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0:【祁先生,请一定记得把小默的病史还给我!】
9:15:【祁医生,你醒了吗?我怕打扰到你休息,所以就没打电话,请看到短信一定回复我!】
9:55:【今天我休息,没什么可忙的,如果你不方便送来我也可以去你那儿找你】
11:35:【醒了吗?】
14:48:【祁医生,你不会还在睡吧?我知道你很累,但请一定遵守约定!你昨晚答应了的!】
16:00:【我想再问一句小默的病史呢?说好今天会还我的,可现在已经下午4点了,你人呢???】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Sorry! The su......”
16:45:【你又关机了!!我知道你有工作关机的习惯,但请你一定要分清主次,把小默的病史还回来才是你的第一要务!!】
“喂,老李怎么了?”
“......”
“哦,在哪儿?”
“......”
“好,知道了,你们先过去吧,我从住的地方去还近一些,就不回局里了,让小林带上我的东西就行。”
“......”
16:48:【我现在有案子要忙,先出门了。家里暂时没人,你可以把小默的病史放在小区门卫室或者大楼底楼管理员办公室】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
17:00:【祁先生,作为男人要守约!!】
“......对不起......”
17:15:【靠!房子不卖了!!】
......
今天是1月1日元旦,祁镜做的是中班。(1)
在“元旦”和“跨年”还非常时髦的当初,作为05年的第一天自然和其他日子有些不一样。
不少人前一晚刚庆祝结束,今天将迎来春节前最后一个节假日,嗨皮一下是难免的。但在急救医生和急诊医生的字典里却不存在这种东西,他们的工作表上永远只有极其规律的排班日程。
其实跨年和元旦对他们来说和一年中几个特定大节日类似,反而是个麻烦的东西。
节日就意味着原本安安分分工作的人里有一多半有了休假,有休假就自然少不了应酬、聚会、游玩等等。有了这种消遣项目,就会直接快进到更多的醉酒、闹事、车祸等等。
当然节假也有节假的好处,对急救医生来说大概就是路况还不错吧,没了堵车的烦恼。
昨天祁镜忙了一整天,晚上还去了李汉的家看房子,确实有点累。
回家后,先灌了两杯咖啡,洗完澡,开始慢慢研究小默的病历。
等坐不动了他就换去了床上躺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捧着一叠病历睡了过去。等一觉到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或许因为怕冷,祁镜本能地钻进了被子里,原本身边的病历纸却撒了一地。
看时间不早,他顾不上太多,连忙起床洗漱,换了身衣服抓起手机就去了滨江分站。
随便在分站门口吃了碗面条,进站和早班医生交完班直接上了急救车,第一单的电话已经打了过来。
“我想怎么电话那么安静,原来是没电了。”他坐在后车厢看着漆黑的屏幕有些难受,只能敲了敲隔窗,“阳雨,手机借我用用。”
“哦。”李阳雨拿出手机递了过去,“祁哥,怎么?没充电?”
“嗯,昨晚忘了。”祁镜接过手机,先拨了陆子姗的电话,“喂,子姗,是我,祁镜。嗯,手机没充电,实在不好意思......对了,上午你们开会讨论得怎么样了?”
“......”
“没结果?”
“......”
“好吧,我知道乔莉的意思。”祁镜叹了口气,“黄所长应该明天到丹阳,我帮你问问他的行程吧,不过他不太喜欢管这种闲事,肯不肯来还不确定。”
黄兴桦来丹阳不是来玩的,下周就是传染大会,除了螺旋体外,还要对冬天严峻的呼吸道传染病拿出指导意见和最后的总结报告。市西儿科医院的院感撑破天也是丹阳疾控的事儿,到时候他只需要过问两句就行,自然有几位儿科传染学专家会管,没必要事事都那么上心。
所以对黄兴桦来说,这确实算是一桩“闲事”。
祁镜也知道乔莉也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否则以她强硬的性格和办事能力不会让陆子姗特地来找他。
就在昨天傍晚,市西第五位院感的孩子出现了。2岁的孩子,在送进重监室的第六天,也有了呼吸道症状。
本来秋冬季节有呼吸道症状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儿,婴幼儿免疫力不足,感冒非常频繁。可这个孩子也和之前那个胆道闭锁的婴儿一样,身上出现了两块红斑。
流感季,儿科门急诊天天超负荷运转,一人一天看100号都算轻松的。工作已经忙成狗了,还要因为院感的事儿被家属骂,别说一线的医生了,就连院感部和医务处也受不了这些压力。
他们迫切希望找到病原菌,也迫切希望掐灭源头,接受委托的乔莉自然也想。
市西确实快撑不住了。
“重监室都查了吗?没结果吗?”
