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帐飘飞交织,烛火的袅袅白烟从门窗的光影中穿过,最终一同向着坐在塌上的公主身上笼去。
一如许多年前。
江承泽将公主带入阁楼中的暗室,公主走的心不在焉。
公主回身,回忆的尽头,是公主与秋则然的洞房花烛夜,红帐飘飞交织,记忆中的如玉公子正坐在塌前听春雨一场,迷雾似的晨光透过稀疏枝叶,斑驳在秋则然额头上,教人误以为,这便是一辈子。
可是,一辈子,这么长。
公主的四肢冷的颤抖,那些怨念又似有了实质。
“秋则然表字晚之,姜氏唤他晚郎,他却不让我唤。”
“我嫉妒姜氏,可我从来没想过要姜氏的命,是他从来都不信我,从姜氏,到裴氏,从来都是。”
“他对所有人都好,就是对我不好。”
“一切,也只不过他仗着我喜欢他。”
“可他不过说一介庶民,他怎么敢呢。”
经年之后,公主满腔的爱意,终酿成了刻骨的恨。
“这一场荒唐的戏,终会冷落收场,我早该预料到的。”
“姜氏嫁给了兄长,晚郎毁在了我的手中,又或者,晚郎毁了我。”
强求的结果,终成毁灭。
这幻影倾覆的最后一刻,公主在一片暖色的烛光下,心中只剩下一个奇怪的念头,那年,公主带着秋则然回府的那日,下的那场春雨,原来竟是咸的。
公主第一次见到晚郎,也是一场春雨。
秋家岀事,秋则然风尘仆仆回京都,公主骑马过街巷,误伤了人。秋则然为了救人,滚了一圈,身着一身凌乱的月色衣裳静静躺在公主马蹄下,半点不怕公主马前失足,将他一脚踩死。
公主在马上遥遥看向他,满是倨傲的笑容,低头时,为他容色所慑,公主徽笑容愈发明媚,公主下马,低头瞧了秋则然瞧个仔细。
弱冠之年的秋则然容颜秀美,惊为天人。
于是,公主接下来的话更是令围观者震惊,公主高高扬着马鞭道:“你可愿来我公主府做客?”
多年后,公主与秋则然对峙,水火不容,可夜深人静时,公主却时常想起这一幕,想起年少。
“所以,公主因为爱他恨他,所以,非要逆天而行。”江承泽声音清浅,循循善诱。
娇娇在一片昏色中,在江承泽淡淡的声色忽觉一片寒意,不期然的,娇娇撞见江承泽回身时眼中寒色和他手中的握着的鲜艳的红笺时,那短暂的,兴奋的战粟。
娇娇遍体发了寒。神君果不欺她,凡尘之人,复杂的很,说话动作,全然表象,凡事三思而后行,透过现象看本质。
公主陷入迷障,全然不知。
公主叹了一声,她盯着远方虚处,目光从远处移到脚面的方寸之地,公主独自想了一久,不知为何脸上微微有泪意。
“我儿是三月岀生,那时,我以为我的强求终有个好的结局。可如今,我可以允许晚郎不爱我。可是,砚儿,却必须活着。”
没有人知道那代表着怎样的意义。
秋清砚是公主的第一个孩子,是太子昐着长大的,是皇后亲自取的名。
非清即白,也是兄长对公主的孩子的期望。
已近深夜,冬雪漫漫,除却江承泽这个假神,四周空寥,烛色印在公主的脸侧,将公主的情绪一并漫漶。
那夜在宴上,醉酒的公主携着秋清砚回府,公主已然失德。
瑶言止不住。
不久,太子作了主,将公主口头定下亲事退了,逼秋清砚入赘公主府。
秋清砚入赘后没二年,皇后失宠,皇帝暴毙,太子在一片清君侧的乱军中登基。
皇城风雨飘摇,早无一处安身处,公主和皇后的安稳,全靠太子一人撑着,护着。
公主神思仿佛回到了兵变那一夜,她看见那在一片腥风血雨中朝自己走过来的兄长。
是冰冷的,也是温暖的。
可此后的无数个日日夜夜,公主都只能用“怀念”二字提起兄长了。回想起与兄长的过往,公主也只余遗憾和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