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珽赶到梅逍等人失踪的城池时,看到的是一座无人的空城。
苏珽却没有梅逍等人的耐心,他急于救人,等不及看晚上城中会发生何种变化,而是直接查看地上的蛛丝马迹,想要找到频繁来往于城中的车马最终归于何方。
巧的是,苏珽到达城池的前一晚,这座边境小城附近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正巧把地面浇得透湿,地上的车辙和马蹄印还清晰地印在柔软的泥地上,反而方便了苏珽的行动。
这也算是天公作美,助苏珽找到梅逍他们。
苏珽沿着从城中一直延伸到城外的车辙印,一路来到了关着梅逍等三人的小村边,轻巧地攀上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向村中观瞧。
村中之人五花八门,有赶着牛的农民,有赶车路过此地的商贾,也有一身文翰之气的读书人,在苏珽的眼中看来,他们皆有不俗的武功造诣,脚下步履皆是稳中有轻,看其精神,内气修为也必然不俗。然而,这些武功极强的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呢?
苏珽没有贸然进村,与梅逍一样,他选择在村外先行守候,看是否有什么破绽可抓,如果抓到破绽,营救梅逍等三人的行动也方便一些。
苏珽的“逐阳纵”不像梅逍那样是个半吊子,他所修轻功不仅仅有武阳的“逐阳纵”,而是自行融汇了这些年来所见到的各家各派轻功的长处,从而形成了自己的一套体系,比起武阳先人所创的“逐阳纵”,还要更上一层楼。
苏珽的气息收敛得很好,即便是在树下路过,只要不向上看,苏珽便不会被人发现,苏珽安心地在此处观察着村中的每一个人的一举一动,这一观察,便是两个时辰。
此时,村中的一间房中,走出一个身穿白衣,腰插玉箫的面具男,这人十分符合当初梅逍在武阳所描绘的样子,只是衣饰有所变化,面具却还是那个样子,让苏珽一眼便看见了他。
那人闲庭信步一般走至村边,正站在苏珽所在树冠的正前方,那面具男不知为何,不偏不倚地向苏珽这里望来,如果不是苏珽对自己的隐匿之术有足够的信心,差一点就以为这面具男是窥破了他的隐匿呢!
但是,即便是再高明的隐匿之术,被看得久了仍然是会露出破绽的。
不知为何,面具男死死盯着苏珽所在的树冠,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过。不久,那面具男眼神一颤,明显是吃了一惊,随后很快便缓过神来,眼中带着一丝调侃,向着苏珽喊道:“武阳殿的苏大侠?不愧是武阳殿,教出来的弟子连选择隐匿之地都如此的一致,你们武阳那个带着黑剑的弟子也是一般,他与你躲在了同一个位置,可惜,都被我发现了。”
苏珽行事一向光明磊落,此时既然被人发现,他也懒得再躲,直接从树上跳了下来,大摇大摆地走向了面具男。
来到近前,苏珽一抱拳:“在下武阳殿苏珽,是专程来接我武阳殿几个不争气的弟子回去的。”
面具男微微一笑:“抱歉,想接走他们,恐怕还不行。”
苏珽也一笑,“难道阁下找他们还有什么事吗?在下可否代为解决?”
面具男摇摇头:“恐怕不行,不如苏大侠也在我这小村住上一阵子,待事情办完,我自会归还贵派的爱徒。”
苏珽剑眉一扬,眼中带了些许恼怒:“那你是不肯把我武阳殿的弟子还回来了?”
如今的苏珽,锋芒与脾气早已收敛了很多,如果是年轻的时候,苏珽早便二话不说,直接开打了,哪会与这面具男说这么多来浪费时间?
面具男依然淡定,即便是苏珽这等高手他也从没有放在心上,“苏大侠,稍安勿躁,这内中隐情,你还不知道。”
苏珽敛起怒容,问道:“是何隐情?”
面具男躬下身子,向村中伸出手:“苏大侠,请入村中一叙。”
苏珽狐疑地看着面前这个看不见表情,只看得见眼睛的面具男,显然有些不信任,之前他在树上便已观知,村中有极多的高手,他们如若一拥而上,苏珽即便是一只凶猛的斑斓猛虎,也敌不过这么多聚在一起的狼群。
面具男似乎洞悉了苏珽的忧虑,“苏大侠请放心,我等必不会伤害苏大侠半分,仅仅是入村一叙,有些内情要解释给苏大侠听。”
来之前,苏珽便已经怀疑这个面具男与暗殇阁并不是一伙,如今一看,这面具男的行事方式和周到的礼数确实不像是暗殇阁的人能够做出来的事情,难道还怕他耍什么花招不成?不妨信他一回。
苏珽这样想着,抬脚便迈进了村中,他倒要看看,这面具男能说出什么内情来。
面具男把苏珽领进了小村正中的一个房间里,这里也如梅逍等人所在的表面是小木屋,实则是牢房的房子一样,内部镶满了铁条,也是一个布置成牢房的屋子,而与梅逍三人的牢房不同的是,这里还放着床、桌椅和衣柜等一切应用之物,像是经常有人在此生活一般。
面具男坦然坐在桌前,在桌上倒了两杯茶,一杯留给自己,一杯递给苏珽:“苏大侠,请喝茶!”