“......”
“行吧,明天我夜班,白天要去接黄所长。如果他肯来,我就一起跟过来,如果不肯,我也没办法。”
“......”
“好,到时候再给你消息。”
“......”
挂完电话,祁镜开始了中班的工作,彻底把某汉着重要求做的事儿抛诸脑后。
第一位是个中午聚会醉酒不醒的病人,两点吃喝完在家属的搀扶下,上车回了家,然后就一直躺着。之后叫了他几次都没法叫醒,期间还呕吐过两次,第二次呕出了鲜血,家属觉得不对劲才打了120。
“阳雨,酒精中毒的注意事项。”祁镜还了他手机,同时敲着隔窗问了一句。
“保暖、血糖、防窒息、防心梗、防上消化道出血、防隐秘外伤、还有高血压导致的脑出血。”(2)
李阳雨对处理酒精中毒非常熟练,那么多年工作下来就算再不懂也看懂了。而在认识了祁镜后,他也开始加强理论方面的知识:“哦,对了,还要注意尿量。如果病人无法自己排尿要评估尿量及时导尿。”
“不错啊,导尿都知道。”祁镜笑着解释道,“有不少人会因为醉酒感觉不到尿意,最后连膀胱被胀破了都不知道。”(41章就有实例)
......
酒精中毒没什么特别的,一路安全送入院后紧接着便是第二位。
病人是个姑娘,今年23,刚大学毕业,接线员一问原来是个孕妇,已经32周了。
本来孕妇就医都是自行去医院,毕竟普通的妊娠高血压、糖尿病,甚至胎动减少都不会影响她们的行动力,门口叫上出租不比急救车慢,还要便宜得多。
不过她有点特殊,在家里突发了抽搐,家属看了直接叫的120。
祁镜和刚才一样,问道:“孕妇抽搐,怎么办?”
李阳雨想了想,答道:“等抽搐完查个血压,看看有没有高血压。不过就算知道是高血压,我们也不太清楚具体用药方案,应该让接线员通报医院产房有子痫病人,让他们做好后续处理就行了吧。”
“处理暂时不提。”祁镜拿出急救记录单指着症状一栏,问道,“就测个血压,难道你就准备在这儿写个血压完事儿了?”
偌大的症状栏里,就写个高血压和血压数值确实说不过去,而且在其他地方李阳雨也有很多漏洞。
“首先你得问怀孕周数,问建卡医院,同步测血压。”祁镜问道,“血压高了之后呢?你平时遇到高血压病人都怎么办的?”
“先降压,然后问......”
李阳雨恍然大悟:“然后问其他症状来评估病人高血压的程度,比如有没有下肢水肿,视觉障碍,头痛,泡沫尿等症状。”
急救车到了地方,三人提着担架上楼,病人就躺在床上,身边只有个男的陪着,看着应该是老公。
“抽搐了?”祁镜上前问话,而李阳雨则先测血压。
“嗯。”姑娘点点头,看上去很疲倦,“就在几分钟前吧,现在好了。”
“先测个血压看看情况。”
她这边刚答完没一会儿,另一边的李阳雨就完事儿了。他看着水银血压计,脸色有些奇怪:“祁哥,她血压还行啊,138/90,应该不算高吧。”
祁镜听后愣了愣,没回话,只是看向了病人继续问道:“有没有做过产检?建卡医院在哪儿?”
姑娘把视线放在了男人身上:“卡建在一院,不过产检去的次数不多。”
“上次去是什么时候?”
“一个半月前吧。”
“血压高吗?”
