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卿感觉事情情势可能会超出控制的范围,他快速来到上房,来到爹娘面前恳求他们快走。老太太、老太爷听说嫁进来的土匪竟然就是张白贞,也甚是吃惊,又听儿子说让他们赶快逃,老太爷就道:
“竟然是白贞,她就不是土匪了,为什么还要逃?”
“可怜的孩子,这究竟是怎么了?”老太太眼泪簌簌道。
“什么都别管别问了,快点走!”
就在瑞卿跺脚催促时,有人撞进门来,莽撞得很,把屋里人吓了得心蹦蹬直跳。李瑞卿回头看见李升战战惶惶的抓着手把门,歪歪斜斜的倚着门,见他这般摸样,来不及责怪他吓着了老太爷、老太太,急忙问:
“又出了什么事?”
“土匪,土匪的队伍来了……李升看见的,他在看见有土匪慌慌张张的跑出去后,就跟到了城外,去城外看动静,他亲眼看见土匪的队伍开来了,个个拿着枪,跑在前头的那人李升就见来过家里的……”
“那李升呢?”瑞卿问。
“李升往回跑累虚脱了,躺在门房地上,快晕过去了!”
瑞卿一听立刻蒙了,就听见院子里一团混乱的喊声,似乎还有游丝般的哭泣省,很是让人恐怖。他嘶吼让大家不要乱,可是还是乱成一团,他无奈,却听父亲吩咐人去叫各房来上房屋前……恍惚慌张中他被父母慌慌张张的推出了屋子,然后随诸人蒙蒙茫茫的挤进了地下道,然后走了一段,又出了地道。地道口在城外的郊野,外面很冷,把瑞卿激的一下子激得清醒过来,抬眼看看四周:黑蒙蒙的大地上,散布着高低不同、形状各异的黑影子,很是让人心里发毛。再看看人群,还好家里的老少全出来了,只有少数女仆人没跟出来,也许他们在厨房或者什么地方忙着,不知道家里出了乱子,也没有人去通知她们,不知道她们现在会怎么样?他又突然想起六弟,转了一遭,看见他蹲在地上。他蹲下去扶起他:
“我正担心你没出一起出来呢?”
“李诚、李安硬把我拖出来的。但是我不想丢下白贞一个人。”
“现在不是啰嗦情义的时候!我们也不想丢下她,可是宋仁生是土匪,他来了,是不会讲道理和情义的!先避一下,让他们冷静一下再说吧!”
“是我们的不对……对不起白贞……”铭卿忍不住哭了起来。
瑞卿拍拍他的肩,抹了一把他的脸。
瑞卿转身又找父亲和大哥等人商量,为了安全,是不是暂时先回乡下老家去?瑞卿看到父亲舒了一口气,点点头,其他弟兄没有任何表示。
“既然这样,那就赶快走吧。”瑞卿催促家人。
瑞卿边走边诧异:没想到父母屋里竟然还有通往城外的地道。从没有听谁提起过。这里的房子一直都是三哥张罗的,想必只有他和爹娘知道此事吧。
李老太爷对黑夜逃亡的狼狈很不满,缓过神来,把身边两个搀扶他的仆人时不时骂得懵懂不知所措。老太太也受骂。她满怀忐忑,有些回不过神来,根本无暇顾及老头子的一腔怨气,晚辈也个个被骂,当然瑞卿和铭卿挨骂最多,骂他们惹祸、骂他们闹得家里家犬不宁,无论是不是他们的过错,都被一股脑扣到了他们的头上。不仅老太爷溅着唾沫星子对着他们痛骂不已,哥哥嫂嫂们也面他们埋怨不已……二人没有心思抱怨或者领教抱怨,只是筹谋着应该怎样躲过或者避免这一场突如其来的较量。尽量不要再有人倒下,不论自己这一方,还是对方。也许段玫啊,已经带领着部队快到了!赶快来吧!现在的局面,实在是有些无法掌控了……
