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4章 一个很冒犯的想法
裴云沧忽然看到苏冉,下意识的把京胡放下,将那只缠着多层纱布的右手往背后藏,苏冉看得更生气了,轻哼一声,道:“我以为哪位琴师拉的这么好呢,原来是咱们唱作念俱佳,文武昆乱不挡的沧老板啊,沧老板这是嫌自己不够多才,奔着往六场通透发展呢?”
京剧所用的主要乐器有六件,京剧乐队又分文三场、武三场,统称六场,若夸一人六场通透,那真是不可多得的全才!
在场稍有心眼的,都听出苏冉语气不太对了,包括余文筝在内,都没替裴云沧接这个话儿。
铁憨憨裴子松没听出来啊,他嘿嘿一笑,道:“大哥哥本来就全都会啊!早前他没在天茗茶馆挂牌子的时候,我们还去什刹海拉过弦子摆过碗呢!好多爷爷奶奶给我们投钱!”
苏冉:“……”
裴云沧瞧见苏冉的嘴角压得更低了,轻咳一声,补充道:“……也就京胡拉的好一些,因为经常要给自己吊嗓子,子松很多时候都拖不住我。”
裴子松忽然被点名说差,偏又没办法反驳,赶紧把头缩起来向大爷爷余文筝求救。
余文筝笑呵呵的说:“子松这孩子就缺个能狠下心调教他的,阿沧,你别难为自己了,还是把他送去老乔那儿吧,让老乔给你调教调教。”
裴子松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咪,一跳老高:“我不要啊!乔爷爷太可怕了!打人特别特别疼!”
“大爷爷你别害我啊!”裴子松喊着,就捂着肚子开溜,“那个,我去蹲个大号啊,憋一早上了!”
“你这个皮猴子。”余文筝笑骂一句,冲苏冉招手,“小冉,别一直站外面了,快进来说话。子兰你们也都练了这么久了,先去休息休息,消化消化阿沧今天教你们的,等会儿再接着练。”
裴子兰等人的确练累了,纷纷散开,上厕所的上厕所,喝水的去喝水,把练功区留给看起来不太高兴的苏冉和不知道手该放在哪里的裴云沧。
说实话,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大哥哥手足无措的样子呢!
苏冉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状态的裴云沧,总算与她看原著时的人物画像挂钩了,但苏冉一点儿也不喜欢!
“怎么烫的?”
此刻苏冉站着,裴云沧坐着,加上苏冉有怒气加持,语气生硬,看起来像是在审讯裴云沧一样。
裴云沧看一眼缠的紧实的右手,道:“上香时不小心贴到了无量观的大焚香炉上。”
“哦?是吗?”苏冉瞥着裴云沧,眼里写满了不信。
裴云沧:“……”
他就知道,苏冉比蓝凤仙还难糊弄!
裴云沧正在想怎么编借口呢,又听苏冉问:“在哪儿做的清创?谁包扎的?怎么纱布都没缠均匀。”
“在任福诊所做的清创,本来是诊所里的护士包扎的,但没缠好,昨晚在后台散了,现在你看到的是小王包扎的。”
“你也去了任福诊所?”
“我也?”裴云沧顿了顿,问,“你也去了?”
苏冉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两瓶烫伤膏:“刚从那儿回来。”
裴云沧忽的笑了,原先的紧张和心虚在这一刻全部散去,也终于敢把头抬起来直视苏冉的注视了。
今天的气温有36度,太阳底下能晒得皮疼,苏冉为了防晒带了一顶遮阳帽,虽然隔绝了并不会让人感到凉爽的热风,但也悟出了一脑门的汗,特别是鼻子上的小汗珠,裴云沧很想抬手给她擦一擦。
这是一个很冒犯的想法。
裴云沧忍下这个冲动,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这家诊所的烫伤膏很好,但包扎技术不太行,不如小王缠的结实。”
苏冉听得想敲裴云沧的脑门,气呼呼地道:“人家护士包扎的时候,可没想到你还要窄袖紧腕的上台表演!再说了,烫伤能跟骨折之类的外伤一样吗?你那儿肉烂着呢,缠的这么紧纱布长在伤口里怎么办!还有!你还嫌自己伤的不够狠是吧?昨天敢在台上耍马鞭,今天又在这儿拉京胡!你当自己铁打的啊?真那么的不怕疼?!”
