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要从公孙玄讲起。
公孙玄这个人,是极其阴冷自私的。
江湖之中,与他交好的,寥寥无几。
偏偏我是个万人迷。
咳咳。
当然也不能说是万人迷,至少是个人缘极好的人。
我的朋友遍天下。
因此,我和公孙玄,也说得上话。
公孙玄跟我讲了一件怪事。
他说,他很小的时候,见过一个很怪的人。
这个人,名字叫慕容行。
公孙玄说,这个慕容行,是他见过的,剑术最高明的人。
他的剑法,与中原剑术大相径庭。
而且公孙玄的父亲私下也说,纵观天下,慕容行的武功,无人能敌。
理论上来讲,慕容行将成为江湖之中的传奇人物。
但奇怪的是,这个慕容行,并没有在武林之中,掀起什么水花,留下任何痕迹。
因为,他突然消失了。
他的突然消失,正如他的突然出现一般。
没有任何人,知道慕容行的下落。
直到在有一年的太乙论道上,公孙玄,发现了一件更奇怪的事。
那一年的天下第一,是一个蓬头丫头,凌若渊。
公孙玄说,他一眼就认出,凌若渊的剑法,与慕容行,有几分相似。
他信誓旦旦地说,凌若渊与那个慕容行,肯定有什么联系。
至于是什么联系,公孙玄也不得而知。
但这凌若渊,本就是九剑门的高徒。她年纪不大,又有这样神秘的传承,她的将来真真是不可限量。
偏偏不久之后,我们又听说了一个令人不安的事情。
凌若渊去了趟沧浪行。
居然还活着回来了。
还带回了,宝贝。
有人说,凌若渊,九死一生,去沧浪宫,便是为了去找慕容行。
还有人说,凌若渊带回了慕容行的武功秘籍,真言宗。
真言宗!
这是我们第一次,听说这个逆天的宝贝!
这个即将掀起腥风血雨的逆天之物!
但凡逆天之物,都是极血腥的。
逆天之物,总是和贪欲、阴谋、伎俩共舞。
逆天之物之下,往往是万人枯骨。
不知道凌若渊带回这逆天之物之时,可有设想过自己将要面对的惊涛骇浪?
我们都心中明了,这真言宗,大概将要开始,搅动这个本来就不太平的天下了。
我们也深知,即使自己独善其身,也自然会有别人,觊觎真言宗。
江湖,从来都不是温情之地。
江湖,从来都是弱肉强食。
强者,获得的不仅仅是权力财富,更重要的是,尊严。
只有力争上游,才能得到他人,还有自己的,尊重。
所以人在江湖之中,便会自然而然地,有了争强好胜之心。
人生既来此一回,谁都想,在滚滚长河之中,留下自己浓墨重彩的一笔。
那些所谓淡泊名利,其实是懦弱者自欺欺人的说辞。
只是如何成为强者,每个人有不同的认识。
有些人恪守底线。
有些人狗苟蝇营。
当时,我们都很清楚,这真言宗,大概便是成为强者的,捷径。
人生如同逆水行舟。不争,便会落后。
如果我们不出手,这真言宗,很快,就会成为他人的捷径。
因此,我们立即开始筹谋。
所谓的我们,是与我志同道合的朋友们。
他们是十二追段云、浑天刀晋南、冰炙掌祁峥、凤翅镗肖成、如意珠陆连山、凌霄针方锦宜、乌金剑公孙玄。
我们八人,年纪相仿,志趣相投。
最重要的是,我们八人,都有着相似的困境。
我们八人,各自都有个尴尬的门派。
之所以说尴尬,是因为,我们的门派,在江湖之中,似乎可有可无,名不见经传。
但是我们偏偏不甘心。
我们或者肩负家族重托,或者自认为怀才不遇,或者真有心怀天下的鸿鹄之志。
不论如何,我们八人,都有强烈的愿望和迫切的压力,想让自己的门派,能与英雄比肩,能与强者共舞。
或许,强烈的愿望和迫切的压力,便会滋生,阴谋。
我们八人,大致的共识便是,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夺取真言宗。
彼时,凌若渊的背后,是九剑门。
九剑门人多势大,而且掌门曾澜和长老聂轻寒都是武功高强之辈,我们断不敢与之公然为敌。
因此,我们刚开始,设想的便是,分化凌若渊和九剑门。
只有凌若渊离开九剑门,我们才有机可乘。
偏偏在这个时候,有一个好机会出现了。
我们在机缘巧合之下,找到了河婆。
河婆不过是个住在水边,靠打鱼为生的穷苦婆子。但我们无意之间,听说了她的来历。
她竟然是慕容行的族人。
我们立即有了个新的计划。
我们可以借河婆之手,让真言宗,从万众瞩目的逆天宝贝,变成众人唾弃的妖物。
这样,一场巧取豪夺,便可以名正言顺,穿上仁义道德的外衣,变成为天下除恶。
凌若渊身为天下第一剑,九剑门身为武林正派,定不敢再私藏真言宗。
当时,肖成是我们八人之中,武功最高,最有威信之人。他自告奋勇,去找河婆。
后来我们才知道,肖成是通过控制河婆的儿子,威胁河婆为我们所用。
肖成的手段虽不光彩,但结果,是我们没有想到的。
河婆对慕容行的栽赃,非常成功。
同时,我们顺便知道了了一个惊人的秘密。
凌若渊的身世!