实际上,能镇静下来的支撑这个局面的,只有瑞卿一个人了。其他弟兄都没有和土匪直接打过交道,最近看家里一出又一出的和土匪有关的事,个个懵懂转向。
虽然和土匪有关的事情瑞卿和铭卿比较清楚,然而张白贞骤然出现,又骤然离去,让铭卿的内心无比的愧疚沉痛,也没了支撑大局的方寸。他觉得白贞的离去,他应当负全责。是的,既然李家已经定下了这个“翡翠李子”的规则,就应当遵守,就应当兑现,尤其是对早已经承诺的人。白贞的死,是李家杀死的,是翡翠李子杀死的,是自己杀死的……他无法接受自己的疏忽和言而无信酿成的悲剧。他感受到自己的心冰凉冰凉的,无法温暖起来,灵魂也不知所向,只剩躯壳随着人群晃来晃去,找不到了灵魂安定的归属。
瑞卿一边叮嘱下人照看好家人,一边忍受着爹娘哥嫂们的抱怨,还要催促家人快走,一边观望前后,生怕有什么闪失。
将近四更天时,他们走到一个黑魆魆的村落附近,忽然从四面八方冲来一拨人,手持枪械,似乎训练有素的样子把他们包围了。李家老少顿时惊慌,乱成一团。任是瑞卿和四哥等人对着家人高声喊:不要惊慌,冷静!他们声音掩埋在恐慌的叫喊中,对慌乱的人群丝毫也不见效。直到包围上来的人很不耐烦的朝空中鸣枪才静下来。空气中流动着冷瑟的意味,李家老少顿时只剩了惊恐,忘记了满腹的尤怨。
瑞卿也很惊慌,但他很快就镇静下来。虽然看不真切,但他觉得这伙人似正规军,应该并不是宋仁生的部下,既然不是,所以就不是前来兴师问罪的,也许就好打发了吧。
来者的不友善举动,让李家人顿时没了抱怨,个个惊慌失措。对着这些看不清的人群,即便是瑞卿也没有有把握的应对办法。空气让他们觉得又冷又沉重,简直无法让人呼吸。
李铭卿不知道是失了魂魄无所畏惧,还是陡然清省而来不及畏惧,他却在众人的退缩与惊惧中猛然间挺直了腰,提高声音对包围他们的人问:
“哪个部分的?谁派你们来的?”
他的话朗朗富有韧性,一点儿也无所畏惧的表达,却吓坏了李家老少。他也吓了来人一跳,没料到还有这样一位气定神闲的主,居然敢这样公然先叫号。
对方将近两分钟才反应过来,以横劲十足的口气答道:
“把你们带回去,你们就知道是那部分、谁派来的了,要抓你们,老子等了很久了!”
说完一群人涌上来包围了这一家老少……
李家人全部被用铁索捆缚起来,然后被推推搡搡押走,关进了一间黑屋子里。屋门板子很厚但门缝隙很大,可以看到外头透进来的微光。借微光观察,李瑞卿四处观望,只见黑幽幽的墙壁,屋子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门是屋子的出入口。李铭卿也看了看,然后挤到门前,从门缝往外看,黑魆魆院落里空无一人。他试着用力推了推门,门板很结实,不用工具是无法打开。李瑞卿凑上来悄声问:
“怎么样?能打开不?”
“我觉得没有工具不行!”
