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公子?”观言看着他,他的语气平常,倒也听不出其他的意味来,似乎单纯只是感叹,便又问,“应公子,不知是否可以?”
应皇天看向他,“若我说不可以呢?”
“这……”观言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来。【】
“恐怕到了明日我在你的脸上就只能见到两粒烧焦的炭球了吧?”
观言一怔之下听出原来他是在调侃自己的黑眼圈,不禁苦笑道,“应公子,我是认真的。”
“我知道,你一向都是认真的,不是吗?”应皇天却亦是一脸认真的表情,一字一句地道,“可是,我也是认真的。”
观言被应皇天注视着,是显而易见一副“你要怎么办呢”的神情在看着自己。
“你不让我离开这里的理由,是在担心什么呢?”观言问。
“你并未做到答应之事,就离开重楼,祀林苑之人恐怕会来找你的麻烦。”应皇天随便找了一个理由道。
“我只是去见师父,祀林苑之人又怎么可能知晓?况且,十日之期未到,不是吗?”观言不同意地道。
应皇天却仍是摇头。
他如此认真,观言鲜少见到,他不禁看着他问道,“你的母亲……呃,祀林苑之主,有那么难缠吗?”
应皇天开口,毫不客气地回答,“对你而言,当然。”
“那你要如何做?把师父请来这里?”
“不妥,一旦我这边有动作,也会被他们察觉。”
“怎么会……”观言想不通。
“你不信我?”应皇天问。
观言摇摇头,却仍是说,“观言入宫,并非只求自己安身立命,而是想尽可能地帮助一切能帮助的人、事和物,现在参雷需要帮助,而他只有十日的时间,我做不到就这样不管不顾,自然,现在观言的能力尚不足够,但即便如此,我亦想尽可能出一份心力,我不能欺骗自己,更要做到问心无愧,虽然观言一直是相信应公子的,可观言也同样想对自己的承诺负责,我既然答应大公主要将药丸让参雷服下,那我也希望能将其中的是非和究竟分清楚再做决定,对师父也是如此,我已经受到师父和应公子太多的庇护,就像师父来找应公子这件事,本该由我亲自前来说明缘由,可我却害怕面对,我不能再让每件事都由别人来为我承担和付出,这便是观言昨日一宿未眠的原因,若今日应公子不让观言前去,并不是睡眠的问题,睡眠只不过是小事,更大的原因是观言不知该如何说服自己,认同自己。”
他凿凿而言,将所有的想法都摊开在应皇天面前,应皇天的表情自始至终都看不出有什么变化,最后淡淡地道,“让途林跟着你,白天参雷跟正常人无疑,有途林在,也好有个照应。”
见他终于松了口,观言不由脱口而出道,“太好了,多谢应公子。”
应皇天便道,“香兰,叫途林过来。”
香兰早就煎了药端了出来,这时将药递给应皇天便道,“公子喝下去香兰再去找途林。”
应皇天顿时板起脸道,“难道你怕我会倒掉再假装递还给你空碗?”
“耶,公子那么不喜欢喝药,除非有人看着,不然能逃就逃,香兰还会不晓得么?”香兰不免有几分得意地道。
“哼。”应皇天冷冷蹙眉,将药一口气喝了下去。
香兰收了碗,哼着小调,出去找途林了。
观言看着这主仆二人,没由来摇了摇头。
途林一来,应皇天让观言在重楼外等候片刻,再细细吩咐途林几句,这才让他随观言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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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兰一直在旁听,待途林离开,她不禁问道,“公子,事情真的有那么棘手吗?”她听得分明,明明只是从重楼去往大宗伯执房的那一条路,却被应皇天道出了这一路上可能会发生的许多种可能,他都一一交代了应对之法,她在一旁早就听得头都大了。
应皇天点头,忽地又取出那粒药丸来,对香兰嘱咐说,“咳,倘若我料得不错,观言必定会被祀林苑之人带走,并会用他来威胁我交换参雷,而参雷一旦被她要回去,则必死无疑,我既然救了参雷,就不能让他轻易死去,现在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这粒药丸身上,它的成分究竟是毒是害非常关键,可时间紧迫,已来不及找人着手研究……”应皇天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咳,香兰,等我亲自服下这粒药丸之后,你立刻去找大宗伯,请他前来重楼,查看我的状况,并以此前提去将观言交换出来,知道了吗?”