苏珽虽然进了村子,但还是保持着警惕性的,并没有喝面具男递来的茶,而是轻轻地把茶杯放到一边,问道:“兄台有话直说吧,茶就不喝了。”
面具男的眼中微露一丝笑意,他端起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此等好茶,苏大侠不喝?可惜了。”
苏珽低头观察杯中茶汤,只见茶汤金黄,水气氤氲而出,带起了浓浓的茶香,苏珽生平见过的好茶不少,这茶在他见过的所有茶之中,也能算得上是上品。
于是,苏珽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眼睛继续看向面具男,只见面具男缓缓道:“苏大侠,我今日想与你说的,是一件陈年旧事。”
苏珽感兴趣地睁大双眼,等着聆听下文,面具男继续道:“这件事,是有关佛土二十年前的战争,想必苏大侠也或多或少的听说过吧?”
苏珽点点头:“是啊,我武阳殿那个被你抓的带着一把漆黑怪剑的小弟子,便是当初一位高僧的儿子,他曾去佛土寻找身世,带回了当年的故事。”
面具男的眼中似乎掠过了一丝惊喜的光芒,他漫不经心地把两人喝空的茶杯再次续满,长叹一声道:“是啊,当时的战争之惨烈,我到现在仍历历在目,午夜梦回之时,常常被战争的景象所惊醒,实在是惨啊!”
苏珽问道:“你经历过当初那场战争?”
面具男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这才道:“是啊!当初那场夺位之争,渐渐地演变成一场整个佛土都参与进来的战争,说起来,确实是两位继承人的过错啊!”
苏珽也端起了茶杯,一饮而尽,以平复心中的情绪,当初梅逍回到派中为苏珽讲解时,苏珽着实一惊非小,他没想到,佛土那等清净之地,竟也有那样血腥的杀戮,实在是不该。
苏珽点点头,刚要开口,却发现自己全身酸软无力,想要提内气对抗,却连内气也提不起来了,苏珽的眼睛看向面具男,知道是他动了手脚。
苏珽并没有轻举妄动:“你是如何做的手脚?我见你也喝了茶,为何你却没有中招?”
面具男的眼中漾出笑意:“你问我?我体质有些特殊,一切毒物在我这里,就犹如无物,自可化解。”
苏珽一怔,“你这体质……怎么……”
面具男在苏珽的话中听出了些许蹊跷,问道:“我的体质如何?”
苏珽笑道:“你这体质很像我的一个小辈。”
面具男目光灼灼:“是谁?”
苏珽却不再说了:“我为何要告诉一个给我下了毒的卑鄙小人呢?”
面具男收敛了目光,他知道苏珽等人不会这样轻易地告诉他真相的,既然如此,他只能用一个最古老,最愚蠢的方法来验证了。
面具男看了看座位上筋骨酥软,与普通人无异的苏珽,道:“按说,你这等高手,毒药也毒不到你几时,便会被内气逼出,但我会一直在你的水中放入这种毒素,要么,渴死;要么,就喝水!”
说完,面具男转身离开,毫不留情地锁了门,把苏珽也关了起来。
苏珽不禁苦笑,这么多年,他苏珽行走江湖,何曾跌过如此大的跟头?这一次,算是领教了。
苏珽转念一想,这面具男的体质,为何与梅逍这般相像?难道这面具男与梅逍有何关系吗?如果真的是这样,面具男又为何要抓梅逍等三人呢?
……
面具男关好了苏珽,在村中转了一圈,物色了一些菜肴,便来到了梅逍的房间。
前一天的晚上刚刚下过雨,这木屋又不甚坚实,难免会渗进水来,梅逍正站在窗前,想要开着窗户,让风多吹一吹,好让房间干燥一些。
面具男端着手中的几个小菜,走进了梅逍所在的屋子,他把手中的菜放在梅逍房间的地上:“来吧,尝尝我们村中的小菜。”
梅逍一回头,见盘中小菜就是家常的菜式,没有山珍海味,也没有什么珍稀的飞禽走兽,普普通通,就像是自家厨房里刚刚炒出的菜。
梅逍笑笑,走过来拿起筷子,“今天怎么是你亲自送饭?有什么事吗?”
面具男的眼中也微露笑意:“没什么事,就是太闲了,来走一走,顺便为你们送送饭。”
梅逍也不怀疑,一口一口,吃的正香。
面具男悄悄上了锁,退了出去。没错,他下了些药,那药能够暂时地消解梅逍的膂力和内气,使梅逍变得与普通人无异,与他给苏珽下的药如出一辙。
面具男慢慢走远,他想要看看,这药在梅逍的身上,到底会不会有作用,这已经是他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