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的人对芦花巷的感官很是复杂,由于那边的地理位置优异,人流量很高,是难得做生意和购物的宝地,里头甚至还有好几家名不见经传的制衣、制鞋、制扇等等的百年老字号。与此同时,芦花巷的戏台子、勾栏院、大赌·坊也极富盛名,仅次于名声在外的秦淮一代。
在小赖子的带领下,罗炜和全三以及全三手下两个年龄稍大的男孩子一道去了掳走小武的那个宅院。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全三的整个眉头都皱了起来,指着斜对过的那道大门:“你确认是这家?”
小赖子拼命点头,全三和另外两个手下无奈对视,又看了看罗炜,有些欲言又止:“这就是那个正韬公子的家。”
罗炜闻言火往上窜,原以为挨了一顿打又赔了银子,这货即便狗改不了吃那啥,总不能越加放肆,没想到啊没想到,死缠烂打行不通之后,直接就强抢民男了。
全三见罗炜露胳膊挽袖子作势就想踹门,赶紧安抚:“不能硬来,这个正韬公子虽然家世不显却是个有来头的。听说他家那个忠仆冯喜老爷子曾经和一个姓冯的老乞丐联过宗,还给过一饭之恩,老乞丐后来从军救过先皇一命,其子据说如今官拜神武将军。”
没有细细读过红楼的人可能会忽略神武将军这个官职,但是这家有一个出场不多,却在很多节点上起到不小作用的关键人物,那就是神武将军冯唐之子冯紫英。名为世交,实际秦可卿因为和公公贾珍不伦纠结抑郁乃至病魔缠身时有他,贾宝玉因为和琪官结交使得整个贾家开罪忠顺亲王有他的手笔,贾元春死了,贾家彻底失去依仗败落了,登门凑热闹的还有他。
后人对冯紫英这货的研究并不少,说什么的都有,对他老子冯唐,甚至连名字都没有的那个祖父毛都没提一根。罗炜对这些或好或坏的评论不予置评,但鉴于冯紫英对待世交的态度和立场,再想想所谓的“一饭之恩”与当年的忠仆冯喜依旧做着忠仆的位置不动摇,连应天府尹对正韬公子都是说打就打说罚就罚,全不在意的样子,也就可见一斑了。
不过全三考虑行动需要背着点人还是有必要的,癞蛤蟆不咬人也很恶心人的。都是在金陵一亩三分地上混的,全三对王大奎的一些行为习惯还是有一定了解的,找准了正韬家后院外的一处墙根底下,隔着一扇窗,学着野猫开始歇斯底里的叫唤。
连叫三声,也就是叫人赶紧出来的意思,就听见里头正韬不耐烦的声音:“王大奎你丫的,还有什么事?”
全三也不搭茬,只是更加急促的叫唤。就听里头“啪”一声摔东西的声音,那扇窗户被支棱起一点点:“奶奶腿的,王大奎,你存心败劳资兴致是吧!”
这回,全三放轻了压低了气音,让人听不太真切:“有大事,赶紧出来!”
里头传来嘻嘻索索穿衣服的动静,然后是正韬出门,紧接着前院有个老迈的声音:“爷这么晚了要去哪儿?”
正韬公子边疾步朝外走,边不走心的回了一句:“撒尿。”
然后就是老迈声音长长的叹息声。
随着前头正门“咯吱”一声打开,正韬骂骂咧咧的声音逐渐靠近,罗炜借着后院墙根旁边的大树翻了进去,还没摸进正屋,就听见外头的闷哼声,以及拳打脚踢的揍人声。
外头的全三他们已经用麻袋把人套上开揍了,罗炜这边的行动也不能拖了后腿,他才进门就瞧见了被大字型捆在榻上的小武。他这会儿的状态很不好,一副嗑了药的迷离姿态,双眼迷蒙,口中“嗯嗯啊啊”的不知道在念叨什么,身上被扒的几乎不剩什么,肤色堪比熟了的螃蟹。
特么,正韬这个瘪犊子居然对小武用了药。
罗炜火冒三丈,但首要还是救人,他把小武抢救下来。没想到这一松开,他几乎整个人瘫软的朝罗炜扑来,手脚来回不老实的扑腾。无奈之下,只能取根绳子再把人束缚住。
这种情况想带着人翻墙几乎就不可能了,急智之下,轮起椅子“卡”一声把只能从下方支起45度的木窗砸开。大约是前院的仆妇已经知道自家主子今晚会干些什么,因此里头再大的动静照旧眼不见心不烦。
把人从窗口推了出去,罗炜跟在后头翻窗而出。
