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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9章 江陵舌战

  “嗖~嗖~嗖~”

  “呃呃呃啊——”

  “什么?!”

  “嘶——”

  几声劲矢破空之声与中箭者的惨叫之声,夹杂着旁人压抑的惊呼,为李素对孙策的单向骂阵之声堪堪画上了休止符。

  不过千万别误会,并不是李素这边的骂阵手中箭了,更不可能是李素本人中箭。而是江陵北门城楼上、三名号称吴军中神射的弩手,被黄忠用六石硬弓连珠射杀了。

  那三名弩手正是得了孙策的命令,要设法狙击一下李素,实在射不到瞄不准的话,覆盖威胁一下、射中他身边的将领也好。

  可惜的是,他们的眼神显然不如黄忠敏锐。黄忠今天全程站在李素旁边,一只手随时扣着弓,另一只手夹着数根羽箭,随时都能出手。

  于是一看到城头有敌人有瞄准嫌疑,直接一箭过去秒了。

  这场景,便如西部片里的快枪手决斗,刚说完午时已到就完事儿了。

  李素倒是对这一切非常镇定,并没有立刻往后退,他信赖自己面前的钢盾阵和黄忠的掩护射击,难得地颇有大将之风了一次,还趁机继续嘲讽收尾:

  “孙策小儿,看来你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气急败坏、心虚怯懦,连听都不敢听下去了。江东将士们,你们还要为这种人卖命么!”

  不得不说,孙策这种被对方骂得军心动摇后、居然想放冷箭解决的行事风格,着实进一步打击了其内部的团结和士气,多多少少有悖于小霸王一贯的人设。

  这种事情,如果是历史上后来的孙权来做,倒是没什么,因为孙权本来就没立小霸王的人设,也不跨示自己的勇武,所以孙权认个怂也好,不应战也好,都是无所谓的。

  周瑜一看形势不对,连忙一边制止继续放箭,一边也躲在女墙垛堞之后,让吴军骂阵手们按他想的台词对骂:

  “李素你休要血口喷人!我们是守城一方,士卒持弩戒备又如何了?可是你的人先放箭的,你居然反咬一口,简直无耻之尤!”

  还别说,周瑜这句随机应变的话,还真能强词夺理几分。

  因为吴军狙击手用的是弩,弩本来就是可以张好弦之后、较长时间内都保持只瞄准不击发的状态。弩手保持这个姿势并不用花多少力气。

  而黄忠用的是弓,尤其是拉力非常强的硬弓,那是无法张满弓之后保持不射的,手的臂力会很快耗竭——

  这一点但凡打过“骑马与砍杀”任何一代的玩家,都很好理解:弩上弦后瞄再久,准星都不会散;弓拉满后两三秒不射,准星就飘散得离谱。

  黄忠为了李素的安全,在吴军弩手慢慢瞄的时候就射杀了对方,对方的箭尚未离弦,李素凭什么谴责吴军怯懦呢?有种你真让盾手挡三箭再说啊!

  显然,李素那么苟怂之人,犯不着为了这一丁点士气人设,斤斤计较。

  李素下意识地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情绪,继续骂道:“周瑜小儿,别以为你比孙策口才好,便来班门弄斧。你再是巧言令色,也不过是巾帼不如的怯懦无耻之人。”

  周瑜显然比孙策更擅长在这种不能夸饰勇武的状态下,维持士气和出师的大义名分。只听他面对李素的激将,不骄不躁地声明:

  “李素,你休要狂妄,伯符是不屑于占你便宜,就算用超过你的兵力野战击败了你,也是胜之不武。

  北人多马,南人多舟,各有所长,本就是自然之理。既如此,两军交战自当无所不用其极,各展所长而已。

  你若是非要想陆战公平一战,让赵云退回襄阳,你我各出步军一万五千人,堂堂阵战。

  否则,你要攻城便攻城,你要从夏泽与我军水战,我们也奉陪。不过,我们不会拿同样数量的步兵来野战你们的步骑。”

  周瑜这么一说,吴军的士气还真回来一些,大家都意识到主公不是怂,只是两军各有所长。对面的李素奸诈,想骗得主公放弃优势、扬短避长而已。

  李素倒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只是顺势假装受到了激将:“好!既然你们吴人只敢接水战,不敢接陆战,我奉陪到底,改日待战船到了,与你再战就是。

  不过我真是没想到,世上竟然有如此贪小无谋少智之辈。既然你们都知道自己无能,坐拥数倍之兵还不敢野战,当初怎么还有胆偷袭南郡,简直贻笑大方,就不怕无家可归。”

  周瑜朗声抗辩:“李素,这当然是你这等趋炎附势的逐利小人理解不了的。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

