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范忠明来了之后,双方谈得就不是太愉快,作为中间人的谢林军又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摆出一副拉媒保纤任务已经完成,绝不参与两家公司具体商讨的架势,气氛一度有些尴尬。
但范忠明这番话一出口,气氛就不是尴尬了,而是显得剑拔弩张,好好的一顿饭,真是变成了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的鸿门宴。
这下就连谢林军都看不下去了,在阳江的地界上,在他谢林军的跟前,如若是真闹出什么大纠纷大事件来,也是给他脸上抹黑,而且这样私密的谈话,就容易被公开,谁知道街头巷尾到时候会怎么议论?
不管怎么说,这对于他谢林军而言,都不是一件好事,轻则影响自身形象,重则影响个人前途,他毕竟也才四十几岁,还是有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机会,岂能不爱惜自己的羽毛,当即开口道:“忠明,谈生意就是谈生意,别的不要乱说。”
范忠明是个莽夫,哪里领会到谢林军的用意,犹自愤愤地说着:“老谢,你看这生意还能谈的下去吗?这两个小子,是一点儿面子都不肯给我!也是不肯给你老谢!”
谢林军差点一口老血没喷在范忠明的脸上,在阳江县里,还没有几个人直接称呼他“老谢”的,即便是在安州,大大小小的头面人物见了他,也得尊称一下,何至于这样呼来喝去。怕是魏迅本人来了,也断然不至于喊他“老谢”的。
偏偏这个范忠明喊了,而且是当着自己的属下,当着一个开发商的面喊,这让谢林军完全下不来台面了。
王家和赶紧出来打圆场:“范总,你们两家公司合作,谢县长只是牵个线而已,谈不谈得了,是你们两家公司的事情。”
言下之意,你谈崩了关我们屁事。
谢林军咳嗽一声,满意地看了一眼王家和,轻描淡写地说道:“忠明啊,你是个生意人,能谈就谈,谈不拢就散。”
范忠明也意识到自己刚才一急,有些口不择言,但他倒不在乎有没有得罪谢林军,而是心里想着,今天也的确没有做好给对方吃罚酒的准备,现在只好就坡下驴:“行,既然你们眼高手低,那以后也就别怪我们忠明公司在生意场上不给你们面子。”
在生意场上混了这么多年,一般人还不敢不给他范忠明面子——在他看来是如此,并不觉得自己这个面子,十有八九是别人给魏迅的,而不是给他的。
马光明之前早就制定了要自己做商业零售的方略,一般情况下自然是不愿意改弦更张,但倘若对方真有雄厚的实力,以及合作的诚意,也并非完全不能改变他的想法,毕竟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讲究双赢,能够将利益最大化,何乐而不为。
不过,看范忠明这样的态度,绝不是要正常合作的样子,完全摆明了就是要硬吃大明公司一道。
这并非是范忠明的公司没有能力在阳江拿到搞商业这么简单的事情,即便是钱东进,只怕也要给魏迅一点面子,将新区原本的规划再调整调整,把并非是商业用地调整为商业用地,顶多也就是费时费力而已,并非完全不可商量。
但范忠明根本就不愿意等,很大程度上还是看准了大明公司不过是个新晋的开发商,而且他肯定也做了一定的调查,查到大明公司的背后并没有什么人做后台,因此柿子捡软的捏,摆大明公司一道,也不至于会得罪什么幕后高人。
马光明之所以坚决不能够跟范忠明这样合作的原因,最直接的自然是对方提出的合作方式很不靠谱,关键在于一旦签下了城下之盟,接下来范忠明会把手伸向哪里?
见大明公司软弱可欺,以范忠明的做派和胃口,只怕要把整个大明公司一口吞并了才肯甘心。
这样一来,岂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准备踏上这条艰苦异常的道路的马光明,又怎么会甘心把自己挣下来的大好江山,拱手让与他人?