“哪来工具,顾及他们老老少少还忙不过来,哪顾及带什么东西。我本以为会走后门出来,那样可以顺便回房去拿枪,没承想上糊里糊涂被推入地道就出来了。枪都来不及带出一把!今天真够被动的了……”
女人们过了惊恐的关头,回过心神,开始抱怨;男人们开始谩骂,尤其是老太爷和长子李荣卿,最是无法忍受这样的待遇,激愤大骂:匪类所行,目无礼法!小孩们先是吓傻了,后来跟着女人们哭起来,但是他们很快就被睡意袭倒,都恹恹欲睡的安静了。
天渐渐亮了,门缝隙的亮光越来越锐利,像一把把亮剑从门缝隙插进来。就在李家人挤在暗屋子里焦躁不安的哭骂时,门外响起了不是很整齐的脚步声,有人来了,应该是兵来了。屋里的人畏惧得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仆人和女人们忙抱紧没有睡醒的孩子们,又千叮咛万嘱咐让醒着的孩子们一定不要说话。孩子们见环境骤然改变,似乎也明白了危险的所在,所以都不敢说话。瑞卿过来警告侄子侄女们:要想回家,就不能哭闹,否则人家就不让回家,就没饭吃,就只能在这里躺在地上睡觉……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到了门口止住了,接着是开门锁的声音。“哗啦”一声,门被打开了,门口出现了两个口中吐着白气的兵,步伐不整齐,然而衣着却很整齐,而且还是崭新的。看样子应该是当地官府的人马。
李家的男人看了大多都能对他们的身份猜个大概,心里庆幸。官府的人,李家是不怵的。然而李家的人们却大多不知道这位刚上任的政府的新统领人物的处事风格。只有瑞卿和铭卿知道些,因此他们两个人看到了兵,就不由的皱眉头,悄声嘱咐父母亲和哥哥嫂嫂们千万不要多说话,也千万提不得李家的任何事……一家老少不敢吭一声的跟着兵出了黑屋子的门。瑞卿和铭卿心里默默为一家的安危祈祷……
他们被推推拽拽呵斥到一间审问犯人的大堂上,堂上坐着个人,李家人被推进来,站定。堂上之人就开始仔细打量李家的每一个人,什么也不说,让李家的人觉得毛骨悚然。过了会儿,又进来一小伙人,站在李家人旁边的地方。李家人觉得虽不认识对方,凭直觉,他们之所以站在这里,应该就和这些人有关系。这些人难道和宋仁生有什么瓜葛,也不会吧,土匪又怎么可能到衙门口告状?那岂不是兔子枕着鸟枪睡——找死么?
随着这些人的进来,凝滞的空气有些波动,然而却没有流动。气氛依然沉闷得很。李家人个个不敢喘大气……
“我们的东西就是他们这些人偷的!”站在旁边的人群中猛然有人蹦出出这样愤愤的一句,吓了李家人们一跳。
不过呢,听了这一句,才知道一家老少原来是被人家当贼给抓了。
丢东西的人刚一开口,没想到就有人上来给他狠狠的一个嘴巴。李家人看了大多都觉得非常好笑,不过瑞卿和铭卿的心情却是分外沉重,因为他们知道,上头断案的人是本地的新入之主,虽然被人称为:“青天”,但是这“青天”审案不凭有效实据,也不依据规定条文,而是凭他个人的心情,个人对被审判者的喜好,甚至看看面相,不问是非,就断然下结论,做出判决。不知到今天这位官府大老爷会是什么心情,尤其是李家这七老八少又长短不齐的,会不会让他看着不顺眼呢?瑞卿尤其担心。垂眼盯着他的手,看他的手势。
李家人太多了,“青天”不得不站起来,走来走去审视他们。许久,大概他终于相完了面,停止了踱步,坐定了。停了停,他的右手向上一掳,再把手向左边伸摆。
瑞卿看了,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旁边士兵过来过来,把他们抓来的犯人拉到左边站着。
然后,堂上的人又把右手向下一掳,再把手向右边一伸摆,旁边的士兵就把另外一拨人拉到右边。
当分左右站开时,接着就有人被往外推,门外喊叫声之中就响起了枪声。
瑞卿知道他们一家子脱险了,然而心里却依然不好过。对方丢了东西,来报案。虽说人家是个不起眼的百姓,却有难得的法律意识。但是“青天”乱抓他们这些人不说,还把原告给枪决了,实在够让人感叹了得。他还是期盼段玫赶快来,能改变眼前的一切……
