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我请你喝水。”钱正铎指了指小卖部的方向,“算是你陪我跑了100米的奖赏。”
“陪你跑个100米就有奖赏,看来你这几天没少奖赏人啊。”马光明想到短短几天,钱正铎就收割了一帮小弟,猜想他大概也没少花钱,不由顺势朝他那几个小跟班看去。
钱正铎哂笑起来:“你是第一个,我进阳江一中以来,奖赏的第一个人。”
“荣幸之至。”马光明有些不信,但并不想就这个问题纠结。
钱正铎很聪明,看到马光明刚才眼神瞥的方向,笑道:“他们都是些阳江的干部子弟,花几个钱是搞不定他们的。”
“那就是用别的东西搞定他们。”马光明想起一丝线索。
“那是,”钱正铎一边走着一边说道,“他们知道我老头子是县委书记,所以才跟我走得这么近。”
“哟,原来你才是阳江的第一干部子弟啊。”马光明调侃道。
钱正铎正色道:“我猜你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不会惊讶,听你这口气,看来我猜的不错。”
“我嘛,呵呵,无欲则刚。”马光明轻笑一声,跟着走着。
“扯淡!是人就有七情六欲。”钱正铎不以为然。
马光明点点头:“这句话是对的,人活一世,要么求钱,要么求权,要么求色,要么求名,没几个人能例外,但不管求什么,都要有的度,物无美恶,过则为灾。”
钱正铎斜眼看了他一眼,笑道:“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总觉得有些别扭?”
“为什么?”
“这句话像老年人的口吻。”
马光明笑道:“或许我是十几岁的年纪,几十岁的心态吧。”
“那你最想求什么?”钱正铎问道。
马光明想都没想就说道:“我求色,行不行?”
钱正铎一愣,随即哈哈笑道:“男人嘛,谁不喜欢漂亮女人?”
“你是官二代,追个漂亮女人还不是很容易?”马光明说道。
钱正铎摇摇头:“我家老头子很死板的,已经给我规划好了未来,在高中阶段,是绝对不允许我谈恋爱的,他尽管忙的要死要活的,但每天晚上都要检查我的功课。”
“你家老头子身居高位,自然是站得高看得远。”马光明说道。
钱正铎哈哈一笑:“区区县里的官员,也叫身居高位?”
马光明摇摇头:“可不能这么说,司马迁说,县集而郡,郡集而天下,郡县治,天下安,我们阳江一百多万人的幸福生活,全系你家老头子一身,怎么能说不重要?”
“你这心态,还真是几十岁的人,”钱正铎笑道:“不过的确也是,我家老头子天天忙得连轴转,搞什么新区开发,说是什么为阳江谋未来,其实更是为自己谋未来。”
马光明有些诧异,这样编排自己老头子的官二代,还真不多见。
“你老头来阳江之前,是干什么的?”马光明问道,他想多了解了解钱东进这个人。
钱正铎说道:“还能是做什么的,在安州政府办、市委办都工作过,还在安州纪委干过几年,然后到阳江来的。”
“原来还是反腐斗士啊!”马光明试探道。
“斗士谈不上,反正老头子自己是坐得稳行得正,嘿嘿,他自认为前途一片大好,哪里肯给自己招惹不必要的麻烦。”钱正铎没有觉察出马光明的意图,大大咧咧地说道。
这就好!马光明心里暗道。
两个人边走边聊,到了小卖部买了两瓶矿泉水,一人一瓶,然后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
晚自习放学,马光明回到出租屋,将笔记本电脑拿了出来,将从周定发那里拍的照片打印了几份。
随即又打开文档,抬头上打了三个字:举报信。
然后字斟句酌地敲击着键盘,简明扼要地交代了黄向前帮助周有德的事,以及周有德投桃报李请他们全家在春节假期间赴米国旅游,并资助黄向前谋得规划局局长宝座等等。
然后将打印好的举报信以及照片分放入几个早就买好的光皮信封里。
再打印几行字,写着要邮寄的人和部门,贴在信封上面。
第二天一早,马光明穿着宽大的黑色外衣,戴好帽子和口罩,走到一公里外的邮局,将信件投放到邮筒里。
既然钱东进是从安州纪委出来的,很有可能对黄向前这样的行为比较反感。
即便不能起到什么作用,给多个部门和领导的寄送举报信,也会对黄向前有所警告。
之所以采取打印的方式,而不是手写,寄信的时候包裹好自己,也是出于一种自我保护,一旦钱东进袒护,或者被黄向前知道这件事,他也查不出来是谁干的。
