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怀瑾扶着右臂站在荀雨钗身边,等待着师傅抽完那杆烟。
不多时,荀雨钗缓缓吐出最后一口烟,轻轻将烟杆在桌边敲了敲,震落了里面已燃尽的烟灰。
“今日便练到这,你的底子不错,看来道清没少教你。”做完手中的事儿,荀雨钗说道。
陈怀瑾点了点头,说道:“爹娘不许我出门,所以这些年在家不是练剑就是看些书籍过日子。”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的努力有朝一日总能变成喜悦。”荀雨钗有些笑意,摸了摸陈怀瑾的脑袋。
陈怀瑾嘿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当时也没想那么多,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不是就让我遇到了师傅。也终于找到了能够修行的新路。”
“修行之路,道阻且长,还是要循序渐进努力为之。”荀雨钗扶了扶胡须说道:“今日不再练了,你回去看看内经,这是炼药堂的药册,你也记一记。”说着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册子跟当时师兄给他看的一模一样。
陈怀瑾接过册子,满心欢喜,在家十年让他习惯了从书中了解世界,如今又有了新的书,他自然欣喜万分。
一阵晚风拂过,陈怀瑾再抬头时,却发现师傅早已没了踪影,不禁挠了挠头,嘟囔着:“这师兄师傅,一个比一个跑的快。”
拿着册子走回屋里,将房门关上,陈怀瑾跳上床去,仔细的观看起了那本册子,里面的丹药是从低到高分为甲乙丙丁四个阶段,丁为最低阶的丹药,药效虽低,但胜在材料好找,所以一般在江湖上流传的比较广泛的是丙和丁这两阶的丹药,偶尔会有乙阶的丹药流传。而甲阶丹药更是极其稀少,千年之前正邪大战之后便近乎绝迹。
看了近一个时辰,陈怀瑾揉了揉眼睛将册子合上,轻轻放在床边的小桌上。
跳下床来洗了把脸,从窗户向外看去,只见一轮明月已是升上夜空,伴着点点星光与虫鸣辉映,极为惬意。
他被在家关了十年,渴望看到外面的世界,却也害怕它。后山这座小院对于他来说即是探索世界的第一步,也是心中的庇护所。陈怀瑾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这夏夜独有的清凉空气,无比满足。
深吸了几口气,陈怀瑾走回小屋重新坐在床边,翻腾了一阵,终于拿出了那个被包的很厚实的禁书,《凤凰涅槃内经》。
咽了咽口水,陈怀瑾再次起身看了看门外,小园依旧安静,后山除了虫鸣再无他音。
陈怀瑾翻开内经开始仔细的观看,一页,两页,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额头早已冒出无数汗珠,眼中也开始出现血丝。
“这,这还是人能修炼的东西吗?”陈怀瑾连自言自语的声音都开始颤抖了起来。
经书中的内容匪夷所思,宛如抽筋剥骨般地狱之行。练这般内经就要抵御内心的幽暗,肉体乃至筋脉的痛苦,千锤百炼方能修至那书中最后的描述,成圣!
“成,成圣?这是肉体不灭吗?”陈怀瑾合上经书,不敢再看,抹了抹额头的汗珠。
神洲大陆无数年的修行都是先修内,再修外,内里强大了才能承载强大的肉体,这内经却是反其道而行之,肉体修炼先行,再修经脉。虽是诡异,却也适合陈怀瑾,因为他本身就筋脉脆弱,若是按照正常修行,老死都未必做得到。
内经前面几页全是些锻体方法,近乎残酷,但陈怀瑾别无选择,因为他只有这一条路,十年来只有这一缕光。
静心深呼吸了几口气,终于平静了下来,再次睁开眼睛的陈怀瑾又恢复了往日的状态。将经书再次放好藏起,陈怀瑾盘腿坐在床上,双手叠起,手腕轻轻搭在腿上在脑海中回忆书中内容。
片刻后陈怀瑾已经可以确定这些东西已经记在了脑子里,便吹熄了蜡烛躺在床上,他神游万里,不知庄玉妍是否到了那个名叫玉蟾宫的修行之地,那里是不是也跟这边一样。忽然他又想到了朱芽儿师姐这么晚还在修炼吗?师兄他们此刻是不是还在努力修行,阿海师兄是不是在炼制丹药。
想着想着他便再无困意,起身盘腿坐起,以极其细微缓慢的速度运行着内经,让天地灵力缓慢汇聚于自己的筋脉,这次他极为小心,他不想再受上次那种蚀骨灼心的痛楚了。
好在这次并没什么意外,天地灵力缓缓流经他那残破的经脉,终于,有那么一丝灵力沉淀在了他的经脉内。
