鸭快快端上来,然后奔进门中。
红思雪从床上坐直了身子,面露讶色地看着贺奇,又看了看红天侠,忽然问道:“爹爹,刚才你叫彭兄弟什么?”
红天侠听到这句话,仰天大笑,状极欢悦,道:“丫头,你可要恭喜爹爹了。爹爹浪迹江湖,数十寒暑,未寻到恩师消息,如今竟然让我遇到了师父近年收的关山弟子,真是邀天之喜。”
红思雪似乎感到一个晴天霹雳在自己的耳边炸开,身子猛地晃了晃,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得一干二净。
“丫头,丫头,你怎么了?”看到红思雪煞白的脸色,红天侠惊慌地问。
红思雪只感到天旋地转,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半晌无言。
“红姑娘,红姑娘?”贺奇也焦急地叫了几声。
红思雪长长出了一口气,悠悠地说:“彭师叔,请叫我思雪,红姑娘这个称呼,以后不必再提。”此话说完,她用力闭上了眼睛,勉强止住了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哈哈哈哈!”贺奇大笑了起来,用力一拍红思雪的肩膀,道:“红帮主折煞我了。我和令尊虽然平辈相称,但这只是我和他之间的称呼。我和红帮主一见如故,平辈论交乃是当然之事。”
说起来,贺奇有些纠结。
他不过在这个世界滞留几年而已,若是和红思雪结为夫妻,将来离去后岂不是害了她。可若是就这样离去,看红思雪这般清丽绝俗的模样,定然会后悔。
贺奇不由自主的想起了红思雪长鞭舞动,宛若凌波仙子的模样。那英气勃勃的模样,最是让他欣赏。
如此佳人,若是错过,便是老天爷都不会原谅的。
也罢,渣男就渣男。了不起这些年里做一个最贴心的暖男来补偿。
想到这里,贺奇便收拾心情,重新抓回了思绪。
红天侠一怔,问道:“师弟,这样似乎不妥吧?再怎么说我们也是师兄弟,思雪叫你一声师叔乃是礼法。否则纲常混乱,与礼不合。”
贺奇笑道:“师兄,如今我才知道为什么师父叫我们不要亮出师门招牌。我们的大师兄听师父说大过我六十多岁,若是和他相认,他的儿孙辈岂不是统统要叫我彭师叔,彭师叔祖,彭爷爷,彭祖宗。哈哈,师兄,你想想,如果叫一个比自己大出几十岁的人叫我师叔祖,是个什么光景。”
红天侠头一晃,道:“如此说来,也是有礼。不过我总觉得辈分混乱,不符礼法。”
贺奇一拍红天侠的肩膀,道:“师兄,不要这么迂腐。想我们师父是何等样人,岂会固执于这些世俗礼法?他老人家遨游人海,和所有人都平辈论交,又有什么不妥?”
他又看了看红思雪,笑道:“你女儿女中豪杰,任侠仗义,悲天悯人,真乃我辈中人,我和她平辈论交乃是平生快事。”
红天侠看了看自己的女儿,真是越看越是欢喜,用尽了力气抬起刚刚恢复了一点力气的胳膊,拍了拍大腿,道:“老实说,我对这个女儿也是又喜欢又佩服。她真是我的一生中最大的自豪。哼,凭我女儿的任侠情怀,就算让顾天涯和她平辈论交,也没缺了什么礼数。”
贺奇失笑了起来,道:“那我还是高攀了!惭愧,惭愧!”
红天侠自豪地一摆手,道:“无妨,无妨!”言罢两人同声大笑,豪情四溢。
看着这一老一少畅怀而笑的样子,本来心如死灰,只感到人生灰暗无光的红思雪再一次感到了欢笑和阳光。她深深看着贺奇,看着他大笑时露出的洁白牙齿,心中一阵沁怀的甜蜜。她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摆脱对这个人的眷恋。因为自从和他在一起之后,自己所有的欢乐都来自于他。
贺奇笑了好一阵子,才忽然想起,问道:“红姑娘,你有什么话跟我说?”
“什么红姑娘?”红天侠不满地说,“别扭,见外。叫她思雪,听着多舒服。”
“不错,我的错。思雪,思雪。”贺奇看了看红思雪,笑道,“我以后叫你思雪,你不见怪吧?”
红思雪摇了摇头,喉头因为激动而哽咽,没有说话。
“思雪,那你有什么事急着要跟我说。”贺奇笑着说。
红思雪这才想起,缓缓地说:“那天客栈遇袭,你让我救出左大哥,我不负所托,已经请郑公子救醒了他。他身子十分虚弱,仍然在客栈中养伤,你见过他没有?”
