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言一连问了好几家,都说没见过那根发簪上的琉璃珠,只因琉璃分为真正的琉璃和玻璃两种,前者是专贡品,出产较少,后者是仿制品,它的质地和琉璃有所不同,就算是王室专属的琉璃作坊,也并不全用真正的琉璃来制作器具,有些用玻璃便足够,不过统称琉璃而已。【】
走到街角的时候,总算有一家给出了线索,“你去找一家叫‘碧琉离’的作坊,那里的老板可能知晓这枚琉璃珠的来历。”
“碧琉离”……
观言循着对方指示的路线找到了“碧琉离”时,却在那里面见到了不应见到的人。
应皇天。
他衣着轻便,一身锦衣如雪,外头罩了一件素色罗衣,腰间系一根同色丝质大带,上有简单却精致的刺绣,腰侧系挂玉器和琉璃作为垂饰,虽零而不乱,他只是随随便便站在那里,便能引人侧目,而任何人只需一眼,都不禁会觉得此人贵而不凡,大方韶雅,就连观言也不例外。
“应公子……”
观言愣了愣,便上前一步,唤出声道。
“你不是说这是我的工作,却为何出现在此地……”
应皇天瞥他一眼便道,“你看我的样子,像是来工作的吗?”
这句话已不用回答,观言不禁道,“那为什么……”
“只是恰巧碰上了,不代表我是来监督你工作的,安心吧。”应皇天的唇角露出观言熟悉万分的略带狡黠又有点恶劣的笑容来,便转过头去道,“老板,帮我包起来。”
观言这才注意到他手中之物,也是一根发簪,上面镶着一颗白色微透的琉璃珠,又以精致的兰花雕饰做底,看起来精美不凡。
而这家“碧琉离”里,五彩琉璃纷呈夺目,作坊明明不大,却用琉璃装饰出通透的感觉来,只觉处处华贵,处处隽美。
“碧琉离”的包装也很精美大方,是用丝织物将发簪卷在内,又在外面系了一根朱红的丝带,并打上了一个相当别致的结。
应皇天才接过包好的发簪,转手就扔给观言。
“咦?”观言冷不丁一怔,连忙用双手接过。
虽说应皇天做事从不按理出牌,可面对突如其来的发簪,观言的脑子瞬间变得一片空白,完全不明其意。
“我想,你该不是那种喜欢一个人,却没有胆量表明心意的人吧?”应皇天的话十足调侃,连一点探究都不需要,他似是早已知晓观言的心意。
“呃……”观言再度愣住,不由地道,“可是,桑落姑娘喜欢的人是……”他盯着应皇天,眼前的少年明明身在在如此华丽的琉璃器具作坊里,却依然能喧宾夺主,那些华贵隽美之物统统因他的存在而变成了陪衬,总觉得有一种气度无人可比,显然在桑落眼里应该也是同样,是以观言心知肚明,从未想过要插足其中。
“那又怎样?”
谁料应皇天却半点不带感情地道,“谁喜欢我,我就该喜欢谁吗?她不喜欢你,你就不敢喜欢她吗?”
观言怔而不语。
“随便你。”应皇天见说着竟转身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应公子……”观言一愣的功夫,追出几步时已看不见应皇天的身影,只有路人来来往往,他望着手中之物,瞅着包扎精美别致的丝带,想到那发簪上的兰花雕饰,不由怔忡不已。
事实上,应皇天方才的话早已戳中观言一直以来迟疑动摇的那颗心,“敢”这一字似是掀起了他心底无限的勇气,愣了半晌,他慢慢地将它收在怀里,心道,先收起来再说吧,总不能丢掉……
“这位客人,请问是要买现成的琉璃器,还是打算定做呢?”
突如其来的问话拉回观言的神智,他回过神,想起还有正事,反正也已追不上应皇天,便取出身上另外一支发簪来,问,“不知老板见过这根发簪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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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老板细细询问过后,观言蹙着眉头踱出了“碧琉离”,心不在焉地走在路上。
走着走着,忽然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观小言公子!”
观言一怔,抬头一看,却见是一位卖花姑娘。
“买一枝花吧,这是新摘下来的白桐花,买一枝送给你心爱的姑娘吧!”
