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影微微一愣,羽箭已经近在咫尺。
石头最先发现不对,但相比于来箭的速度,他的功力显然无法匹敌。
王仙芝大张着嘴,似乎下一刻便要看到雪影横尸街头一般。
场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注视着雪影,有人希望她活下去,自然便有人希望她就此消失。
所有人都没有想象过,雪影的功力到底达到了什么层次。
直到此刻。
一道剑光耀花了帖木儿的眼睛,以及在场很多人。
等到帖木儿再次睁眼,邦察已经发出了第二支箭,能够让邦察射出第二箭,足以说明对面之人的实力。
就在雪影身前,第一支箭尤如切中了世间最锋利的物品,直接自箭尖处一分为二,静静地躺在雪地之中,哪里还有刚刚离开弓弦时的得意与嘶鸣。
雪影执剑身前,冷眼看着邦察的一举一动,显然他此刻方才是所有人撤离此地的最大隐患。
在雪影身旁的陋巷之中,王仙芝还未合拢嘴,便已经被石头拉扯着离开,一同离去的,自然还包括风三等风雨间来人。
“石头,你看清刚才雪影的那一剑了吗?”王仙芝随着人流向前奔去,终于还是按捺不住问出了这句话。
石头面色严肃,冷冷地摇了摇头。并非是敷衍王仙芝,而是他的的确确没有看清那一剑,只觉得眼前一亮,所有的剑痕都没有发现,剩下的便只有被一分为二的箭矢。
“以前听说你们的功夫大多都是雪影教的,我还有些不信,现在我终于信了。”王仙芝停下脚步,转过身去看向依然守在巷口的雪影,轻声呼出一口气,有些庆幸地道,“幸好我是她的朋友,应该算是吧?”说到最后一句话,王仙芝转头看向石头,仿佛是在等待他的答案一般。
可惜的是,石头显然不会回答他这个无聊的问题,朋友和敌人,总不是旁人来分辨的,归根到底还在于个人是如何认知。
现在邦察便觉得雪影是自己的一大劲敌,也许是带着被羞辱的愤怒,自己自认为眼神毒辣,居然被这么一个女子愚弄了如此之久,让邦察如何不怒。
箭,与剑并无不同,它们虽然都是生铁铸就,但一样的是,它们也具备情感,与主人一般无二的情感。
现在,雪影眼前的箭仿若最为愤怒的代言,即便尚未到眼前,她依然可以感受到其中浓浓的怒意。
邦察,是一个好对手,但绝对不会是一个好敌人。
雪影手中的痴心再次动了,一道寒光再次划破长空,以及缓缓飘落的雪花,可惜的是,这一剑劈空了。
雪影感受到剑身处传来的空洞的触感,微微一愣,转头一看,邦察的箭已经断成了两节,伴随着另外一支箭杆破裂的箭矢,静静地躺在地上。
显然,邦察所发的箭,居然被人同样用箭,生生凌空射落了。
邦察是雪影之外,最先发现不对的人。
快速自箭袋之中摸出一支羽箭,直接放弃对面的雪影,弯弓搭箭朝着另一侧的陋巷口瞄准。
“快带两位大人回去!”邦察的声音很冷,有一种不能拒绝的意味。
蒙放刚要说什么,便被吴法言直接用眼神制止了,一行人在邦察的掩护之下,快速退到了县尹府门之中。
而在邦察的对面,雪影已经消失不见,大街之中出现的,是一个蒙面中年男子,与邦察相似,同样手持一张弓,只是与邦察不同的是,此刻的他,并没有弯弓搭箭,甚至于弓矢还静静地躺在箭袋之中。
来人勉强算是雪影的熟识,但雪影却一眼便认出了他是谁,因为曾经有一个人多次在她耳边提起过他,风雨间的第一神射手,白奉甲的箭术师傅,温千羽。
本来按照白奉甲的说法,温千羽应该是天下第一神射才是,但他现在面对的,是另一个天下神射,对于雪影而言,现在并不能辨别二人的实力如何。
这本就是宿命的对决,甚至于,二人早就已经期盼这一天很久了。
“我们又见面了。”隐藏在县尹府中的人没有料到,居然是邦察最先开口。
“是啊,我很早就想再次与你交手,你是一个很好的对手。”温千羽依然保持着最为放松的姿态,仿若在与一名老友叙旧一般。
很多时候,最大的敌人,往往也是最好的朋友。
一如现在的邦察与温千羽。
“我也是。”二人的话都很少,简单的两句话之后,街中重新恢复了大雪之中的寂静,只有醉香楼顶不时传来的拼斗声告诉所有人,除了这里之外,还有另一处战场也很关键。
但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被眼前的对峙所吸引,哪怕另一场激战更为关键,也更为激烈,或许,这就是宿命的威力。
哪怕是雪影,也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站立在一旁的巷子之中,静静地注视着眼前这个并不算高,但身形却异常挺拔的中年人。
