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画从临摹开始。
如何临摹,对所临摹的作品必先分析好远近,构造,主次,深浅浓淡。
在调色的时候,先从主体下笔,还要注意控制好笔的水分,这是技法。
临画时,必须要视真迹如无物,因水墨写意画笔势连贯,虽笔断而气连,无需拘泥临本处处吻合,追求形似而忽略神似。
要理解作品所表达的精气神。
所以,临摹不需要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这不是临摹学习之目的。
临摹,是为了掌握其笔墨技法,感受作者的真意,形似而无神,就本末倒置。
这不是苏亦追求的境界。
然而,就是如此,等他绘画完毕。
看着惟妙惟肖的苏亦版《俏也不争春》,众人都忍不住感慨。
真快。
这是众人的第一个反应。
熟能生巧,不是说说而已。
要不是经过无数遍的临摹,谁又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画完一副如此高质量的140X98篇幅的画作呢。
浑然天成。
美轮美奂。
妙笔生花。
栩栩如生。
……
不管用以上哪一个词汇来形容,都不为过。
然而,完成画作的速度快,只是锦上添花却不是至关重要的,绘画的核心精髓,依旧是精气神。
然而,对于临摹,只需要做到第一个境界,像就可以。
所以,苏亦的画作完毕,给众人的感觉,像却不那么像。
有着自己的精神气。
因苏亦不是简单的临摹,他在创作作品的时候,融入了自己的理解。
俏也不争春,并非腊梅跟春没有关联,它是有关联的,因为,它不争春却报春,不然,怎么会有“只把春来报呢”,这句词句呢。
这个时候,众人都惊讶不已。
谁也没有想到关老随便点了一个学生的上来作画,就有这样的影响力,真的不容小觑。
所以在场的众人都很好奇,眼前的少年,究竟是什么是谁的学生。
甚至,一些坐在前面的国画系老师都忍不住动心了,都开始谈论起来。
“这仔可以啊,先不论他的技法,也不说他的基本功,仅仅是这个心态就非同一般。”
“能够在关院长的面前,如此镇定自若,就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所以,不管他的基本功如何,都可以培养了。”
“人家基本功也不差,技法娴熟,仅仅是勾勒的线条,就看出来小伙子功底不一般,所以肯定是有师承的。”
“说吧,这仔到底是你们谁的学生。”
“老吴,是你的吧,小伙子的笔锋,跟你挺像的,而且还是快枪手。”
被喊老吴国画系老师,直接摇头,“不是我的,他的笔锋比我刚猛了,有点像关院长的路子,线条勾勒,一看就是有西洋画素描功底的,跟咱们传统白描不太一样。”
说到这里,他望向站在旁边的苏哲,“我倒是觉得这仔,这技法这笔锋,很像老苏的风格,直来直去,不玩圆润浑厚的那一路。”
唰!
一下子,大家的目光都望向苏哲。
苏哲笑,“没错,这就是我家的仔。”
“啥?你家的仔?”
刚才说话的吴老师,有些错愕。
其他人也说,“老苏,你这个家伙不厚道啊,你家的娃,不是跑去北大读考古了吗?”
“就是,你家的仔已经是咱们广东的名人了,谁不知道啊,15岁就考上北大研究生的天才少年,全国闻名。”
“我之前,还见过你家的娃呢,小脸蛋细嫩细嫩的,台上那小子黑瘦黑瘦的,年级也大了不少,怎么看都不像15岁。”
“对啊,老苏,这不会是你在外面藏起来的仔吧。”
这帮同僚,三言两语之间,就让满是自豪感的苏哲脸色迅速变黑了。
“你们这帮家伙,知道个啥,我家靓仔,刚刚从考古工地回来,考古工地条件艰苦,太阳又辣,被晒黑一点也正常,健康,咱们经常出野外写生,考古工地又在荒山野岭,条件有多恶劣,你们是知道的。”
听到苏哲如此说道。
一帮老师半信半疑。
“真是你家的靓仔?”
“我怎么有点怀疑啊。”
苏亦急了,“怀疑个屁,这要不是我家的仔,关老师会亲自喊他上台吗?”
