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醉香楼的平静不同,此刻的白城,波涛汹涌。
被官兵捣毁的地堡又重新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连桌椅摆放都还是曾经的位置,似乎之前的一幕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无论人为怎么努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赵老板和孙老板二人坐在空荡荡的桌前,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空荡荡的地堡中回荡着吱唔吱唔的声音,但两人都没有回过头去看一眼。
却是一个人被绑在一把铁椅上动弹不得,只能不断扭着身躯想要挣得一点自由。
浸湿的牛皮绳随着他的挣扎,已经深深的陷入了肉中。
他已经顾不得疼痛,毕竟接下来可能要面对的,是死亡。
地堡的门开了,走进来一个背弓的人,脸上同样带着面具,蒙着黑巾,只能从其身形上看出是一个身材高大之人。
来人走到铁椅身边,伸手揭开了被绑之人蒙面的布罩,赫然是曾经在乌衣巷出现的陈大掌柜。
见到了光明,陈大掌柜扭动得更厉害了,两只眼睛犹如铜铃一般睁得大大的,似乎在无声的质问眼前的是什么人。
来人拔掉了陈大掌柜嘴中的口塞,“你们是谁?”无论是谁,身处陈大掌柜的境地,所问出来的第一句话永远是这样,十分的没有新意,似乎也正是这句没有新意的话,让来人失去了兴趣,扔掉手中的口塞走到了椅子前坐下。
原本沉默的两个人,现在变成了沉默的三个人。
地堡里又进来了一个人,提着一口箱子。
来人不高,是常称的五短身材,身上穿着一件五彩斑斓的衣服。
来人没有带面具,更没有带面巾,似乎根本不在意被谁看到自己的面容。
“二当家的,你可要说话算话,干完这趟活,就得痛快的减免我的三年奴期。”来人朝着首座上的赵老板说道。
赵老板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了。
矮子嘎嘎一笑,面容扭曲地朝着铁椅上的陈大掌柜走去,犹如一条毒蛇见到了最新鲜的猎物一般。
陈大掌柜看着对方恐怖的面容,不禁疯狂的打起了寒战。
“乖,不要怕,很舒服的。”矮子将箱子放在一旁,用手抚摸着陈大掌柜的脸安慰道,不同于母亲对孩子的安慰,情人对情人的安慰,眼前的一幕让人不禁心中发寒。
先前进来的背弓人打了一个恶寒,赶紧扭过头去不再看眼前的一幕。
“乖,你告诉爷爷,你到底知道多少东西?”矮子温声问着陈大掌柜。
陈大掌柜惊恐地扫视了一眼场中的布置,心中已经认定,这里就是自己被抓走之前开会的据点,那么眼前这些人的身份,已经是显而易见了。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孙老板当初找到我,说有一笔好买卖,然后拉我入股,我相信孙老板的眼光,就跟着来啦,其他什么都不知道。”陈大掌柜声音颤抖。
矮子转过头看向赵老板,赵老板挥了挥手,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满意。
矮子打开箱子,从中掏出了一个药瓶,“乖,来,闻闻这个,这个可是爷爷精心调制的动魄散,平常人爷爷可不愿意让他闻。”
“不,我不。”陈大掌柜极力挣扎。
矮子面容狰狞,虽然个子小,但力气显然不是陈大掌柜能够抗拒的,直接将瓶子凑到陈大掌柜的鼻间,只是一瞬间,就见陈大掌柜眼睛泛白,再也没有刚才反抗时的力气了。
“乖,告诉爷爷,你到底知道些什么?”矮子重复问了刚才的问题。
“孙老板找到我,说他们准备趁着朝廷改革钞法,靠着新钞入市,价值不稳的机会,囤积货物,以货欺市,压低钞价,再倒卖货物大赚一笔。”
“孙老板之前和我打过几次交道,他出手很大方,底子也厚实,我也信得过他的眼光,就决定跟着他干。”
“你见过孙老板吗?”赵老板打断了陈大掌柜的叙述,插话问道。
“没见过,孙老板很神秘,每次见面都感觉是换了一张脸似的,我也不知道到底哪个是他。”陈大掌柜神色呆滞,机械的回答着各个问题。
赵老板示意矮子接着讯问。
“后来孙老板就把我带到了一个地方,在那里,我见到了其他合作的人,他们每个人都很神秘,但都出手很大方。”
“当时第一次出资的时候,孙老板就说要靠着出资的多少决定位份,我出钱很多,但也只占到了中间的褚姓。”
孙老板抬手打断了这些无谓的絮叨,站起身来问道,“你是怎么投靠官府的?”