“那我们就告辞了。”马光明拉起郑亚军,冲着谢林军示意道,“谢谢县长今天的宴请,改天我表哥回请一下县长。”
谢林军并不说话,只是一摆手,算是听到了马光明的话。他其实也是暗暗惊讶,原本他以为马光明不过是郑亚军带过来蹭饭的小孩,没想到跟范忠明几番较量下来,这个高中生模样的孩子,气势上竟然丝毫不输范忠明,反而逼得范忠明恼羞成怒。
这样的孩子,如果有人加以扶持点拨,假以时日,一定能有一番大的作为。
谢林军又想起自己的独生子谢炎,这个儿子尽管在他的跟前规规矩矩,但谢林军也清楚,谢炎沾染了一些纨绔子弟的不良习气,现在想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一向忙于工作,疏于管教儿子的他,今天看了马光明的表现之后,不由得有一丝“生子当如孙仲谋”的感慨。
见马光明和郑亚军离开之后,谢林军也起身离开,王家和赶紧跟了上去,替谢林军推开了包厢的门,只留下范忠明一个人,气呼呼地站在原地,愣了半天,这才抓起桌子上一个玻璃茶杯,也不管里面还有茶水,狠狠地往地上一摔。
地面上尽管铺着地毯,但范忠明用力过猛,玻璃茶杯还是应声而碎,茶水散落一地。
当初请谢林军出面的时候,范忠明以为这件事板上钉钉,毕竟他之前按照这样的方式,已经吃下了安州下面安东县的一个商场,现在轮到阳江,自然也是手到擒来,却没想到事与愿违,在这里吃了一个毛头小子的瘪,还外加得罪了谢林军。
马光明跟谢林军走出了国际大酒店,司机老陈早就候在那里,下了车打开车门,让两人钻进后排,然后折回到车上,发动汽车,走人。
国际大酒店距离马光明的住所更近一些,因此老陈规划的线路自然是先送马光明。
郑亚军有些紧张,看着脸色不好的马光明,问道:“光明,这个范忠明,依仗着魏迅的名头,要真的对咱们不利,恐怕我们也很难摆脱他的纠缠。”
马光明心里雪亮,其实以范忠明以及忠明公司而言,他并不担心,这小子压根就不是做生意的料,之所以能做得还不错,完全是因为他们的客户和合作伙伴,是给了魏迅的面子,如果没有这一层在内,范忠明早就亏得裤衩都不剩了,还能趾高气扬地在自己面前摆谱?
范忠明这样的莽夫虽然是不足道哉,但他身后的魏迅会怎么做呢?
马光明对安州这几年的人事变动了解不深,也不知道魏迅其人如何,但外人恐怕看着他的份上,不至于不给范忠明面子。一旦范忠明靠着魏迅的势头,或者假借魏迅的名头,找些人对大明公司不利,的确是一个比较难缠的对头。
但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能眼睁睁把大明商业综合体白白送给范忠明,换来的只是更进一步的伤害?这样贪得无厌的小人,自然不会因为大明公司一时的退让,就会对大明公司格外开恩,相反地反而会激起他更大的贪念。
一如当年的八国联军,眼见着晚晴政府软弱可欺,便一步步地变本加厉,而执掌大权的慈禧,竟然恬不知耻地说出“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这样的无心无肺的话语来。
他马光明绝不会做这样的窝囊废,被人打倒在地,还要被人吐上一口唾沫,再踩上两脚,鄙夷地骂一句:“没用的东西!”
哪怕是恶斗一番,最终不敌,也要崩下对手两颗牙来,让他知道,天道好轮回,这个世界没用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东西,哪怕你背靠着大山。
“不用担心,目前我们的进展情况一切良好,他就算想从中作梗,恐怕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马光明宽慰道。
郑亚军飞速地把自己所操持的几件事情逐一盘算了一下,商业综合体按照进度建设,资金链也没有问题,跟巨豪的合同已经签好,他们若是违约的话,也只能赔给大明公司一大笔钱。至于02号地块的开发,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对于房产公司而言,只要手头上资金链充足,对方就算想搞鬼,也无从下手——银行也要按规章办事,违约的话,同样要支付违约金。
但马光明紧跟着说道:“不过也不能大意,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范忠明这样的小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这段时间你留意着,一旦有什么情况,立即发短信给我,这几天我手机也会带到学校去,以防不测。”
郑亚军点点头:“好的,我马上召集几个部门的负责人开个短会,把一些注意事项布置下去,提前做好预防。”
“最好安排人查一查,这个范忠明之前的手段,以他的作风,估计也就那么两下子,我们这样才能做到有备无患。”马光明补充说道。
“对对对,”郑亚军连声说道,“还是你想得周全,范忠明肯定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也肯定不是所有人都会顺着他的意,晚上我就安排信得过的人去查查看,看看他之前都是怎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