众人释然。
那么信的问题又来了,“不对吧,刚才关院长也只是随便抽人,点到谁就是谁。”
“行了,你们别扯淡了,整个美院的学生,哪里有一个二十岁以下的?不是我家的仔,谁有这个底气在关老师面前作画?”
苏哲一脸霸气的说道。
秀娃。
不管在那个年代,都长久不衰。
有仔如此,夫复何求。
苏哲甚至觉得,这帮家伙之所以不愿意承认台上作画的苏亦是他的仔,全都是因为嫉妒,嫉妒他有这样优秀的儿子。
实际上,也是。
老苏家的儿子有多优秀,在美院这个小圈子都传遍了,都知道他家有一个初中刚毕业就跑去考北大研究生的仔,而且,更加离谱的是,这仔真的考上了。
美院才复院复校,实现的是小而精的教学模式,师生人数有限。
任何风吹草动都传得沸沸扬扬。
老苏家的仔,在美院家属区说是家喻户晓一点都不夸张。
然而,美院人有美院人的底气,考古跟绘画终究是两个方向。
夫妻俩都是学美术的,偏偏自家仔还不继承他们的衣钵跑去学考古,从某种程度来说也是一种叛变。
所以大家都在自我安慰,这仔再优先也是给别人做嫁衣,给别人培养人才,跟自己毕生所学不搭嘎,这样的优秀不要也罢。
然而,经过苏亦在台上的惊艳表现以后。
他们这种心里安慰就不存在了。
开玩笑。
一个15岁的少年,考上北大考古研究生就算了,连绘画都如此有天赋。
要真要吃这碗饭,别说吊打他们的仔,就算再过十几二十年,吊打他们一帮美院老师都绰绰有余。
这种情况下,谁还愿意看着老苏在这里嘚瑟啊。
不损他几句,心里都不痛快。
实际上,对苏亦身份疑惑的人,除了这些老师之外,台下的学生也都疑惑不已,都好奇,台上的这位倒是谁。
然而,当众人相互询问,都没法打听对方名字的时候,苏亦的身份就越发神秘了。
当然,台下的学生也不是没有人知道苏亦的身份,比如,徐蔓以及之前过来布置画室的六个学生。
他们就聚在一起讨论了。
“徐蔓,你真是在半路捡来的附中小学弟吗?”
“对啊,这小学弟也太厉害了吧,基本功都比咱们强好多。”
“这有啥奇怪的,附中的学生本来就比咱们率先接触绘画,他们大部分都是美院的各位师长家的孩子,家学渊博,又在附中经过多年的训练,要论基本功,肯定是他们优秀,我们这些半路出家的,肯定比不上人家,他们唯一缺的就是理论知识以及人生阅历吧了。”
“也对,让他们创作新的作品,对于他们来说可能有点难,在立意上或许会浅薄,然而,让他们临摹画作,肯定是他们的基本功,所以诸位也不用羡慕。”
“咱们也有咱们的优势,咱们基本功不行,但阅历丰富,这些融入在作品创作中,会赋予作品全新的生命力,所以大家也不用妄自菲薄。”
被苏亦临摹的画作惊艳到之后,台下的国画系学生就互相打气安慰了。
一时之间,徐蔓哭笑不得,“你们这帮家伙也好意思说,人家才多大,你们又多大,你们阅历丰富不假,但你们确定人家学弟像你们那么大的时候,阅历就不丰富吗?创作需要思想不假,但人家既然家学渊博,会考虑不到这事吗?都这么时候了,你们还看不出来人家在绘画上的天赋吗?这样的天赋,你们凭什么觉得人家的未来就不如你们呢?哦,不,已经不需要看人家的未来了,现在,人家的绘画水平你足够让你们望尘莫及,所以,在关老让大家上台,你们不敢的时候,这一刻,你们就输了,所以承认别人的优先并没有那么困难。”
被徐蔓的一顿数落之后,还在七嘴八舌讨论的众人就开始底下头颅。
话虽如此,但真相如何,他们自知。
实际上,苏亦真的被关老叫上台,徐蔓也错愕不已,她之前让苏亦来研磨,说什么被关老看中的话,完全就是骗小孩,压根不会真觉得关老会喊人。
完全就是关老曾经在武汉当过中南美专附中的校长,在她眼中苏亦又是美院附中的学生才有此一说。
然而,当苏亦被真被叫上台的时候,徐蔓有种一语成谶的错觉。
看在台上挥洒自如,肆意作画的少年,徐蔓都有些恍惚,这还是此前那个在自己面前略带腼腆的白衣少年吗?
