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闻言一愣,自己跟在吴清源身边三十余载,关于这事还是首次听说,不由得起了探究之意。
但吴清源并没有给他机会,有些烦躁地挥了挥手,吴大见势躬身行了一礼,转身直接退了出来。
等吴大的身影彻底消失,吴清源抬头看向头顶的房顶,嘴角咧起一个弧度,举起双手高声笑道,“多少年啦,辰先祖隐藏的宝藏,终于也要现世了么?”
激昂的笑声回荡在整个厅房,向着高台之下的重重屋檐而去。
吴大听闻高台之上房中传出的笑声,身子骤然顿了顿,对于吴清源,自己是越来越看不透了。
吴七朝着吴法言抱了抱拳,打了声招呼便直接坐到了椅子之中。
“怎么样,大先生可回来啦?”吴法言不等吴七倒完茶水,有些急迫地问道。
吴七略有些奇怪地看向面色急切地吴法言,不明白何以吴法言会对吴大的行踪如此感兴趣。
大口灌完一杯茶,吴七方才道,“老大已经回来了,只是情况不好。”
吴法言闻言微愣,一时之间没有明白吴七话中何意。
“老大受伤了,据说便是那小子伤的。”吴七有些愤愤然地将杯子搁在茶案之上,恨声道。
吴法言面色微变,心中对于白奉甲的实力有了一个全新的评估,要知道吴大虽然不为外人所知,但其实力如何,自己自然算是最为清楚的少数人之一,现在居然被白奉甲这个算是毛头小子的人伤了,足以看出对方实力如何,而吴法言也想不到吴大有何理由会对白奉甲手下留情。
“大先生伤得重不重?”收敛思绪,吴法言追问道。
吴七转头看了一眼吴法言,缓缓摇了摇头,“老大不让我们近身,连我提出让老驼背给他看看,也直接被他拒绝了,说自己慢慢养伤就好。”
吴法言暗暗松了一口气,坐回椅中,又接着问吴七道,“除了此事之外,城中是否还有其他情况?”
吴七又饮了一杯茶,摇了摇头方才应道,“我们的人暂时没办法进城南,而我们的几个暗线到现在也没有传出消息来,估计是已经被盯死了,暂时指望不上了。”
吴法言坐直身子,自顾自地盘算起来。
他得知吴法言进城的消息并不比吴清源晚多少,毕竟吴清源的消息是从暗卫递过去的。
当得知一人一狼的组合,他的直觉告诉他,是白奉甲回来了。
有些时候,人的直觉往往非常神奇,对于白奉甲这个只是在城中短暂现身,但他的年纪,他在醉香楼那一晚惊艳的亮相,都让吴法言牢牢地记住了他。
对于白狼,他反倒没有其他的想法,只是当即便联想到了城北广泛散播的谣言,也预判到相应的人必然会有后招,否则单从那一句来看,并没有太大的伤害力。
而白奉甲与白狼的进城,绝对会给有所想法的人一个机会。
所以他将嘎达派了出去,现在吴七没能从吴大那里探得消息,只能寄希望于嘎达了。
将吴七打发走,吴法言慢慢地自饮自酌起来,很快一壶茶水见底,嘎达一直没有回来。
抬头看了看天,不由得心生几分担忧,难道嘎达等人探查被人发现了?
正担忧间,一颗石子蓦然出现在身旁的茶案上,上面还被裹上了一层纸。
吴法言面色微变,伸手一扫,快速收起石子,朝着四周扫视了一眼,确定无人,又面无神色地站起身来关上了房门,方才摊开上面的纸条。
“人,狼,宝藏,勿惊。”
吴法言看完悚然一惊,连忙收起纸条,略有所思地抬头看着堂前匾额,一时没有想明白吴器何以传来这么一封暗信。
想起吴器这段时日受令前去照顾白蓁蓁,没了第一手的情报来源,让自己多处受挫,现在吴器回来了,不由得心中暗喜起来。
刚一想起白蓁蓁,吴法言脑中灵光一闪,瞬间又想起了白奉甲与白狼。
白蓁蓁的回城一直是一个谜,白家追问许久,也没有问出到底是谁救了她,也不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吴法言虽然前去探望过两次,也是无功而返,吴清源则更为直接,让吴器留在了白家,全天守在白蓁蓁身边。
虽然无法知晓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联系,但吴法言总感觉这背后仿佛有一条暗线,将很多事情串了起来。
正在深思之间,紧闭的大门无人敲响便直接打开了,将吴法言的思绪顿时扰得一干二净。
但吴法言没有时间生气,因为他第一时间便知道来的是谁。
嘎达一个闪身,直接进了房间,四周扫了一眼,确定无人盯着,方才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嘎达,怎么样?”吴法言顾不得招呼嘎达坐下,直接便问道。
嘎达喘了一口气,也没有坐下,直接站着急声道,“第二句话出来了。”
吴法言闻言一惊,一脸惊异地看向嘎达。
“白狼现世,神使降旨。”嘎达面色难看地看着吴法言,从牙缝之中缓缓挤出了这句话。
听着嘎达冰冷的声音,吴法言有一种遍体生寒的感觉,直接坐倒在椅中,讷讷地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嘎达见吴法言反应不似作伪,也顾不得其他,直接坐到吴法言对面追问道,“吴大人,现在我们该如何处置?”