“当时孙老板那个狗日的想把我们都杀了,老子运气好,虽然也中针了,但不致命,后面被官兵回来收尸是发现我还有气,就把我带回去了。”
背弓人忍着笑,拉住了要发怒的孙老板。
“你都跟他们说了什么?”
“我本来什么都没说的,但他们抓了我儿子,我唯一的儿子。”提到儿子,陈大掌柜情绪激动了起来,矮子赶紧按住陈大掌柜的脑袋,又给他闻了闻瓶子里的药末。
“有一个当官的过来,带着我的儿子,跟我说如果我还是什么都不说,就把我儿子带到草原上去喂狼,怕我不信,还砍断了我儿子的两根手指,我儿子还小啊,才刚刚五岁,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矮子按住情绪再次激动起来的陈大掌柜,却不敢再给他闻药瓶。
“他要再闻一遍,整个人就傻了。”矮子摇摇头,显然对于此次交流对象甚是不满意。
矮子从箱子里取出一包银针,挑出两根扎在陈大掌柜太阳穴,让陈大掌柜暂时安静了下来。
“还有没有其他办法?”赵老板问道。
“二当家,我倒是有办法,但奈何人不争气啊。”矮子耸耸肩,满不在意的说道。
“问题还没问完,接着把他弄醒。”赵老板狠下心来。
矮子看了一眼赵老板,似乎这与平日里平和的二当家有些不相像。
一直银针从陈大掌柜的百会穴插下,陈大掌柜立时惨叫出声,惊得赵老板三人立即捂住了耳朵,反而是矮子一脸的享受。
陈大掌柜醒了过来。
“你见过帖木儿吗?”矮子按照赵老板的要求接着问道。
“我不知道谁是帖木儿。”陈大掌柜虽然意识清醒了,但此刻也认了命了。
准确说,当被人突然从乌衣巷劫走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认命了。
在官府面前不认命,自己的儿子肯定活不成,但当他认命的时候,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结局。
他太知道孙老板的能量了,从他踏入乌衣巷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孙老板的人一定在某个地方等着他,其他的,都是死之前的活命挣扎罢了。
“是谁审问的你?”
“是吴法言,吴县尹。”当陈大掌柜提起吴法言时,一直坐在一旁的背弓人手掌一颤。
陈大掌柜的回答让赵掌柜二人吃了一惊,按照他们之前的猜想,应该是帖木儿亲自提审陈大掌柜才是,或者也应该派出自己的亲信,却为何派出了吴法言?
这个问题显然无法问陈大掌柜。
“之后呢?”
“其他我什么都不知道,等我把问题都回答完,吴县尹还宽慰我,一定保证我的安全,还会差人保护我的生意,让我好好养伤。”陈大掌柜惨笑一声,“七天后,我才得知上差赏识我,要把我抬举到乌衣巷,还专门赏了一间大宅子给我,说我是有功之人,当重赏。”
“我何尝不知道这是想要以我作为诱饵,调赵老板他们出来,但我已经没有办法,只能听他们安排。”
只听哐当一声,却是孙老板狠狠砸了桌子一下,“陈时中,你个狗杂碎,你就这样把我们兄弟都给卖了,你知道我们要损失多少钱吗?”
陈大掌柜听声音,整个人一个激灵,才知道原来就是孙老板当面在讯问自己。
陈大掌柜愣了愣,紧接着就破口大骂,“去他妈的孙老板,要是你狗日的安排得当,怎么会有今天。”
“你损失多少钱,你知道我损失了什么吗?你知道陈老板他们损失了什么吗?”
“老子现在就剩下烂命一条,你想要就拿走吧。”陈大掌柜也不含糊,丝毫没有了平日里舞文弄墨、故作风雅的姿态。
“嘿嘿,你当老子不敢吗?吴法言只是砍掉了你儿子两根手指,你说我砍几根合适呢?”孙老板一脸恶笑。
陈大掌柜听着孙老板的话,顿时没了刚才的气焰,一下委顿下来,“我求求你们,你们有什么冲我来,别动我的儿子,别动我的儿子。”话到后面,已经带着哭腔了。
孙老板吐了一口浓痰,“他妈的晦气,一个大男人,这样扭扭捏捏。”
突然陈大掌柜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赵老板,是你么赵老板,求求你,看在我一直尽心尽力的份上,帮帮我,救救我的儿子。”陈大掌柜朝着赵老板声嘶力竭的苦求道。
“二当家的,怎么办?”矮子问赵老板。
赵老板挥挥手,“好嘞。”矮子从箱子中拿出一把奇形怪状的小刀,丝毫不顾陈大掌柜的哀求,狞笑着缓缓插入陈大掌柜的胸膛。
“赵老板,求求你,求求你......”直至毫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