……
……
画完了。
关老望向台下,问,“怎么样,画的好不好?”
“好!”
台下的众人,声音有气无力。
一帮平均年龄都奔三的人,都被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打击惨了。
“确实好,但你们知道好在哪里吗?你们可能关注的只是技法,技法只是小道,我们培养的是画家不是画匠,所以,绘画立意很重要,思想为先,技法靠后。”
不过是当年的江山如此多娇还是俏也不争春都是伟人的诗句,自有一股大气磅礴之感。
关老的画作是喷薄向上精气神。
那么苏亦的临摹画作就是在这基础上,融入了自己是思考,把这股精气神更加往前推一点,宛如八九点钟的朝阳,热情似火。
这是少年跟中年人对于生命力之间的理解最为本质上的区别。
这也是关老最为欣赏的点。
把这些关键点给台下的众人解剖之后,关老才对着苏亦说,“你不学画画,可惜了。”
这画一出来,台下的领导差异不已。
尤其是王院长,都有些疑惑地望向关老,“老师说笑了吧,这孩子一看就是受过专门的训练啊,如此年纪,有此功底,也不算埋没天赋,不至于如此惋惜吧。”
关老哑然失笑,“这小子,就是苏哲家的小崽子。”
王院长问,“苏哲?国画系苏哲老师家的孩子?都那么大了。”
这个时候,王院长身边有人提醒,“应该就是考北大研究生的那个孩子。”
王院长恍然,指着苏亦,说,“原来你就是小苏啊,什么时候回来的?都知道过来看老院长的讲座了,不错,小伙子很不错。”
说着就把台下的苏哲招呼过来,“苏老师,小苏回来,你咋不说啊,闷声不吭就把小苏安排在角落研磨,要不是关老师把小苏喊过来,我们都被蒙在鼓子里呢。”
被叫上主席台的苏哲,只好全程赔笑,却掩饰不住心中的自豪。
关老才帮忙解释,“估计,是苏亦这小子偷偷溜过来的,是吧?”
苏亦点头,“是的,刚醒来没多久,就在美院溜达,然后被学姐喊过来帮忙了。”
众人恍然。
然后就开始交谈起来。
互相分享关于苏亦的情况。
没多一会。
主席台的各位领导就已经把苏亦跟老苏家考上北大研究生的小崽子对号入座了。
望着苏哲的目光,满是羡慕嫉妒恨。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王院长才向台下的众人说,“说实话,你们刚才的表现,让我挺失望的,从事艺术创作的人都对自己的创作水平毫无自信,甚至连直面师长的勇气都没有,未来又如何能面向大众面向全世界呢?”
说着,她指着苏亦说,“你们大部分人都超过三十岁了吧?结果,连一个15的小娃都不如用,而且让我觉得荒唐的是,小苏还是一个学考古的,你们一帮美院培养出来中流砥柱,面对师长作画,心中底气却连一个学考古的小娃子都不如,你们又如何自处?如何对得起老院长的殷切希望跟谆谆教诲呢?”
然而,到了这个时候,关老却不愿意指责台下的学生了。
他笑着对众人讲。
“大家也不必多想,这小子,毕竟是北大的考古研究生,空有一份好天赋,却白白浪费了,所以,天赋重要,但,空有天赋却不好好利用,这就是对天赋的亵渎,所以,同学们,可能不能向着小崽子学习。”
关老的话刚落,现场就是一阵轰笑。
然而,大家都被苏亦的身份给刺激得吐血,尤其是国画系的学生。
因为,他们全院系的学生,都被一个外来的小子拿着他们的脸按在地上摩擦了。
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痛。
徐蔓等人,望着苏亦的脸色一变再变。
尤其是她身边的小伙伴,都忍不住惊叹,“原来就是他啊。”
看得出来,苏亦的故事在美院学生之中,也是有所耳闻的了。
对于徐蔓来说也是如此,今天这一幕应该是她就读美院以后最为印象深刻的一天了,没有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