运行了一个周天,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陈怀瑾眼中闪烁着狂喜,十年了,他终于感受到了体内的那丝灵力波动,极为细微却又真实存在。
陈怀瑾接下来却没有继续吸纳天地灵力,反而继续温养那一丝灵力,他明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当务之急便是要留住这丝灵力,他轻轻闭眼探查,确保那丝灵力没有流失,此时已是深夜,过不了多久太阳就要出头,他要趁这段时间好好休息。
躺在床上,他从未感觉过如此舒适,体内那丝有些清凉的灵体缓缓在他体内流转,这个夜晚是他十年来睡得最香的一夜。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进窗口,陈怀瑾便睁开了双眼,机灵的翻身起床,洗漱了一番后便提着他的竹剑在园中练起了那无比熟悉的剑法,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总感觉剑法中蕴含着一丝不知名的流畅舒适的感觉,宛如与这天地合二为一。
一套剑法练完,陈怀瑾静静的站在原地感悟这奇妙的感觉,“这就是天地灵力入体运转带来的效果吗?”陈怀瑾自言自语宛如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
“看来昨夜收获不小。”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在身边想起。
陈怀瑾这才从沉思中醒来,发现身边早已有人站着,转过头去发现正是师傅荀雨钗。
“师傅,您什么时候来的?”陈怀瑾立刻行礼。
荀雨钗笑了笑,摆摆手说道:“刚来,从你刚刚那剑法中看得出来,已经带有天地灵力韵味,虽是微小却是实打实带动了周遭的天地灵力。”
“是的,师傅,我昨夜运行内经,竟留住了一丝天地灵力。”陈怀瑾极其兴奋,把昨夜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荀雨钗听完之后也是啧啧称奇:“那看来这条路还是行得通的。”说着右手轻轻从篱笆墙中拔出了一根干枯笔直的木枝。
“师傅,您这是?”陈怀瑾挠了挠头,没看出老人想做什么。
“锻体,那本经书我看过很多遍。”说着那木枝便悄然袭来。
陈怀瑾心中一紧,竹剑轻抬,横侧身子,“当”的一声击在了木枝中段。
“错了,化天地灵力融入剑法。”荀雨钗喝道,手中木枝威势更胜。
陈怀瑾浑身一震,他之前只是下意识以剑荡剑,还并未熟识天地灵力运转,经师傅这声大喝宛如醍醐灌顶,周遭天地灵力缓缓向陈怀瑾聚合,再次撩出一剑,这一剑便与上一剑不同,似是与周遭自然合二为一,无比舒畅。
“当”的又是一声脆响,这一剑不快,但极为精准,仿若浑然天成,就该出现在那个位置,准确无误的将荀雨钗的木枝再次弹开。
“好小子,再来。”荀雨钗长须飘飘,大笑一声,手中木枝宛若狂风。
被师傅散发出来的豪放之气一震,陈怀瑾心中微微颤动,那是被压抑多少年的轻狂,大喝一声“来吧,师傅。”舒张了多年的积郁。
下一刻便是连续三声木枝与竹剑的对撞声,山间清风似乎都被带动了些许,微微晨风围绕着二人狂舞,天地灵力被这二人不断拉扯入体,再化作剑招挥砍出来。
陈怀瑾不断吸纳灵力,再不断挥砍出来,只觉无比畅意,灵力流转似乎达到了一个顶点让他有种全力以赴的冲动。
再次弹开师傅的木枝时,陈怀瑾暴起怒喝:“师傅,接我这剑!”
手中竹剑宛如罩上了淡淡光晕,陈怀瑾高高跃起,携天地灵力猛得下劈,颇有些威势。
荀雨钗眼光动了动,手中抬枝便向上挡去。“啪”的一声脆响,木枝应声断裂,竹剑借势向下劈来,就在接近荀雨钗头顶时,陈怀瑾只觉眼前一花,手中竹剑便劈入地面一寸有余,周遭蔓延着丝丝裂痕。
荀雨钗那一瞬间快到陈怀瑾竟无法看清的速度后撤一步,那竹剑劈出的裂纹蔓延到他脚前便停了下来,再不能前进丝毫。
荀雨钗呵呵一笑,捋了捋长须,说道:“这样就舒服些了吧。”
陈怀瑾闻言轻轻站起身,将手中竹剑放在身边,重重的跪在了地上,将头深深埋在了面前的草地里痛哭起来,那哭声甚是强烈。
荀雨钗也不在多言,只是走上前去,盘腿轻轻坐在他身前,右手轻轻拍了拍面前这孩童有些瘦弱的且颤抖的后背。
陈怀瑾的哭不是难过,而是一种快乐,一种压抑了太久之后的快乐,荀雨钗知道他心中压抑的事,所以才通过之前的试炼,诱导出他那一剑。
他那一剑,劈碎了不止是那截木枝,同时还劈碎了这些年的压抑,带来了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