苏冉明明是在发气、在训斥,裴云沧却听得忍不住的嘴角上扬,他又一次抬头看苏冉,这回看到的是气鼓鼓的双颊,煞是可爱!
“真没你想的那么疼。”裴云沧温声说道。
“骗谁呢?做饭的时候溅了油在手上,都疼的得赶紧泡到凉水里,你这都烫伤半条手臂了,不疼才怪!”
“呃……”
苏冉见裴云沧还想嘴硬,又哼一声:“当然了,疼不疼在你身上,我体会不到!”
正反话都让苏冉说了,裴云沧也知道她不好糊弄,放弃狡辩,开始示弱:“确实很疼,我现在要去重新包扎吗?”
“当然要去了!你自行车呢?推出来我带你去!”
“我妈骑着去医院看冬暖了,咱们坐公交车,有直达的。”
苏冉忘记裴冬暖还在医院住着了,也很快就把裴冬暖丢脑后了,只想赶紧带裴云沧重新去包扎!
苏冉和裴云沧走后,遁去上厕所的裴子松回来了,嘿嘿笑着说:“你们瞧见了吗?大哥哥刚刚好乖哦!我从没见过有人能这样凶大哥哥,小冉姐姐……好厉害噢!”
……
苏冉和裴云沧走入任福诊所,短发护士就把俩人认出来了:“嗐!原来你俩认识啊!那烫伤膏是不是用不完了?但药是个特殊的东西,特别是这种没有密封口的,不能退啊!”
“不是找您退药的。”苏冉指了指裴云沧的右手,“找您重新给包扎一下。”
短发护士仔细一看,眉毛立马皱起来了:“我昨天不是给你包的好好的吗?你这又找谁重新给包扎的?怎么缠这么紧啊!”
裴云沧抿抿唇,不太好解释。
苏冉瞪他一眼,道:“麻烦您给拆了重新包扎。”
“这肯定得重新包扎啊,不然长肉里了就麻烦了!”
短发护士指着最左边的输液椅让裴云沧坐下,自己忙着从药柜里取出纱布等包扎用的东西,并让苏冉把她买的烫伤膏拿出来。
“我这就给你们用上!”
小王包扎的技术不好,缠纱布的时候用料可没小气,短发护士解了一层又一层,解得忍不住的发起了牢骚:“这得多不专业才能包扎成这样!”
裴云沧看一眼皱着眉头的苏冉,轻咳一声:“……的确不专业,以后不找他了。”
“就是,不该省的钱不能省!先前我们这有个病人,烧土灶的时候柴火掉出来砸到了腿上,烧熟了巴掌那么大的一块儿肉,愣是不让我们包扎,自己买了药回去涂,结果啊那块熟肉……算了不说出来吓你们了。”
苏冉、裴云沧:“……”
“看看,你这纱布都沁血了,最底下那一层肯定勒进肉里了,还好解开的早,再晚两天,真跟你的肉长一块儿,再想分开就得废大工夫了!你忍忍啊,我用消毒水冲着给你揭开这最后一层,实在忍不住喊喊也行,我知道疼!”
双氧水无色,冲过纱布带走上面的血,落在地上的时候变成了淡淡地粉色。
“我揭了啊。”
短发护士先做了个预告,才用镊子夹住最后一层纱布,慢慢地揭开。
苏冉终于看到了裴云沧的烫伤。
伤口从腕间那块儿最突出的骨头开始,到胳膊肘下三寸处止,烫伤不均匀,烫的狠的地方血肉模糊,等伤长好了,一定会留下疤痕,烫的浅的地方是几个已经被挑破了的水泡,还有一处是半朵祥云的烙印烧伤,特别地明显。
不用猜,无量观的大焚香炉上一定雕了这个图案。
裴月用谎话来圆裴云沧生母留下的这个烫伤,裴云沧直接把谎话变成了现实,以后谁在问起他的烫伤怎么来的,他可以正大光明,底气十足的说——无量观的大焚香炉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