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平涛是个聪明人,他从苏志恒的话里听出了其它内容:“不确定,没有足够的证据表明是她做的?”
苏志恒点点头,叹道:“她就相当于我的孩子啊!自己的娃娃犯了事,做家长的心里能好受吗?何况我还在大学里执教,说起来跟信息学院算是一个单位。学生科那边为什么把我叫过去?说好听了是给我面子,看具体该怎么处置。说不好听了,就是看我的笑话。”
虎平涛耐心地问:“现在是什么情况?她是重点怀疑对象?”
“……是的。”尽管很不情愿,苏志恒却必须做出回答。
“报警了吗?”
“没有。”
虎平涛对此很不理解:“为什么?”
“有几方面的考虑。”苏志恒道:“一方面是我,一方面是出于对学生的保护,还有就是学校方面的顾虑……”
“保护学生?”虎平涛笑了一下:“要我说,其实就是为学校声誉方面的原因最重要吧!毕竟出了这种事情,一旦查明是本校学生所为,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而且这套化妆品价格昂贵,六千多块,足够立案了。”
苏志恒欲言又止,很不好意思地问:“平涛,你看……”
虎平涛笑着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胳膊:“姐姐让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事。姐夫你别慌,这样吧,等会儿吃完饭,我陪你到学校去看看。”
苏志恒有些奇怪,他扶着眼镜问:“吃完饭太晚了,咱们明天去吧!”
虎平涛解释:“今天不是周末,晚上学生都在宿舍,便于了解情况。另外,侦破案子讲究一个时间性。现场勘测时间越早,就能找到更多的证据。每多一天,现场遗留证据在各种因素下的被毁灭可能就越大……总之,去的越早越好。”
……
苏志恒执教的大学就在信息学院旁边,隔着一条街。
这里以前叫做“经济管理学校”,是一所三年制中专。后来机改,注入资本,扩大教育,就成了学院,也是国家认可的三本。
隔壁大学是真正的一本,早年经管学校搞联动,两边经常来往,某种程度上算是兄弟单位,苏志恒也曾在经管学校任职,后来去了大学执教……不过就单位性质来看,两家仍然是独立核算,互不沾边。
然而私底下的关联仍然存在。比如两校之间共用食堂,共用体育馆,教师也住在同一个小区,福利方面也互相参照等等。
虎平涛和苏志恒走进四零五宿舍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宿舍里住着四个女孩。
张鸿雁、李文玲、陈若愚、段芷晴。
来的路上,苏志恒就给虎平涛介绍过她们的情况。
张鸿雁家庭情况很好,她父亲是一个地级市的区长,母亲是省二十二医院妇产科的主治医师。两口子从小溺爱孩子,张鸿雁高考分数不高,勉强上了三本。
李文玲的母亲自己开公司,据说家产有好几千万,属于毕业以后就进入家族企业,直接当董事长助理的那种。
陈若愚父母都是文化圈的,以前成绩很不错,高三那年生病住院,康复以后成绩大幅度下滑。按照她父母的意思,是复读一年重新再考。可她本人说什么都不愿意,觉得高三那种地狱式生活简直就是磨难,也就老老实实接受命运,上了三本。
段芷晴就是苏志恒与虎碧媛资助的那个女孩。她以前的名字叫段桂花,上大学后自己改了名字。
苏志恒之前给学生处那边打了电话,宿管科派了个人陪着他们过来。敲门进了宿舍,四个女孩或坐或站,看着走进来的他们,感觉很是意外。
段芷晴从床边站起来,怯生生地对苏志恒喊了一声:“苏老师”。
苏志恒抬了下手,淡淡地说:“我过来随便看看。”
信息学院为了吸引生源,宿舍修建的很阔气,房间宽敞,每个人一张床。
苏志恒与宿管科的老师站在前面,虎平涛略有些靠后。他仔细观察这件宿舍里的四个女生,还有各种物件摆放在位置。
张鸿雁是个胖女孩,穿着棉质睡衣,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却偏偏走卡通路线,衣服和拖鞋均为粉色,衣袋表面还绣着樱桃小丸子。
李文玲颜值最高,身材也不错。现在已是冬天,她却穿着薄质睡衣,外面披着一件银灰色外套,半高跟凉拖的确很漂亮,却是夏天的款式。
陈若愚属于文静的类型。从苏志恒等人走进宿舍,她一直坐在桌旁看书,其间只是站起来打了个招呼。
段芷晴穿着一套白色睡衣,是市面上流行的款式。她显得有些拘束,一会儿坐在床边,一会儿站起来。不到三分钟的时间,起起落落至少有四个来回。
虎平涛不禁莞尔————从犯罪心理学方面来看,单就个人表现,大概率可以把段芷晴列为嫌疑人。
李文玲性格开朗,她认识宿管科的人,扬了扬手中已经撕开包装的薯片,笑道:“杨老师,这么晚了还查舍啊?要不要来点儿?”
