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哥哥自小就跟着帝君呀。到现在,我算算……”杜渐掰着手指头皱眉计算,“啊,怎么说也得四五千年啦!不过我和哥哥属于人参一族的,姐姐知道嘛,人参精成仙可困难啦,不然我和哥哥修炼了千把年都还是一副小孩子模样。”杜渐说的兴起,把自己老底儿都揭了,不过也没什么,这九重天谁不知道重阙帝君四千多年前从瀛洲带回了一对儿人参兄弟。
这么说,杜微杜渐两兄弟,也是在那件事以后才在重阙身边的。
育沛细细回想重阙刚刚的反应,他是真的不认识自己,却又一直问自己是谁?那痛苦的神色似乎那一段回忆他并不想想起。
不过他还真是一样啊,都说是雪狮子了……
“阿渐,你带我一起去看一下帝君吧,毕竟,事情好像是由我而起的。”育沛说道。
“嗯,姐姐随我来。”杜渐跳起来拍一拍并不存在的屁股上的灰尘,走下石阶冲着育沛挥手,“姐姐快跟上。”
“好。”育沛收回神思,现下重阙帝君可是这锺暮宫的主心骨儿,于情于理,育沛都是不希望他有事的。
刚到主阁跟前,便见杜微面带惫色从阁内走出。
“哥哥!帝君呢?”杜渐还是跳脱,上去便拉了杜微的胳膊摇晃。
“帝君无碍,阿渐你是要把我的人参须摇断吗?”杜微顶着略苍白的面容无力道。
“杜微仙官,帝君他真的无事吗?”育沛走上前去。
杜微一笑,“宁神司无须担心,帝君这是头疼的老毛病了,只是有些很久没有再犯过了,今日不知怎的,不过幸好有老君的紫丹,帝君歇息一下便无大碍了。”
育沛点点头,又听得杜微继续说道,“帝君说那罚你就不必领了,但是那银鲤……”
育沛忙道,“杜微仙官放心,请帝君尽可信我。小仙定会培育出银鲤。”育沛言辞恳切,杜微点点头,似是放宽心些,“宁神司随我来罢,阿渐去照顾帝君。”
育沛抬头看了一眼杜渐,见他欢喜地去看帝君了,想来帝君真的是无碍。
育沛随杜微一路走着,杜微一路无言,末了,穿过弯弯曲曲的回廊,那角上是一个极僻静的亭子。
“宁神司,你与帝君可是从前相识?”杜微神情凝重,一来此便开门见山。
“……”育沛一时无言,她不想欺骗眼前这认真的少年,可是当年的事,现下谈起都是秘辛,她不能将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在我初初有灵之时,与帝君因缘际会,有过几面之缘。”育沛打着太极,语气捉摸不定。
“宁神司,如今你也是这锺暮宫的人。既是天帝亲封,可是如果你做什么不利于帝君的事情,锺暮宫不会放过你的。”杜微长身直立,明明是个少年,却总给人一种老成的感觉,言谈举止果断狠厉,不由得让育沛心中不快。
“育沛不会做任何对帝君不利之事。信不信由你。我虽是天帝指派,难不成天帝要我一个法术低微的小山神来掣肘帝君吗?”育沛反唇相讥。
“帝君的头疾已许久不犯。”杜微眯起眼睛,“言尽于此,宁神司是个聪明人,自是懂得如何明哲保身。”杜微话音落下,人已经离开了凉亭。只留下若有若无的清香气息,和留在原地的宁神司,育沛。
明哲保身?杜微仙官,这句话要奉还给你才好。
育沛在锺暮宫没有用术法,只是慢慢的踱步走着,她走的出神,没留意脚下一团柔软亲昵地蹭着她的裤腿,低头一看原来,雪滚滚,毛绒绒,雪狮子正睁着澄澈的鸳鸯眼睛向她撒娇。
育沛不觉好笑,轻轻抱起雪狮子点了点他的鼻尖,“你呀~说起来这事也与早在你腹中的银鲤脱不了干系,不过我就要看护银罗池,你可不要偷吃。”
雪狮子喵呜一声,湿漉漉的鼻子蹭了蹭育沛的脸。
育沛抱着雪狮子,站在主阁外的菱花窗格外,此时落日的余晖透过窗格洒在阁内重阙帝君的身上,重阙帝君的面孔变得模糊起来,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午后。
那时育沛还是初初有灵,便被重阙捡了去,虽然她有了灵识,却还是不能化作人形。重阙将她拿在手中把玩,温柔的目光一寸一寸掠过她的珠身。
彼时的育沛还不知道自己原来是这么珍贵的东西,只觉的看到重阙目光流转温柔,她只觉得心中也欢喜,似乎那想要幻化出人形的愿望也更强烈了些。
“重阙,你手中的珠子,似乎有了灵识。”坐在重阙对面,一身红衣妖娆的北溟帝君随口道。
“这珠子我看着也是不错,不如本君替你试将一下。”北溟说着便要伸手过来拿。
重阙伸手打掉北溟恬不知耻伸过来的那只手。“这可是本君的珠子,北溟你年纪那么大了,脑袋里还都是土匪行径。”
北溟帝君慵懒地斜靠在座椅上,“谁不知道你重阙帝君宫里奇巧东西最多。好小子,这万年不遇的蜜蜡珠子都让你拾得。”
重阙依旧是笑骂北溟帝君,不过手下却不停,飞快地将那颗蜜蜡珠子佩在腕上。
育沛当时只觉得接触了什么光滑细软的东西,也不想,其实那是重阙手腕的肌肤。
那时,她与重阙寸步不离,重阙依旧爱天上地下的搜罗新奇的东西,也喜欢自己亲手做一些众仙都赞叹称奇的宝贝,意气风发,一身靛青的华衣,举世无双。那时的重阙虽也话少,但不似现在一般,犹如一潭死水,不见半点涟漪。
带着些湿意的针刺样的感觉将育沛从回忆中拉扯回现实。
原是雪狮子在舔舐她的脸颊。主阁中的重阙还是静静睡着,宛如一尊靛青色的琉璃雕像,晚照最后一丝余晖也被夜幕吞没了,重阙的面容终究是在黑暗中隐去。育沛眼中雾气渺渺,她把头埋进雪狮子柔软的毛发里,半晌,她抬起头,望着九重天永远不会熄灭的极光,对自己说。
往日不可追,往事亦无踪。心痛又如何?不可忆,不可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