仿若没有听到嘎达的问话,吴法言有些失魂落魄,木然地摇了摇头,心中暗暗自责,这么简单的问题自己居然没有想到。
雪影一直便是吴法言最大的怀疑对象,但以流民现在的局势来看,雪影短时间内不应该会主动挑起纷争,而自己也在等帖木儿的援军,所以短暂的相安无事,任由凤三等人通过军工作坊吸纳南城流民人口,这是吴法言与帖木儿既定的上策。
城北事发之后,经过一番推测之后,吴法言反倒是将怀疑的重心从雪影身上移开了,最终锁定的目标,便是帖木儿当初提及过的那个神秘势力。
只是到目前为止,吴法言也没有查出这个神秘势力的底细,只是有一些似有实无的蛛丝马迹。
吴法言选择了静观其变,结果没想到终归是自己大意了。
雪影不单直接摆了自己一道,还在大年初一,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再捅了自己一刀,用的还是教义这种俗套,但却极其有用的办法。
白珢在城西建起了一座喇嘛寺,雪影更直接,在所有人心中建起了一座喇嘛寺。
吴法言面色惨白,终于明白过来这一段时间以来自己都犯了一个错误,一个致命的错误,低估了自己的对手,同时也高估了自己。
总以为任何事情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最终只会是自食恶果。
“吴大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嘎达见吴法言出神,顿了顿沉声追问道。
吴法言回过神来,有些无力地挥了挥手,“做好他们开战的准备吧。”
说完有些失魂落魄地朝着后堂走去,那里,是吴府的入口。
相对于吴法言的失魂落魄,白奉甲现在则是异常风光,或者说,他现在已经处于有生以来最为巅峰的时刻。
每每向前移动一步,便会有源源不断地流民仿若迎风稻草一般,黑压压地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朝着自己行礼,甚至于连中间抬头打量的人都没有。
白奉甲已经没有了开始的惊异。
当他看到第一个向自己叩拜的流民时,他想去将他扶起,但那流民激动地泪流满面,就是死活不愿意起来。
一个如此,两个如此......一群也是如此。
白奉甲终于放弃了,勉强收拾自己的面容,带着淡淡的笑意向前走去,一如他在喇嘛寺中见到的那些佛陀模样。
虽然来白城不久,但并不妨碍他知晓宗教对于城南这群流民的重要性。
但人身处苦难之中时,宗教的及时出现,往往可以起到很多人无法发挥的作用。
当然,老驼背除外,因为他的存在,许多人的信仰就是老驼背,即便这也是一种信仰。
而苍狼,本就是草原最为神异的精灵。
更何况千百年来的教义发展,早就将白狼这一生物直接神化,对于靠近草原的白城,白狼,就是长生天的化身。
所以这些流民与其说是跪拜白奉甲,反倒不如说是跪拜白狼。
再看白狼,哪里还有在逐鹿山上与自己嬉戏打闹的无赖样,仿若当真是神灵降世一般,沉稳地迈动着双腿,一颗硕大的狼头顾盼生雄,眼睛之中更是不时闪过一道寒光,震慑住了所有想要抬眼打量它的流民。
身前的一众流民,身子不由得俯得更低了。
白奉甲见状,差一点便要笑出声来,他和雪影,从小便不相信什么神灵的存在,但没想到长大了反倒要借此来装神弄鬼。
但白奉甲不得不承认,这一招非常有用。
虽然迫不及待想立马见到雪影,但他依然强迫自己,迈着不急不缓的步伐,带着犹如帝王巡视的白狼,在流民的膜拜中缓缓向前。
当白礼贤看着缓缓向自己一行人走来的一人一狼,嘴张得已经足以吞下一颗鸡蛋。
小叶有些幸灾乐祸地看了一眼白礼贤的神情,非常满意现在他的反应,轻哼了一声,算是报了之前坑石头一码的仇。
相对于白礼贤的震惊,石头则平静许多,毕竟自己全程参与了此事,现在确实如设计一般上演了,虽然也有成就感,但并没有像想象中那般激动,更多的还是一种担忧。
反观雪影,原本应该最为沉静的她,反倒是面色微红,一双交叠在身前的双手,已经扭得不成模样,哪里有之前叱咤风云的醉香楼大老板模样。
石头心中微叹,深陷爱河之中的女人,当真是最恐怖的,放任任何一个流民,也不会想到雪影有一天会有如此失态的反应。
白奉甲缓缓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眼前清减了许多的雪影。
雪影眼中闪烁着泪花,同样静静地看着对面的白奉甲。
四目相对,一瞬间便已经是千言万语。
所有的腹稿和盘算,当下都已经失去了意义。
一瞬间,仿若整个白城就剩下眼前的一男一女。
两个久别重逢的年轻人,在这万人叩拜的街巷之中,静静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