杨红是学生处那边临时打电话叫过来,以“查舍”的名义协助调查。她与宿舍里这些学生很熟,笑着摆了摆手推辞:“天冷了,我和苏老师来看看你们有没有什么需求。”
这是习惯上的客套话。
然而话一出口,杨红立刻后悔了。
她每天与这帮学生打交道,很清楚对方的想法。
果然,李文玲打蛇随棍上,抓住话头大声笑道:“杨老师您这话说到我们心坎上了。宿舍里太冷了,缺空调,还缺地暖。”
张鸿雁很会来事,连忙站起来小跑到杨红身边,握着她的手,像猫一样撒娇:“杨老师,学校对我们太好了。啥时候装空调啊?还有地暖?我明天就给电视台打电话,好好夸夸学校领导。”
正在看书的陈若愚也抬起头笑道:“这是好事儿。鸿雁,明天我跟你一起打电话。”
杨红一看要糟,连忙清了清嗓子,加大音量:“我可没说过空调和地暖啊!这都是你们自己说的。李文玲,你给我站住,要是再敢像上次那样,跑出去嚷嚷让整幢楼的人都听见,这后果你自己负责。”
上次查舍,杨红嘴快,说了一句“学校澡堂要统一发放洗发水”。
信息学院在编员工每个季度都有劳保。东西不多,一块毛巾、一块香皂、一瓶价值不超过五十块钱的洗发水。出于管理和采购方面的考虑,后勤处打算在学生澡堂设置公用洗发水取用点。这种事情是学校内部行为,可被李文玲听见,大嘴巴嚷嚷很快传遍全校,进而传了出去,内容很快就变得面目全非。
“信息学院要给学生免费发放洗发水。”
“听说信息学院那边免费给所有学生发放床铺和被褥。”
“怎么我听说的是信息学院免费给每个学生发一台电脑?”
学校之间最怕攀比,尤其是这种非学术性子的物质层面,简直就是砸大家的盘子,让彼此都没饭吃。
后来事情虽然被压了下去,杨红却心有余悸,牢牢记住这个教训。
李文玲笑道:“杨老师,我逗你玩呢!”
“逗你妹!”杨红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改天你男朋友来找你,我好好跟他谈谈你这段时间在学校里的个人问题。不到一个月,你跟好几个男生哥哥妹妹的,你当我是瞎子?”
这话瞬间把李文玲打哑。她连忙道:“杨老师我错了,杨老师您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您大人有大量,放过小的这次吧!”