观言怔怔地盯着眼前的花,不知不觉,桑落的容颜缓缓浮现在心头,而当他这样意识到的时候,脸便逐渐红了起来。
“请问,让我买花的公子现在人在何处?”
全天下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他,观言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应皇天一定在这附近。
“喏,就在上面。”
卖花姑娘抬起头,观言随着她的视线望去,就见靠窗的座位上那人一身白衣,正自斟自饮,不是应皇天又是谁?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一间酒楼的附近。
“我买一枝吧。”观言这时对卖花姑娘道。
谁料卖花姑娘却从花篮中抽出一束递给他道,“不用了,那位俊美的公子已经付过钱了。”
观言又是一怔,却也不接,只道,“那就送给姑娘你吧。”
“真的吗?”卖花姑娘瞪大眼睛问。
“嗯。”
卖花姑娘偷偷瞄了楼上的那人一眼,不知为何两抹彩霞悄悄飞上了双颊。
观言缓步上楼,二楼有一处被屏风遮挡,那人便独自坐在屏风之后。
他走过去几步,应皇天沈雅的身影便落入眼底,“应公子。”
应皇天似是早已忘了刚才的事,见到观言便招手道,“来,坐下来陪我喝酒。”
他为自己的空杯斟满,再给观言倒上一杯。
观言见状微微一怔,但与他相处时久,知他脾气偶有反复,早就习以为常,现在他坐在这里饮酒,显然是在等着他的到来,于是坐下便道,“应公子,我问清楚了,那支簪果然是出自‘碧琉离’。”
“哦,既然问到了,为何仍是愁眉不展?”应皇天闲闲地问他道。
观言摸摸自己的脸,随即道,“只因那已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那么久远,又该从何找起?”
“还有别的线索吗?”
观言点头,又道,“发簪上的琉璃珠是出自宫廷的贡品,是以才有如此变幻动人的色泽,老板肯定地说这支发簪是有人拿着琉璃珠前来定做的,而‘碧琉离’并非王室产业,所以显然,那个人是王宫中人,除了能拿到琉璃珠外,还特地找了一家个人经营的手工作坊定做,应是不希望让别人知晓,最后再赠送给那名女子。”
他说着又道,“本来我以为既然沼泽是从镐京而来,那也许琉璃珠也是出自周国,‘追虹人’曾说这片沼泽来到此地是有目的的,原本我并不相信,可现在看来很有可能……”
他一顿,应皇天便接道,“你相信它是为女子还愿而来?”
观言点头,“说不定那名女子心爱的人,便是在王宫之中。”
“其实在王宫里反而好办,若是贡品都有明确的记录,很容易查到那个人是谁。”应皇天这样说。
“话是这么说没错……”观言仍然面露忧愁,唏嘘道,“可就算查到了又如何,那名女子已经……”
应皇天却嗤之以鼻地笑了,道,“原来是你的同情心又泛滥了,不找到,你怎么知晓那名女子是不是被抛弃的怨妇,死后来纠缠抛弃她的男子的呢?”
观言闻言张大眼睛瞪他,“应公子你怎么能这么说!”
应皇天不置可否,却又无比淡薄地道,“我不如你如此多情,也没有那么多同情心。”
观言望着他,眼前之人原本对人情之事就相当淡薄,不能指望从他口中会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只是有时候他忍不住会想究竟是什么原因所造成的,是因他的母亲从小把他抛弃,还是他身上如影随形的鬼神之说让他变得如此不近人情?
“你现在该烦恼的是那个弃妇,可不是我。”应皇天好心地提醒他道。
观言因他的话回过神,刚想反驳,对面的应皇天一脸好整以暇,已促狭地道,“等你证明她不是弃妇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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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证明女子不是弃妇,势必要寻找到送她琉璃珠的那名男子,不过是不是弃妇暂且不提,要在宫中寻找贡品的来历就如应皇天所言,并不难,三天后,观言已如愿见到了同一批进贡的琉璃珠中的其中一颗,正是妍华夫人妹妹妍郦夫人的遗物。
“妍郦去世得早,她生前最放不下心的便是大公子,另外一人,自然是陛下,这颗琉璃珠是陛下之物,因此她很是宝贝,一直仔细收藏着,虽说十多年过去了,看起来也跟新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