李家人心惊肉跳的煎熬着,被放了出来时,已将近午时,都累了,也饿了。他们到了街角一家小地摊前,把那家的东西一扫而光,结果仆人中有人却连口汤都没喝上。这顿在地摊前吃的饭,是李家老少有史以来吃的最差的饭,乌黑的大碗,还带着破损的豁口,筷子粘着黏糊糊的油污,也不知有没有洗过;饭么,更不用说,粗得不得了,高粱米做的面条,还有玉米面的窝窝头,做工就提不上了:粗细长短不一的面条,也不知道高粱是怎么加工的,粗陋的颜色和粗糙面儿,勉强的粘合在一起,才成了根面条,让人不敢搅动,生怕一动就成了粥糊糊;扭扭捏捏的窝窝头,似有羞于见这些体面人物的姿态。尽管如此,但是李家老少们却觉得这是他们所吃到的最甘甜的一顿饭。他们这时才发现,原来这样难看的东西,也会这样好吃。吃得差不多了,李慎卿不禁感叹道:
“这可真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是人饥饿的时候吃的东西。而不见得是什么玉盘里盛装的精美珍馐。”
听见慎卿说这话的人都对他直翻白眼,显然是对这份乐观由衷的不领情。
李家的老少主子们吃饱了,怨言开始多了,老太爷开始怒骂所受的非人待遇;女人们开始抱怨没轿子坐,走不动了,又困又乏。让瑞卿没好气的是以父亲为首的家人们说不走了,要车要马,要轿子……才出了虎口,就忘了虎威。瑞卿急得对着他们嘭嘭直跺脚……
“我们招惹谁了,无端受这份罪!”任氏一忍再忍还是爆发了怨言,只是碍于老太爷老太太在面前,不敢放大声音。
“大嫂,与其在这会儿大发脾气,不如好好歇息歇息,省着点力气,也好早点回到家里去舒坦……”韩氏听任氏恼怒的抱怨,就提醒她说。
“唉,连个车马都没有,走路要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家啊?女人们也这样抛头露面的,真不成体统!”季氏神情恹恹的自言自语。
附近没有他们要求的条件,别说车马,连人也少见,尽管有街道,却是空荡荡的,偶尔有人走过,也急匆匆的,似不敢多留一会儿,就像街道是口烧红的热锅,不快点离开,就会被烫熟了。街道显得格外宽阔,由于人少空荡。空荡得让人觉得心里也是这般的空旷,找不到边际的空旷,无以为靠,就不由得心里发起慌来。
瑞卿只好对着下人们吼,吼得自己也没了底气,直是觉得毛骨悚然,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他蓦然发现,自己对自己的声音原来如此陌生……
一家老少上下无论想动的或者不想动的也只好在这前少人影、后少人魂的街道上挪动。也不知走了多久,瑞卿回头发现总算远远的看不见衙门口了,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看看老母亲,挪着小脚颤颤巍巍的,能走多远?老父亲背不动母亲了,即使背得动,他也断然不会背的,因为他是高高在上的一家之长;兄长们各照顾自己一房,且大哥二哥较胖的身躯,个人走路已是气喘吁吁;三哥的两个孩子都背自己的背上;四哥清瘦得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能顾得了谁;而自己要照看全局;六弟离开衙门,又魂不守舍了;其他人尚不能能自顾……也顾不得什么什么三纲五常了,吩咐青壮年仆人轮流背着母亲前行。由于仆人们没吃到多少东西,背了一会儿个个就要虚脱了……他再看看嫂嫂们:大嫂一脸嫌恶的拧着眉,显然内心的气已经涨得满满的了;二嫂一脸茫然,垂着眉头,似伤心又似气馁;三嫂着急忙慌的跟在三哥后边帮忙托着两个孩子,累得嘴巴撅的老高,时不时皱眉;四嫂悄言悄语的紧拉住孩子,一脸焦忧,皱紧的眉头拧在了一起,前观后望;自家媳妇连孩子也顾不上看一眼,扭着她自己的小脚,一脸痛楚的样子,汗水留下来,时不时的擦汗,把描画的眉梢都擦掉了;只是梅爵不在……