“应该不算高吧,我也不太记得了。”姑娘回答得很模糊,但对责任分配倒是很在行,“是不是一院的医生把我看坏了?我去检查前还好好的,怎么就抽搐了呢。”
祁镜依然没答话,继续问道:“血压都不知道,那有没有蛋白尿也不知道了?”
“不知道。”姑娘摇摇头,“我觉得就是一院的医生把我看坏了。”
祁镜看了看她身边的男人,然后在房间里四处扫了一眼,叹了口气,继续问向李阳雨:“脚肿不肿?”
“稍有一些,还好。”
“有癫痫病史吗?”
姑娘摇头:“没有!”
“平时有在吃什么药吗?”祁镜继续问道,“有些药物副作用挺厉害的。”
“不吃药。”
其实话到这儿,祁镜早就心照不宣了。
姑娘听口音是个外地妹子,但就算到了30多周的产前,她脸蛋依然清秀,身材也没有变形太多。看结婚照,没怀孕的时候就算不化妆也是个美人胚子。
男人倒是长得一般,可房子地段不差,三房一厅,依然是妥妥的金龟婿。
为了保住婚姻,姑娘整体上掩饰得都还不错,至少没有。至于为什么要撒谎,恐怕是怕自己男人知道后离婚,也算是人之常情。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祁镜也没必要在这里戳穿,但是到了医院后必须和接诊医生说一声才行。
如果就按她说的写,直接送进医院,那就是个隐藏的医闹苗子。为了保住婚姻,把这些事儿全扣医生脑袋上真没什么好犹豫的,基本0成本。
不过就在李阳雨和余刚要把人抬出去之后,男人却很有意思地从抽屉里拿了一板铝箔包装的药丸出来,同时拦下了祁镜。他声音很小,生怕老婆听见,但整个动作却很快,显然早就有了这个打算:
“医生,你看看这药是吃什么的?”
祁镜一看就笑了起来,果然不出他所料:“卡马西平,是吃癫痫的。”
“她不是说没癫痫史吗......”
祁镜看着墙上的结婚照,叹道:“是怕你有什么想法吧。”
“......”
“先别管那么多了,把人送去医院,做个彻底的检查才是最重要的。”祁镜安慰道,“等她和肚子里的孩子都平稳之后再去想别的。”
......
顺利把姑娘送进一院后,已经是下午四点半,祁镜又马不停蹄地接到了一个急救电话。
“什么情况?”余刚对着对讲机问道。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具体是个什么情况......”电话那头的小柳有些懵,脑子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完全是靠本能才打了电话过来,“你们先过去再说吧,人快不行了。”
余刚从没见她这样过:“在哪儿?”
“人民北路苏安路那儿的工地宿舍,到了就能看到,蓝色的活动板房。”
余刚只管车子,对讲机那头刚说完,他就已经发动了急救车离开了一院。不过出现场多少得知道点线索才行, 祁镜拉开隔窗拿过了对讲机:“你什么都不说,我们没法做准备啊。”
“一个50多的男的,往自己那个地方扎了根管子......”小柳实在不太懂,说了一半还是放弃了,“啊呀,你们到了就知道了......”
说完她就挂掉了电话。
“这......”李阳雨坐在副驾上也不知道她具体想表达什么,“那地方?扎了根管子?什么意思?”
“去看看再说吧。”
“就是扎根管子人会不行吗?”
“做好出事儿的准备吧。”祁镜叹了口气,吩咐道,“老余再加快点速度,阳雨待会儿跟我一起拿急救包,药一定要备足。”
“好!”
李阳雨还想着好好在现场拼一把,把人拉回来,不过现实还是过于残酷了。等他们到的时候,躺在样板房办公室里的那个人呼吸心跳全部停止,心肺复苏了几次也没任何起色。
“你还愣着干嘛?”祁镜和李阳雨做了个换手,腾出功夫扫了眼现场,然后对身边的第一发现人说道,“快报警啊。”
“啊?报警?”那人显然只是个小工头,没见过这种场面。
“这种玩法我还是第一次见,现在人都快不行了,当然得报警。”祁镜说道,“到时候让法医验一验,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吧。我们......”
话说了一半,他总算想起了那个叫李汉的家伙,以及自己那台没了电的手机:这事儿麻烦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