她竟然是慕容行的女儿!
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真是一箭三雕。
抹黑慕容行,黑化真言宗,分化凌若渊,这三件事情,任意做到其中一件,另外两件,就是水到渠成。
我们无不欢欣鼓舞。
真言宗,仿佛已经唾手可得。
我们如同打了鸡血一般。
河婆已死,死无对证。
我们便开始,在江湖中,大肆宣扬,一个包藏祸心,谋国殃民的邪教慕容行的形象。
不过,我们还有一个顾虑。
可以说,是心腹大患。
那就是峨嵋派。
峨嵋派的月牙儿,不是一个善茬。
咳咳,我的意思是,月牙儿是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人物。
峨嵋派的掌门楚清,更是我们惹不起的。
听说月牙儿要去九剑门提亲。
如果让凌若渊和峨眉扯上关系,我们的宏图伟业,基本上,可以说是完犊子了。
所以,我连夜去了峨眉,想要搅和这门亲事。
剩下的事情,咳咳,您也知道啦。
我没有成功搅黄这门亲事。
嘿,谁曾想,这门亲事,它自己黄了。
咳咳。
月兄,月兄……
您冷静,您冷静……
君子动口不动手嘛……
我继续讲就是了嘛。
听说凌若渊和峨眉的亲事不成,我们便明白,时机已到。
那是一个五月。
我们八人,按约定,来到安乐山。
我们的计划是,咬死真言宗,是邪族外道之物,逼迫凌若渊交出来,当众销毁。
若是凌若渊不肯,就咬死凌若渊是邪族外道传人,包藏祸心,逼迫九剑门将她逐出门去。
若是九剑门不肯,那,就咬死九剑门包庇邪族外道,逼迫武林孤立九剑门。
若是武林不肯,额,那,就走一步算一步吧……
我们的计划周详,部署得当。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我们千算万算,赶到安乐山,却发现了一个重大的失误。
凌若渊,并不在安乐山中。
九剑门看门的小弟子,打着哈欠,告诉我们,凌若渊出去玩了。
“去哪儿玩了?”肖成阴沉的脸,几乎要下雨了。
小弟子昏昏欲睡:“若渊师姐去哪儿玩,从不告诉任何人。”
“那她什么时候回来?”肖成火冒三丈。万事俱备,这东风,却不知道在哪里晃荡。
小弟子吐了一下舌头:“若渊师姐,一般是玩累了,就回来了。”
“混账!”肖成气得脸色发紫。
小弟子一惊,惴惴不安,不知混账的究竟是他自己,还是那个行踪不定的若渊师姐。
肖成上前一步,抓住小弟子的衣领,将他提溜到半空中,恶狠狠地道:“到底何时回来?”
小弟子吓得直哆嗦:“少,少则十天半个月,多,多则数月半年。”
肖成还想问话,忽然听到一阵沉静的女声:“贵客造访,怎么只跟一个门童弟子叙话?怕是我九剑门招呼不周。”
我们听到这个声音,不知为何,心中皆是一沉。
因为这个声音,我们再熟悉不过了。
就如同她的名字一般,简直是如雷贯耳。
聂轻寒!
只见聂轻寒一身青色长衣,背上挎着个包袱,手中提着玉缺剑,仿佛正要出门。
玉缺剑,闪着温润的玉色光芒。
光芒虽温润,却掩藏不住浓重的凌厉气息。
这种凌厉的气息,在聂轻寒的身上,更是显露无余。
聂轻寒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但我们怎么看,都不觉得是微笑,倒像是瞪着我们一般。
她的话,也很客气。但我们怎么听,都不觉得是在欢迎我们。
聂轻寒,是江湖中有名的美人。
但大部分人,对聂轻寒的印象,都不是觉得她美,而是觉得她,冷。
她的眉眼深邃,但,却如同迤逦江山,被霜雪笼罩。
一眼望过去,江山秀丽,却是天地一片苍茫,寒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