他们走到了一座荒秃秃的小山前,背抱孩子、老人的仆人们实在走不了了,就停下来,不约而同的坐了下去。虽然老人孩子有人搀扶或者背抱,依然累的够呛,尤其是老太太,即使走的路不算多,也累得东倒西歪,秋菊扶她挪向路边时,也不知是丫头拖着她走,还是她拽着丫头走,总之歪歪斜斜的,直接就是自己已不能站稳当了。老太爷也好不了哪里去,只喘着气,也不骂人了。众妯娌们更是不用多说,个个失了往日做主子的优雅,发髻蓬松,粉面支离,一开始的气、急都被懊丧不已苦瓜相挤跑了……
瑞卿看着,暗暗觉得滑稽的很,也觉得悲哀得很。他又想起了梅爵,她没在家。如果她在,会是什么样子呢?应该不会是这般的狼狈模样吧?那又会好多少呢?她任是再豪杰,毕竟也终究还是女的!女人,似乎一生的命运都在与认同相偎相依而又相斥相背。先是对父家的认同,结果是否定的;然后是寄托于夫家,但是结果也同样是否定的,于是就失去了屏障,失去了自己。至于是不是能找回来自己,就不得而知了。就如白贞,她无论走到哪里,依然以李家为生命的认同之地,当她觉得李家无法认同时,她也就觉得生命再无认同之处,也就失去了生命存在的全部意义,于是选择了决然的回归。女人应该独立起来,就像梅爵,敢于做自己的决定,也许命运就会好得多!好得多吗?梅爵也并不幸福,连铭卿也不是真接受她的大胆和率真,那么循规蹈矩的母亲和嫂子们呢?也不幸福。母亲犹如活夹缝里,出嫁前:一边是父权,一边是女德;出嫁后,则一边是夫权,一边是妇德。嫂子们也是。他们都很优雅,很忧郁,很审时度势,又很失魂落魄……为了生活,她们不得不一天到晚患得患失,争来斗去……身为女人,就是悲哀,至少是当下的一种悲哀……但愿段玫来了改变贫困不公的同时,也能改变她们的处境。
突然间,分不出是谁的让人心魂破散的一声怪叫,让所有累得头晕脑胀的人都很恼怒。老太爷歇息后喘过气来了,正要斥责这个人,抬头没有找到是谁怪叫,却见远远的,人头攒动。隐隐的大地颤动的声音随着那群来人发出来,空气也随着那群来人在那里大幅度晃动……
然而,看见那些人,李家上下都觉得处地的空气顿时在周身凝滞,无法呼吸;又觉千军万马拉心摧肺;双腿随之顿时僵硬,一步也走不动了;听力也开始模糊,直至什么都听不清楚了;眼睛也只能直视前方近距离的一点儿地方……尽管如此,气势汹汹的队伍还是直逼他们的感觉:土匪来了……凝冻的知觉让他们无法判断来者行进的速度究竟多快或者多慢,似乎有微微的风儿从眼前旋过,又似乎没有任何风或气的流动。
随着队伍的逼近,李家人的感觉越来越凝冻停滞,再逼近,再凝滞,继续逼近,继续凝滞……,然后是和来的人面面相对,于是一切都凝滞了。时间也凝滞了,过得那样缓慢,慢得难以计量,难以估算,以至于李家人都以为将在这无法逾越的凝滞中永恒。
然而,马蹄嘚嘚,终于打破了凝冻僵滞的局面。李家人们才从这马蹄敲击声中缓过气息来,终于得以了喘息的机会,犹如被久缚松绑,口舌久塞而得以舒畅。他们有了能感受到空气流动的感觉:风儿轻轻的拂在脸上,让他们觉得有些凉丝丝的顺畅感;耳内也有了动响;人喊马嘶声,杂乱而又尖锐,让耳朵几乎无法承受,让心神无法接受。各种感觉越来越清晰,然而各种感觉器官都感到无法承受的巨大冲击排山倒海的袭来,冲击得他们快要站不住,都要倒下了。
来人中为首宋仁生打量一遭李家上下,下了马,走了过来。他首先到了站在最前面的瑞卿跟前,焦躁而又蛮横的度了一个来回,然后就来到铭卿跟前,泰山压顶般重重站定,却一言不发……沉重的沉默让人人心里毛骨悚然。
铭卿面色苍白,神情空洞,也不言语,也不看人,目光钉子般盯在自己脚下的土地上……
宋仁生对着李铭卿,神情冷峻,双目死死地盯着他,也不说什么,二人对峙着。良久,蓦然间,响起一声清脆的声音,是扇耳刮子的声音。这一声响,是那么干脆,那么响亮,吓得每个人都魂魄战抖,几近破碎。
这声脆响之后,接着是沉寂,紧紧压住所有人都不得不屏息的沉寂,沉寂得令人窒息。风从地面跃起,力量有些大,俏皮的掀起人们的衣角,然后闪身而去,毫不犹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