平时开玩笑都习惯了,就嘴上说说而已,谁也不会当真。
来的路上,虎平涛与苏志恒商量过:让杨红与学生说话,吸引她们的注意力,虎平涛趁机观察。
宿舍里四张床摆放的都很规整。按照校方管理规定:床下可以摆放各人的箱子,门口有各个立柜,用于摆放日常用品。
张鸿雁床下的箱子是银白色,常见的旅行款。
李文玲床下的箱子是黑色,有两个,都不大,体积只有常规款式旅行箱的三分之一。
虎平涛注意到两只箱子距离床的外沿很近,箱子上贴着“无印良品”的标签。
陈若愚的箱子也是黑色,很大,胀鼓鼓的,高度差不多与床底齐平。软质的布料箱体包装被撑开,从内部物件从里面凸起的形状判断,估计箱子里装着很多书。
相比之下,段芷晴的箱子就显得寒酸。廉价的塑料外壳,暗黄色箱体很暗淡,常规体量,一看就是商场或者小商店里的打折货。
虎平涛转向走到左侧的立柜前,认真地问:“我可以打开看看吗?”
张鸿雁戒心很重,想也不想就张口叫道:“不能。”
她随即转向杨红,问:“杨老师,他是谁?”
杨红随便找了个借口敷衍:“他是我们宿管科新来的老师,今天负责检查卫生……张鸿雁,看看柜子怎么了?按照规定,你们衣服什么的都得装各人箱子,不能摆在外面。”
张鸿雁耸了耸肩膀,很不高兴地说:“反正我就是把这个当衣柜用。”
杨红不管那么多,侧身对张鸿雁严肃地说:“打开,给李老师看看。宿舍卫生很重要,每个人都要查。”
这是个很好的借口。
张鸿雁颇不情愿地走过来,打开柜子,虎平涛迅速扫了几眼,笑道:“可以了,谢谢!”
立柜分两层,上层是一些常用物品,护手霜之类的东西。下层是衣服,从体量上判断,没有隐藏盒装化妆品可能。
有了张鸿雁做榜样,其他三人也纷纷走过来,打开各自的立柜。
虽然只是匆匆查看,虎平涛却看得很仔细。他没有在其中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从旁边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笑着说:“最近天气冷,你们出去的时候要多穿点儿衣服。”
张鸿雁立刻指着李文玲叫起来:“这话您还是对她说吧!您瞧瞧手机上的天气预报,昨天最高气温才十五度,她穿着超短裙就出去了。玲玲,我知道你身材好,可也用不着这样吧!上身裹着大衣,下面光着两条腿,就跟段子里说的一样:鲜奶需要保温,火腿需要冷冻。”
这不是吵架,是熟人之间开玩笑。
李文玲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雁子你是知道的,我穷,没钱买衣服啊!要不你支援我五百块买裤子穿吧!”
张鸿雁啐了一口:“切,你还却钱?前几天你丢的那套化妆品,官网上定价,税前要一千多欧元。你倒好,丢了就丢了,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说着,张鸿雁若有若无地看了一眼段芷晴。
李文玲从袋子里拿出薯片塞进嘴里,边吃边说,含含糊糊道:“雅诗兰黛那个牌子我不喜欢,可我舅妈偏要买了给我……算了,都说好几次了,不提这事儿,省得伤和气。”
东西丢了以后,李文玲的态度很是随便,说是“找不到就算了”。正因为如此,校方没有报警。
正在看书的陈若愚抬起头,文文静静地说:“我平时都在图书馆。”
说完,她继续低头看书。
轮到段芷晴,她回答得很快,不假思索地说:“我大多数时候在教室,没事就呆在宿舍里。”
这回答让虎平涛感觉有些无奈。
自己被看穿了。
现在的小女生不好糊弄,一个个精明似鬼。
虽然杨红诈称自己是宿管科新来的老师,可这话她们根本不信。尤其是之前提出的问题,更是让她们确定了自己的身份。
不过这一趟过来,还是达到了目的。
虎平涛站起来,笑道:“就这样吧!打扰各位同学休息了。”
陈若愚再次抬起头,对虎平涛招了招手:“老师再见。”
张鸿雁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胖胖的圆脸笑起来很可爱:“我记住你了。”
李文玲替她的话做了解释:“以后雁子会经常去宿管科。老师您长得挺帅的,雁子就喜欢你这种类型。”
虎平涛幽默地笑笑:“你没机会了,我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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