现在,唯一的漏洞就是那张照片,但周定发这张照片很多人都看到过,他也未必就猜到是谁偷拍了下来。
马光明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倘若真的暴露了自己,也要一口咬定是自己不忿于镇上的机械厂平白无故被人私吞,绝不能把郑亚军以及大明房产牵扯进来。
而且到时候就一口咬定是周定发说的,还有很多人在场作证——起码赵远章会出来作证,到时候再大量信息散发到各大网站上,现阶段的网民对这类腐败现象深恶痛绝,如果能够形成较大的舆论压力,也不怕他们会对自己一个高中生怎么样。
……
没过两天,钱东进,阳江人大、纪委,安州人大、纪委都收到了相同的群众举报信。
安州那边处理起来比较简单,上级部门的领导直接大笔一挥,将文件批转下去,要求阳江的相关部门开展调查。
钱东进也是不动声色,批转给了阳江纪委。
皮球就踢到了阳江的相关部门,他们的调查结果,决定了这个事件的走向。
大约一周后,钱东进接到相关部门的调查报告,里面洋洋洒洒十几页纸,最核心的只有一段话:经仔细调查,所举报事项不实。
按照一般的流程,这个调查报告再往安州人大、纪委一交,事情就算告结,再无下文。
但钱东进拿着这份报告,脸色阴晴不定,思忖了良久,叫来了秘书:“跟纪委高书记联系一下,请他下午两点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
信寄出去一个多星期了,阳江县一切如常,并没有露出半点儿与往常不同的迹象,就像没有一丝暖风的大地,连小河边老柳树上尚未发芽的柳枝都静静地垂挂,一动不动。
春天还真是一个羞答答的姑娘,总是喜欢珊珊迟来,有时候仿佛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却始终看不见她的影子。
周六下午放学的时候,马光明却在学校门口看到了姜娜娜的影子,此刻正在人群中不断扫描着。
一个漂亮的少女出现在人潮涌动的地方,自然成为众矢之的。
一大群男生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
姜娜娜在阳江一中门口晃悠,显然是来找他的,马光明主动迎了上去。
“怎么没回我的短信?”不等马光明开口,姜娜娜径直上前,带着质问的口气。
马光明一摊手:“我们不允许带手机进学校,被抓到是要背处分的,所以我的手机扔在家里,有什么情况吗,还至于你亲自跑一趟?”
姜娜娜缓了一口气:“我要离开阳江了。”
马光明一愣,大小姐距离毕业还有一年多的时间,怎么说离开就要离开了?
难不成他姜可健的女儿,连个中专毕业证都不想要了?将来一旦要接过他普丰医药的大旗,履历上写着初中毕业,也着实不太好看。
旋即马光明又觉得自己多虑了,姜娜娜有个哥哥,要接管普丰医药,也应该是他。在这片土地上,很多人还是重男轻女的,越是有钱或越是没钱的人,往往更是如此。
“你这是要去哪里?”马光明没去问原因,而是直接问去向。
姜娜娜眨眨眼:“去南都,南都化工专科学校,药物化学专业。”
这又是什么骚操作?马光明觉得这些人的想法,真是天马行空,要去读个大专,当年直接去不就得了,为什么还要在阳江建校耽搁近两年的时间?
他无法揣测姜家人的思维,笑道:“看来,有钱真是可以为所欲为。”
姜娜娜抬脚就要踹他,但想了想,终止了这个念头:“这真是个万恶的东西。”
也不知道她说的是钱,还是别的什么。
“能够去更高一点的学校也不错,而且所学的东西,将来你也一定能够用得上,毕竟你们家开的是药厂!”马光明顺着说道。
姜娜娜不屑一顾:“我才不会进自家的公司工作。”
“那你想做什么工作?”马光明问道。
“我不想工作。”姜娜娜直接回道。
马光明想起了前世的自己,当时老板不管大会小会,总是喜欢跟大家大谈特谈人生目标、理想,要大家努力奋斗!但是大家在下面都窃窃私语:我们的理想,就是不用努力工作。
但姜娜娜有说这句话的底气!
就算姜可健再怎么重男轻女,就算他之后将企业全权转交给自己儿子,也绝对不会对这个女儿放任不管,普丰医药一年只需在利润分成上给姜娜娜一个点,也足够她不折腾地安度这一生。
投胎还真是一门学问。
然而当初小蝌蚪在努力冲刺的时候,是绝对不会想到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