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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洗尽铅华

  无疆县东。

  平安街有一卖油郎,身长只有四尺,矮如树墩,被起了个“四尺墩”的外号,但为人憨厚老实,乐于助人,街坊间颇有善名。

  因为勤恳吃苦,又不计较小节,街坊邻里都喜欢到他这里买油,日积月累,积攒了些银两,倒开起了一间油铺。

  由于身矮貌丑,托媒婆来了无数次,见后都大为摇头。好不容易说合一次,女方父母一见,临时又改了主意,故而一直未曾娶亲。

  不过,老话常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即便是四尺墩也会有春天。

  一年,四尺墩外出村庄收油时,遇见了一位贫寒老丈,行将饿死,善意大发,给了他吃食。

  询问后才知,原来这位老丈昔年也是富裕人家,只是后来牵扯到了朝中贪腐之案,被流放宁州。

  而今十年过去,期满被放。

  同期得到释放的刑犯,都选择留在宁州安家。可老丈一直记挂着昔年被充入教司坊女儿,想要寻女儿团聚。

  他竟凭着一口气,靠乞讨、采果、打零工等等办法,数年时间,足足让他行了数千里,回到了京畿。

  卖油郎见老丈走投无路,当即在油铺给了他个活计,让他有吃的同时,能够慢慢寻找女儿。

  时间一天天过去,老丈流放时本就落下一身病根,身子逐渐发病。

  眼瞅着就要撒手归西,参加庙会时,突然遇到了失散多年的女儿玉娘。父女相认,一时泪眼汪汪。

  问及这些年过往,才知女儿先是被充入教司坊,而后被被转卖到了凤雅阁。

  由于天生丽质,又聪慧过人,琴棋书画、女红刺绣无精通。玉娘竟一跃成为了凤雅阁花魁之一。

  玉娘再见父亲,感慨万千,动用这些年攒下的银两为自己赎了身。又感谢卖油郎救下父亲,并照顾了这么长时间,便委身嫁于他。

  就这样,一家人日子倒也其乐融融。只是好景不长,不过年许时间,玉娘父亲便与世长辞。

  四尺墩娶花魁的事,在县中传开,免不了会引来一堆好色之徒。

  虽然玉娘洗尽铅华,一心从良,心中坦坦荡荡,遇到那口中花花之人,她都言辞厉喝撵出,但四尺墩并不放心。

  自家事自家知,就凭他这四尺身材两寸丁,每次都只能在深渊凝望。

  寻得些许药物,努力往里面走走,却发现里面很空,自己只是堵在了门口。

  更令人泄气的是,他连门口都堵不住,空穴来风。

  久而久之,闺房之中,玉娘也生出了妾身坐不到的哀怨。

  渐渐地,四尺墩疑心越重。

  一日,有一面容白俊、身材魁梧的潇洒公子,上门要求为玉娘作画。

  这一次,玉娘没有像寻常登徒子一样扫帚撵走,虽然最终还是拒绝,但她犹豫了。

  而四尺墩变得更加疑神疑鬼,杯弓蛇影。

  一次外出贩油时,遇到狂风暴雨,但不放心玉娘一人在家,赶着回来,由此着了风寒,竟一病不起。

  四尺墩无法卖油,失去了生活来源,看诊药费又源源不断支出。家中虽还有些银钱,但坐吃山空,难免心焦。

  于是,玉娘便托了昔年凤雅阁的姐妹,帮忙找了一份女红的活计,补贴家用。

  由于需要交货,她经常外出,又与昔日姐妹来往甚秘。

  邻里街坊不知为何,突然传出玉娘又重新开始接客的谣言。

  风言风语传到四尺墩的耳中,顿时让他气怒攻心,一口气喘不上来,就此一命呜呼。

  丈夫死后,玉娘披麻戴孝,每日深居简出,也不再接女红活计。

  一日,凤雅阁的一位姐妹突然找到她,说有一位公子急要一副美人刺绣,她无法赶出,想要玉娘帮忙。

  玉娘犹豫一会,见姐妹面露难色,当即应了。

  “这是什么皮子做的?”拿到对方材料,玉娘好奇之极,没曾想对方竟是要在一副灯笼上刺绣。

  而贴在那花灯龙骨上的既非油纸,又非丝绸,竟是一块不知是何制成的薄薄的淡黄皮子。

  不过,时间仓促,她没多想,取下皮子开始小心翼翼地缝制。

  夜深。

  玉娘放下针线,抬起头,揉了揉发涩的双眼,想要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

  一阵风突然从窗外吹过,烛火摇曳,不知为何,明黄的火焰开始逐渐变青。

  “怎么突然起了风?”

  阴森森地气息,让玉娘心头有些发慌,后颈莫名感到一阵阵的寒意,回头朝身后看去。

  屋中静谧无人,那股奇怪的阴风也瞬间消失不见。

  一切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玉娘感觉不对劲,心中生出了强烈地不安,心底深处最恐惧的东西被勾了出来。

  “玉娘,玉娘……”

  房间深处,隐隐传来男人嘶哑地喃喃细语,那道声音就像是趴在她的后背,在她的耳边喃喃自语。

  “是,是大郎吗?”玉娘娇躯顿时僵硬了起来,忍不住咽了一口吐沫,心中却越发恐惧了。

  “是我。”男人轻声答应。

  “大郎,你在哪?”玉娘颤抖身躯询问。

  沙哑地声音再度响起:“我在你手上,你用针扎得我好痛!”

  “啊!”

  玉娘一声尖叫,下意识将手中的皮子脱手甩了出去。

  “嘭!”

  一声轻响,昏暗的烛火下,皮子突然迎风见涨,突然一鼓,竟化出了人形。

  他像是拉链穿衣一般,手指从肚脐向上划去,那皮子竟出人意料地完美缝合在了一起。

  黑洞洞的脑颅被皮子包裹,缝合成了一张无面人脸。而后,眼眶、嘴巴、鼻尖塌陷,形成了一张俊秀的人面。

  “是你!”玉娘惊恐大叫,突然想起,这人就是半年前,在油铺纠缠自己,要为她作画的男人。

  玉娘立刻想要逃走。

  然而,下一刻,诡异地事情发生了。

  只见男人身上突然冒出了一根绣花针,带着红色绣线飞出,只是瞬间就将她紧紧缚住。

  “你的魂已经绣在了我的人皮上,你还能往哪跑?”

  男人轻笑,走到跌落在地的女人身边,轻轻摸着她洁白柔嫩的脸颊,喃喃自语。

  “真是个温婉贤惠,秀外慧中的美人呀!”

  “我寻遍了京畿,见惯了红杏出墙的烈女贞妇,也看多了水性杨花的大家闺秀,更厌烦了道貌岸然地豪宅贵妇。到头来却发现,只有你才是真正的白首不渝,玉洁松贞。”

  “若你是处子,该能有多好呀!”

  男人直勾勾地望着玉娘,带着无尽地遗憾:“我最完美的作品,依旧没能找到啊!”

  “呜呜呜!”

  玉娘的嘴被针线缝合,叫也叫不出,针刺般的痛楚和恐惧袭上心头,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去。

  “别哭,哭就不美了。”男人温柔地轻轻为她擦拭眼泪:“我只是想让你成为我最完美的作品。放心,我会为你寻找一具最完美的身躯,让你成为天下第一的美人儿。”

  男人英俊白皙的脸庞上挂起了笑容,咧嘴露出了一张洁白整齐地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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