  我主入南郡,乃是吊民伐罪,救荆襄士人于水火。你自己倒行逆施,行科举暴政,导致荆襄士林痛愤、翘首以盼东望王师。我军所过之处,无不箪食壶浆,这才两日之内兵不血刃连克多县、全取南郡,人心顺逆昭然若揭。

  你若非心虚,又何至于以北兵奴役荆襄之民、护残苛暴政。今日你如非要野战,也可以,让你帐下北兵北退数十里,只留原本刘表帐下新降的荆襄兵,我军自会派出人数相等的兵马与你交战。刘表麾下士卒肯不肯为你这等奸佞残害乡里,你自己心里清楚。”

  李素眉毛一拧,暗忖这周瑜的政治智慧还是厉害啊,没看出来他不光军事强,找大义名分的眼光也很是刁钻——

  今天这番话,倒是有点历史上周瑜分析“曹操数犯兵家大忌”时的气魄了,对李素的大义名分弱点抓得很准。

  被他这么一分析,孙策军倒成了纵然不可为亦要为的勇士了,是为了拯救荆州士林、解放荆州人民,奋不顾身。

  而且周瑜对于骂战的偷换概念,导致李素也不能不接对方的挑战,否则自己一方的大义和士气也会受到一定反噬。虽说这些属性是隐性的,也不好随便吃亏不是。

  可李素手下的军队,绝大多数都是北方带来的,至少也是长沙郡等地、已经跟了刘备阵营三五年了。

  如果派出原刘表麾下旧部,李素总共就两三千人,而且大部分都留在当阳县守城呢,今天没跟着南下。

  幸好李素眼珠飞速一转,立刻把皮球踢了回去:“此议甚善,不过我军没有带荆襄兵南下,此战今日怕是约不成了。

  公瑾,我看你也是个爽快人,我身后这位黄校尉,便是当年刘景升部旧。你想知道荆州士林军民是否支持我们,开门遣将与黄校尉斗将便是。若是无胆,刚才那些屁话就当休要再提。”

  周瑜没想到李素这样挤兑他,总觉得不妥,先下意识还价:“既是斗将,君子之战,怎可用弓弩暗箭伤人!”

  听周瑜这样挤兑,李素还没开口,黄忠先策马上前几十步,而且越众而出时先把宝雕弓抛给了旁边的士兵,绰刀在手:“我黄汉升不用弓便是!周瑜小儿休要再饶舌,无胆鼠辈直接滚回江东便是,自会免你一死!”

  周瑜暗暗有点懊悔:自己刚才下意识脱口而出就还价了。

  要是不还价,这事儿不应承也没事,可还了价对方还认了,己方再怂,可就太伤士气和主公的公信力了。

  孙策见状,居然亲自绰枪准备下墙上马出战。周瑜连忙拉住:“兄已是万金之躯,怎可与一老卒搏命?

  纵然黄忠说了不放暗箭,可若是兄亲自出战,他见暗箭伤人的收益、足以抵消让李素背上背信弃义骂名的损失,他多半还是会铤而走险的。”

  趁着这个机会,韩当在旁劝道:“主公,我观那黄忠虽然看似有点武艺,可多半也就是弓箭了得。观其年齿,已然至少年过五旬,须发微微花白。

  而且此前也从未听其他荆州降将提起过、说他有什么凭个人勇武建立的军功。只要挤兑住他不放箭,末将也可一试。”

  韩当这话也没说错,黄忠这辈子,至今还真没靠个人近战武艺,建立过什么有名的军功。

  不过客观来说,这其实真不能怪黄忠,该怪刘表的“坐守地方”战略路线。刘表上任七年都没发动过什么侵略战争,黄忠去哪儿建功?

  周瑜劝道:“韩将军也是相从破虏将军的老将了,已然年过四旬。如今地位显赫,怎能与敌军区区一名校尉相斗?凭白辱了身份,还是我军中找个校尉、都尉之类,能以个人勇武著称的小将试试,再作区处不迟。”

  孙策一摆手,不让周瑜韩当再争辩,而是扫了一眼城楼内其他年轻勇武著称的将领:“陈武、潘璋、吕蒙、宋谦,谁敢出战黄忠?”

  这四人倒也够莽,都纷纷表示胜过一个被禁了弓箭的五旬老者不在话下。

  大家都这么判断,可见也不怪他们的眼光,之前黄忠无论是之前击退徐盛还是今日对狙,都只露过弓箭这一手。

  周瑜还算心细,还想把今日没有上城楼御敌的蔡瑁喊来问个明白、这黄忠究竟武艺如何。可骂阵挑战的时候哪容许耽误那么久?