正韬公子被人诓到黑灯瞎火的巷子里,堵嘴、套麻袋、捆人一气呵成,然后就被当成足球加篮球加排球三位一体的来了一通全武行。他倒是很想像平时那样放两句狠话,可惜嘴被堵了,后来感觉着自己今天估么难逃一劫,打算求饶,问题还是嘴被堵了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呜呜呜”的叫唤。直至雨点般的打击突然停止,他这会儿眼花耳鸣,依稀感觉到外头有人说话,等声音停止了,他整个人居然真被人当成球踢。感觉自己大约是滚出去不知道多少条街道巷子,全身上下被颠簸的砂石土路摩擦的没一处好皮,那人似是踢的累了,这才免了他的活寡之罪。
罗炜救出了小武和全三他们汇合,众人一见就明白了小武被人下了分量不轻的虎狼之药,简直活寡了这厮的心都有了。
全三见罗炜的情绪不对,终于道出了他原不打算说的事情:“华老爷且先息怒,还是要先救治小武哥,等他清醒了再看他的意思,而且,而且,那啥小武哥前一阵子托我们找的那个冯渊正是这厮,这人姓冯名渊字正韬,因冯渊这个名字是祖父取的,他父亲和他本人都不喜这个名讳,便从不跟人提及,大约也只有他家两位老仆才知道,我们也花了很久才查清的。小武哥这么费心思找人,可不能直接把人弄出个好歹来,总要有个交代才行。”
罗炜让全三他们先把小武送回家,并麻烦他们找大夫,自己郑重声明绝不会把人弄死弄残,这才有机会单独留下,又把正韬公子,哦不,现在应该叫死鬼冯渊虐了一通。最后趁着一片昏暗,把麻袋开了个口,直接拍了一根哭脸的棒棒糖。
这条人迹罕至的小巷子里几乎鬼哭狼嚎了大半宿,罗炜测试了一下,棒棒糖的在这边的维持的时间和地府那边差不多,也就一根半个钟头的样子。直到最后彻底把眼泪嚎干,罗炜也乏了,悄咪咪的摸回家去。
………………
不提“华府”这边是怎么寻医问药的折腾,单说家里留守的六人。
沐知春和五个小姑娘看到了小武的惨状分外担心,沐知春虽然年幼到底有着现代成年人的灵魂,直把大夫和全三都问得纷纷败退,才把情况弄清楚。好在大夫说病人只是中了药,并没有遭受到其他,这种药物虽是常见的助性之物,剂量用得着实有些骇人听闻,病人即便清醒了也会受到不小的心境影响。放到现代,大约相当于“药源性抑郁症”的情况。
次日,沐知春、春香、夏香和冬香留在家里照顾小武。而石榴姐和秋香因为正经的拜了师傅不好随意请假,便去了明镜庵。
二人知道小武差点被那个正韬欺负了,两张小脸都是愤愤的。
秋香性格比较单纯:“石榴姐,都这样了,老爷怎么没去报官呢?”
石榴姐叹了口气:“哪有这么容易,先不说男子之间有没有这项律例,即便有,女子碰上了这种事尚且需要藏着掖着大事化小,何况男子,要是闹大了,小武哥这辈子也就完了。”
秋香很恼怒:“就这么放过那正什么吗?”
石榴姐继续无奈:“总不能让老爷夫人背上人命官司吧!”
二人边聊天边走路,眼见着越过一条人烟稀少的小巷,斜刺里伸出一只血呼啦的爪子,一把拽住了石榴姐的脚踝。
石榴姐啊一声尖叫把爪子踢开,谁料那人极其虚弱,一个侧滚脑袋磕在墙上。
秋香指着半身套在麻袋里,已经干裂脱皮,加上浑身无一处不伤的男人:“石榴姐,啊,这是个人,这人怎么伤成这样了。”
石榴姐平复了心情,这才凑到男人跟前。
男人,应该说是冯渊哭得整个人都脱水脱了形,加上一身的伤,这会儿已经发起了高热。他两眼昏花的望向上方,就见一道镶着金边的仙女影子出现在眼前,她不知道哪里弄来一只粗陶大碗端到他面前:“你好像很久没喝水了,先喝点水吧!”
冯渊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抢过大碗,由于浑身是伤,手脚无力,根本捧不住,又听见仙女清越的声音:“你只管喝,我帮你拿着。”
冯渊边迫不及待的补充水分,边直愣愣的盯着仙女,又听见仙女背后另一道百灵般动听的女音:“石榴姐,我们是不是不该乱救人,万一这人是朝廷通缉的江洋大盗怎么办?”
原来仙女的名字叫石榴,只听她回答:“你看他现在的样子,即便是歹人又能如何?”
冯渊赶紧自证:“本,本人姓冯,是金陵城的本分人家,只因家中无故进了贼人,这才……咳咳咳咳咳……”
由于他说得实在着急,再加上忘了嘴里还咬着碗边,一串话还没说完就呛了一大口水,剧烈的咳嗽之下,居然就这么背过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