贺奇有些尴尬,这种龙套,他差点都忘记了。
连忙用笑容掩饰一下,然后才说道:“我还没见过。这一昼夜都和师兄守在你周围,不敢远离。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不过,我将他托付给你,从来没有担心过,因为我信得过,你必能救他。”
听到贺奇这句话,红思雪的脸上露出一丝甜蜜的笑容,心中仿佛有一阵温暖的春风吹过,一股发自内心的喜悦之情油然而生。
这时,店小二把煲牛头和贺奇重新调制过的清汤柴把鸭恭恭敬敬地端了上来。贺奇让他把这两道菜放到床边的小案上。
“好香!”红思雪虽然刚刚苏醒,食欲不振,但是一闻到煲牛头和清汤柴把鸭的香味,立刻感到饥肠辘辘,似乎可以将一整头牛一口咬进肚里。
当贺奇将另一罐煲牛头端到左连山的床前时,已经是个把个时辰之后。看着左连山狼吞虎咽地连肉带汤吃了个一干二净的样子,贺奇欣慰地说:“左大哥,看这个精神劲儿,想来伤势已经好了大半。”
左连山一抹嘴,笑道:“彭兄弟,我已经全好了,如今吃下这么香甜的煲肉,我浑身是劲,便是老虎也打死几只。”
贺奇用力一拍他的肩膀,道:“当初看到你浑身是镖,真以为你就这么过去了。现在才松了一口气。”
左连山憨厚地一笑,摆摆手,一幅无所谓的样子。
“左大哥,你什么时候入的年帮,你不是和厉大哥一起占山为王么?”贺奇问道。
“嗨,”左连山用力将陶罐放到案上,道:“最近生意难做。中原一带一片太平,我们本来一直以截隋朝官镖,和为富不仁的土豪奸官的钱镖为生。如今这种生意越来越少。后来我们三兄弟带领十八寨的兄弟出了塞外,想要截突厥,鞑靼他们的官镖。后来被一些不知身份的人物率众清剿,兄弟们死伤无数,十八寨喽罗死剩不到百人。厉大哥和吕二哥就决定回中原过些太平日子,所以散伙之后,到了青州找你。却发现你们镖局大门紧闭,不知出了什么事故。他们就在青州泰安找了房子住下。可是我闲不住,总想四处闯荡,接着遇到年帮人物,禁不住他们的说项,加入了年帮。后来就被派到洞庭湖说要对付一个棘手人物。谁想到碰到了你。”
贺奇恍然大悟,道:“左大哥,幸好有你示警,否则我们早就被毒死了。”
左连山笑道:“彭兄弟客气,那回我们用万人迷都没有把你毒翻,这回的毒药又怎么会难倒你。我只是一时口快。”
贺奇一拍他的肩膀,道:“大家一同出生入死,今后就是兄弟。左大哥,到我们青州飞虎镖局来做镖师吧。如今四海升平,做不成强盗了。但是大唐镖队通行四海,生意络绎不绝,绝对饿不死人。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起过些逍遥日子。”
左连山大喜,道:“我正有此意。我可否将厉大哥他们一起叫来。”
贺奇笑道:“当然可以。不过厉大哥身份尊贵,不知道他乐不乐意屈尊相就。”
左连山笑道:“什么身份。我们都是占山为王的贼。如今有个安乐身份,能够人前显贵,那里还有这许多计较。”
“那就好了!”贺奇一拍手,“从今以后,我们一起行镖天下。”
很好,总算是忽悠了一个人,这样一来,彭无惧也算是有个帮手,不至于单打独斗。至于贺奇,保镖是不可能保镖的。
香帅倒是可以做一做,给大户人家保镖,他没那个兴致。
在一片绵密的树林之中,张放小心地躲在一棵枝丫横天的大树深处,紧张地看着七个漆黑的身影从自己的脚下掠过。那七个人都是江湖上闻名丧胆的使剑名家,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他们都相继加入了恶名昭著的青凤堂,成为堂内的金牌杀手。张放因为自是江湖上最出色的风媒的缘故,交游广阔,认出了其中的几个人。他们竟然是江南霹雳堂雷氏家族和川陕一带以牧马之术闻名天下的司徒世家的族内子弟。为什么他们竟会加入青凤堂?
张放已经来不及考虑这些问题,现在他最关心的,是早早潜回江都城中的仁义堂,向正在策划清剿青凤堂的诸路高手报信。他已经知道,青凤堂的总舵在洞庭湖君山岛。而现在,他正在被青凤堂的七大金牌杀手联手追杀,情况危急到了极点。
“不对!他们为什么这么不小心,这棵树比别的树高大的多,可供藏身之处数之不尽,为什么他们看也不看就直接走了?”张放的脑子之中,这个念头电光火石般一闪,他立刻耸身一跃,身子轻灵如燕地纵到距离这棵大树不到两丈的一棵柳树之上。就在他刚刚站稳身形,将自己隐藏在柳枝间之时,七道厉电般的剑光从七个不同角度,划空而过,同时击中两丈外的大树,剑气纵横之间,整棵树的枝叶纷纷飞落,成了一棵秃顶怪树。
“居然没有!”领头的一个中年黑衣剑客沉声道。
“司徒兄,你看如何?”另一个有着夜枭般凄厉嗓音的枯瘦剑客问道。
“此人想来已经走远。他偷窥到君山岛上的一切,一定会在第一时间赶回江都城。此地距离江都不下两百里,只有乘船最快。我们立刻赶去渡口查问,再飞鸽传书给厉阳的分舵,让他们派快艇追截,想来那人插翅也难飞。”那个姓司徒的中年剑客沉声道。
“不失为好办法!”枯瘦剑客点头应道。
这七个人同时一吐气,宛如融化在黑夜中一般消失了。
张放看到这七个人走远,长长舒了口气,暗自庆幸。他将一张白色宣纸摊开在手掌上,用炭笔小心翼翼地写下君山岛这四个字,心中一阵喜悦:“将这个宝贵消息送到江都,我就将成为天下首屈一指的风媒,不但酬金可观,而且声名鹊起,从此行走江湖之上,无论谁看到我,都要称我一声张大侠。因为,嘿嘿,天下最大的杀手集团就是破败在我的手中。”张放得意地笑了一声,将纸条小心地贴身收藏。就在这时,一阵寒气从他的背后传来。
“不好!”张放急运轻功,电矢般飞跃下树。两道毒蛇般的剑光紧紧地追蹑着他的身形交剪而来。“好小子,就知道你在这里。”那黑衣中年剑客冷笑着说。
枯瘦剑客狞笑一声,一抖手又是七道剑光披散而下。张放一个躲闪不及,后背中了一剑,鲜血乍现。
“救命!”张放知道形迹已露,放声大叫,同时奋足平生之力,加速飞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