香兰闻言一怔,不由急道,“既然公子知晓观公子会被人带走,那为何还要让他离开重楼?”
应皇天垂眸看她,“你可听见他的那番话?”
香兰点头,却道,“可是,公子为何不告诉他您的猜测?”
应皇天反问,“当你知道你会被利用来威胁你最好的朋友交出他不愿意交出的东西时,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香兰回答,“会很懊恼,但也会努力想方设法不被人利用。”
应皇天又问,“若你做不到呢?”
“那……”香兰回答不出,却忍不住说,“那公子岂不是太小看观公子了?”
应皇天缓缓摇头道,“不是我小看他,而是祀林苑之人棋高一着。”
“难道连公子也毫无办法?”香兰问。
“你觉得我能将观言锁在重楼里不让他出去?”应皇天淡淡问道。
答案自是不能。
“可、可是,这样一来,公子却要为他犯险……万一这颗药丸,真的有毒……那该如何是好?”香兰担忧之极,她方才听到应皇天要自己服用药丸就想过坚决不赞同,可应皇天只用简单一句话就轻易堵住了她的坚持,“我想,你信不信我,总不用我再问。”
应皇天那端正的眼眉里散发出来的一股摄人心魄的神奇力量让香兰的心一下子安定下来,他轻轻咳了一声又道,“香兰,你仔细听我说,这粒药丸的可能性有二,一为毒,意味着她是来让观言毒死参雷的,二则加重参雷狂乱之症的症状,但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我都只服半粒,一来减低药性,二来可以留下另外半粒做研究,而且若是第二种可能,我初服药丸伤害程度应该不大……咳咳……当你带大宗伯前来之时,将情况说清楚,无论是哪一种都请大宗伯自行设法将观言交换出来,关于参雷的症状,亦不可向他隐瞒,全盘说出便是,这样有利于大宗伯筹谋要人,我想以大宗伯的才智和他的身份,祀林苑之主未必会一意孤行,听明白了吗?”
“那公子呢?公子服下的半粒药丸,没有解药那要怎么办?”香兰急忙问。
“若我猜得不错,多半是第二种可能,因此这半粒药丸服下去,我不会有事。”应皇天安抚她道。
“但这么做岂非太冒险?”
“你是第一天服侍我?”应皇天瞥了她一眼,道。
“啊……”香兰一怔,注视应皇天,她怎么忘记了她这个主人最是不喜欢安逸的状态,整天动歪脑筋,不将事情搞得天翻地覆就不罢休呢?但偏偏每件事他好像都有险中求胜的把握……于是香兰只好点头道,“那香兰可什么都不管了,只管把大宗伯找来就好了。”
“聪明。”
“不过香兰还有一个小小的问题。”她快速发问,“为何观公子第一次去到祀林苑时,大公主就不干脆把他留下来,然后找公子交换参雷呢?”早知如此,何必多添麻烦,让观言离开祀林苑,再抓他回去?对于这一点,香兰不由不解。
“参雷是人,她不认为我会费心思救人,而观言是唯一能常出入重楼之人,因此只有让他进入才能了解到更多的情况,再者,要抓他又有何难?你看,现在他们不是达到目的了吗?”应皇天反问着,却又卖着关子道,“至于另一个原因,日后你自会知晓。”
“那到底公子为何要费力救参雷呢?”
“她为何费力将参雷要回去,我就为何费力要将参雷救下来。”
绕口令一样的话把香兰一下子绕了进去,她还没转出来,应皇天便道,“你可以去找大宗伯了,按照时间推算,观言应该已经被带走了。”
香兰将信将疑,应了一声,又见应皇天把药丸分成两半,一半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另一半重新放回木盒子里。
随即,他瞥一眼香兰,道,“还不走?”
香兰担忧地蹙着眉,在门口踟蹰了好半晌,才终于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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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兰遵照应皇天的吩咐去到大宗伯那里,本想请宫人替她通报,哪知她才一露面,那名候在廊下的宫人就立刻跌跌撞撞扭身跑了进去,随即,就见到卜邑步履稍显匆忙的身影,他面色凝重自巫宗府亲自迎出,一见到香兰便沉声语道,“能否带我前去一见应公子?”
香兰反而吃了一惊道,“啊,香兰正是为此事而来,难道观公子真的被祀林苑之人带走了?”
卜邑点点头,“我们边走边说。”
“哦,好。”香兰答应一声,立刻再转回重楼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