他的手很细腻,并没有一般弓箭手因为常年挽弓而造成的手部磨损,以及厚厚的茧子,显然已经渡过了这个阶段达到了更高的箭术水准。
此刻他的眼中,仿佛其它一切都不再存在,温柔淡然地看着对面的邦察,甚至于他引弓欲放的箭矢也不存在一般。
一头一尾,两个在于武林之中,几乎没有任何存在价值的弓箭手,就这样静静地对峙着。
“怎么还不射啊,邦察大人直接把他射死不就万事大吉啦?”蒙放的声音自门后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帖木儿不满的冷哼声。
但这一切,对于原本可以清晰听到这句话的邦察而言,也都不再存在,他的眼中,只有对面那个素衣蒙面的男子,以及他的眼睛,和他随着寒风飘飞的头发。
不得不说,或许这便是江湖高手的仪态吧,放在武林之中,或许早就不知有多少痴情少女为之疯狂了。
邦察的嘴微微咧出一个弧度,那是嘲讽的笑容,箭手,专注于箭,又岂会在意这些俗世仪容。
此刻的邦察,仿佛回到了曾经放牧的草原之上,感受着缕缕清风吹拂着自己的脸庞,看着天边的云彩四处飘散,随风变幻出无数形状。
那便是箭的天堂。
一箭射出。
一声弦响。
雪影知道,是邦察发箭了,不由得心中一颤,如果换成自己来接这一箭,自己能接住么?
哪怕自己刚刚方才接住了邦察一箭,但她知道,这并不是同一箭。
因为射箭的人不一样了。
还好的是,此刻需要面对这支箭的人是温千羽,同样有着精湛射术的神射手。
雪影微微松了一口气,但一颗心又紧接着被提了起来。
因为温千羽没有挽弓,甚至于身体都没有动一下,而邦察的箭,当雪影听到弦响之时,已经到达了温千羽的面前。
“啊!”一声惊叫被雪影快速捂在嘴中,但依然露出了一个杂音。
声音未落,温千羽动了,终于动了。
在他动的时候,仿佛他面前的箭就停留在原地未动一般,雪影甚至并没有觉得他的速度有多快,只是仿佛不经意间晃了晃脑袋,邦察的箭便已经擦着他的耳朵飞过。
是的,就是擦着,似乎多过一根头发丝的距离都是多余一般,而这一箭,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丝毫伤痕,连预想之中的擦上都没有丝毫痕迹。
看着似乎分毫未动的温千羽,县尹府内传来一阵吸气声,他们任何一人,都知道邦察射术之高绝,以及刚才那一箭代表着什么,但依然未能伤到对面之人分毫,甚至于他都没有挽弓。
但邦察的脸色丝毫未变,仿佛如果温千羽躲不过去,他反而会失望一般。
邦察的箭落在了温千羽身后的一堵巷墙上,只听轰然一声,代价自然是巷墙倒塌无疑。
大雪笼罩之间,墙壁的倒塌,甚至于一点灰尘也未溅起。
天地之间一切再次归于平静,连最聒噪的蒙放也自觉地闭上了嘴。
一块撬在断壁之上的砖头,晃悠悠掉落在地。
似乎是一个讯号。
温千羽动了,邦察也动了。
同时弯弓搭箭,同时松开挽弓之手,箭矢同时离弦。
砰!
一声巨响自街中传来,居然是两支羽箭相碰所发出的巨响。
所有的人尚未反应过来,两人已经化作两道人影,一头一尾分别在街上闪现。
每一次人影的微微停滞,便有一支羽箭随之射出,以及一声巨响传来。
县尹府中的人已经不敢再看,两人的每一次移动,仿若都是一道闪电在脑海之中划过,除了惊涛更有骇浪。
等到真金转头再次打量街中二人,才发现不知何时,两人再次回到了原地。
或者说,两人似乎根本就没有移动一般。
邦察的眉间已经微微见汗,温千羽随风飘动的鬓毛再也无法随风飘舞,两个人的神情都前所未有的凝重,当然,如果细细看去,他们的眼中,还有一种叫惺惺相惜的神色。
或许,这也是一种宿命吧。
“你没有箭了。”温千羽的声音尤如他的姓氏一般,异常的温和,而说出的,却是最残酷的事实。
一个箭手没有了箭,还能做什么?
最为关键的是,他的对手还有箭,唯一的一支箭,可以决定生死的一支箭。
原本还多余出来的一支箭,被他的对手毫无保留地取了出来,插在了脚旁,示意绝不会动用这一支箭。
邦察心中有些感激,原来汉人,也并不是那么的可恶与厌憎。
邦察的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对面的箭,已经搭在了弓弦之上。
箭手的宿命,就是死在箭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