  最后的结果,孙策也觉得宋谦平时武艺略微低微了些,而吕蒙太年少,就让潘璋出阵。

  说实话,汉末这种约战的斗将场合已经很少了。今天要不是李素和周瑜互相挤兑骂战、上升到了“要证明荆州本地人是否愿意为刘备阵营卖命,还是希望江东兄弟来解放他们”,也不至于如此。

  很快,城墙上战鼓响动,弓弩列阵压住墙角。李素的部队闻鼓声先暂退两箭之地,留出空场给双方单挑。

  随后城内数百骑出城贴着墙根列阵,潘璋亦挥舞着一柄大刀,策马出战。当他看清黄忠拿的兵器也是类似的大刀时,心中愈发笃定。

  潘璋心中暗忖:“哼,刀法讲究势大力沉,凌厉刚猛,对体力要求极高。枪棍之类兵器势走轻灵,还怕老者经验丰富。如今他用刀,还年老力衰,杀之必矣。”

  还别说,演义里潘璋遇到临死那年的黄忠,也是这么想的,而且还真被他挡住了不少招打得有来有回。

  可惜演义里夷陵之战是47岁的潘璋遇到75岁的黄忠,现在却早了23年,是24岁的潘璋遇到才52岁的黄忠。(注:正史黄忠没参加夷陵之战,刘备刚称帝他就病死了)

  “黄忠老儿受死!荆州士民,九成都对我东吴王师翘首以盼、箪食壶浆,只有尔等个别荆奸腆颜事敌、卖祖求荣、帮助李素科举残害本乡父老,你怎么有脸苟活于世的!”

  潘璋大吼着周瑜在他出战前教给他的打击敌人士气台词,挥着大刀猛冲上去。

  黄忠原本倒只是还打算冷静单挑一战,静静观察那潘璋的武艺来路。不过潘璋这番辱骂,是彻底点爆了黄忠的怒气:

  什么?老子保卫乡土、抵御外敌,居然成了卖祖求荣、助纣为虐?要是让狗贼再多哔哔一句,爷爷就不姓黄!

  黄忠怒气灌注,大刀势挟风雷,用上了浑身十二成的劲道。他已经五十多岁,平时要注意血压,还真不会这么竭尽全力爆发。

  “铛!”一声巨响,两马交错而过,两柄大刀都是毫无花俏地硬碰硬死磕猛撞,连双方的马匹都感受到了巨力撞击的传导,几乎马蹄发软。

  幸亏潘璋也算是以猛力暴烈著称,竟没有被击坠,只是觉得胸口气息猛然一窒,如遭锤击,虎口也是酸麻不已。幸好两马已经拉开距离,手臂暂时的微微酸麻还有时间调整。

  很快两人重新拨转马头,再次相对冲刺。黄忠也意识到对付这个潘璋不能指望以力硬撼直接两三招击倒,于是改变了战术,再次交马对砍之后,黄忠一拨马头改为并行,一柄快刀犹如泼风舞雪,连绵乱斩。

  潘璋左支右拙,连挡三四刀,心中大骇,只觉对面的刀势如长江怒涛,层层叠浪而进,无有尽头。

  “糟了,这五旬老儿,角力已不在我之下,没想到刀法一道,攻势也能如此绵密不绝。”

  可惜如今已不存在后悔怯战的可能性,只有死磕到底,有死无生了。潘璋也被激发了浑身血勇,不管不顾对攻起来。

  好在黄忠的很多招数本意是逼敌回救,自忖潘璋肯定能回招挡住,所以不等招式用老就收力变招。

  没想到潘璋猝然不顾防守,黄忠连续两刀明明能砍中的,用力却收早了,只是在潘璋肩臂肋膈划了两道极长却不深的伤口,一时皮肉外翻,浑身冒血,看似极为可怕。

  而黄忠也因为潘璋不按套路的迅猛对攻暂时不得不回救,看似有点手忙脚乱

  不过,随着潘璋开始失血,他招式的气势贯注也不可避免地渐渐衰弱,刀法渐渐凌乱,全靠本能在撑持。

  城上守军看到潘璋飙血的时候,就意识到肯定打不过了,连忙鸣金收兵。可惜黄忠潘璋是并马而战,潘璋根本没有马匹速度的优势,鸣金了也拉不开距离。要冲回城门的最后两箭之地,似乎那么遥远,不接上二三十招估计是冲不完这段距离了。

  黄忠哪能容许潘璋再接二十招?又十余招一过,已经浑身四处带伤的潘璋根本无力格挡背后砍来的致命一击,手臂一软,被大刀余力砍中肩膀。

  从肩到背,斜斩了半尺之深,连断脊、肋。头肩失去了脊椎的支撑,豁然往前一耷,心肺都从那个刀口里涌了出来。马匹驮着潘璋看似还连成一体可以直接下葬的身体,冲回了城门。

  黄忠也及时拨转马头,迅速离开了城头弓弩的射程,拨开了零散几根射得特别远的箭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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