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炮、火枪,这些被发明出来的武器,主要目的就是高效率地杀人。今天,它们的威力和效果在战场上发挥得淋漓尽致。
天理教从组建火枪兵开始,就一直由向万宗统领。
此前跟同样装备火器的勇卫军打仗时,双方都是隔着超过五十米之外开火。火炮也是在双方相隔甚远时开火,等到双方之间的距离接近一百多米时,因为担心误伤就坚决停止了。
这样的结果造成激烈程度是非常低的,甚至还不如冷兵器混在一起互相厮杀来得那么惨烈。
在那个时候,天理教和勇卫军的火枪兵,更多地是发挥着壮已方士气,打击对方士气的作用。到最后还是要靠传统冷兵器士兵结束战斗。
这是敌我双方根深蒂固的观念。现在的战场,主流还是刀枪弓箭这些冷兵器。热兵器最多只能作为配属武器发挥下非决定性的作用。
而且火枪兵耗费巨大,一场战事打下来,火药弹丸,还有枪支炮管的损耗,打得全是银子,这让天理教高层心痛不已,觉得十分鸡肋。
耗费巨大,却达不到应有的作用。
在后续的战事中,天理教大军所向无敌,向万宗的火枪兵一开响,朝廷的官兵们就崩溃,甚至以堪比弹丸飞行的速度在溃逃。
火器部队根本发挥不出应有的用场。
几个因素加在一起,就算因吉利教官们说干了口舌,天理教高层也对扩张火枪兵无动于衷,保持八千的数字已经是下了最大的决心。
但是今天一仗,不,应该只是第一回合,陕甘新军就给向万宗上了生动一课。火炮直接推到五十米的距离开火,炮口几乎是顶在己方的胸口上。
士兵们列着队,不急不慌地前进,子弹炮弹和死亡都无法让这些人慢上一点点。然后一直走到离已方只有十五米的地方开火。
天啊,无生老母啊!这么近距离地对射,让向万宗充分认识到滑膛枪的凶残。还没等他想出合适的对策,己方已经开始崩溃。而敏锐的对手立即抓住了这个机会,全线出击,用刺刀展开更加残酷的白刃战。
向万宗目睹了整个过程,他觉得自己的部署没有错,自己的士兵也没有做错任何事,但是惨败却来得如此之快。
一直站在他身边,因吉利教官队的队长,大卫少校沮丧地告诉自己,就算是天下无敌的因吉利龙虾兵,也没有如此娴熟的步炮配合,以及如此坚定的决心和勇气,走到十五米的距离才开火齐射。
“这简直就是在面对面地执行枪决。”大卫少校的原话如此,“想不到这世上还有比大因帝国的士兵更勇敢,更无畏的军队。”
八千火枪在面对面的接战对射中伤亡了近三千。在即将崩溃时,新军的刺刀冲了上来,又捅死了两三千人。
剩下的那些圣兵们已经丧失了一切勇气,他们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以不可思议地速度向滁州城一路狂奔。
他们的速度虽然让主将向万宗都感到惊讶,但是在陕甘新军的眼里,还是太慢。天天三千米,五天一次五公里拉练,十五天一次二十公里拉练,让陕甘新军的行军速度在当前屈指可数。
咬着天理教圣兵的尾巴,陕甘新军士兵们游刃有余地保持着一段距离。这段距离让圣兵不至于逃离他们的追击范围,又能从容地收拾截下来的那部分。
只是向万宗已经顾不上中翼的这八千圣兵。
在战线左右两翼,陕甘新军的七个步兵团,没隔多久也开始启动,缓缓前行,也已经逼近到离天理教圣兵五十米的地方。
两个炮兵团,在双方接近两百米距离时,就开始在两翼的步兵方阵中穿插,直接对着数万圣兵的密集队形猛烈地开火。然后一百米、五十米时前移了两次。
整个过程跟中翼刚才发生的一模一样,同样的配方,获得同样的结果。
让向万宗想不到的是,两翼的冷兵器部队,他们对火器的恐惧远超过中翼的火枪部队。而且由于作战方式不同,他们的队形要比中翼密集些。
在同样猛烈的炮击下,冷兵器部队的伤亡要大的多。尤其在五十米的距离时,胆大包天的新军炮兵提前前移,趁着已方步兵行进队形还落在后面时,直接打出两轮霰弹。
一百多门火炮打出数万枚霰弹弹丸,如同暴雨一样,结结实实糊了天理教圣兵们一脸。火炮打出的弹丸,杀伤力远远超出滑膛枪打出来的弹丸。它们凶残地横扫着一切挡在前面的人和物,圣兵们如同暴风骤雨里的孤零孤叶,被打得七零八落,无比凄惨。
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一万多新军士兵已经走到二十多米的位置,举起滑膛枪,开始齐射。
在打过三轮后,他们并不急于发起刺刀冲锋,因为他们知道,用刺刀跟冷兵器齐备的对手交锋,是占不到便宜的。
他们非常有耐心地在口令指挥下,装填弹药,开火射击。火炮团也推动着火炮从队形中间穿插上来,加入到射击行业。
这个时候,如果天理教圣兵们有一部分勇者,举起刀枪向新军队伍发起冲锋,战事进展可能会发生一些变化。
或者僵持时间将持续下去,又或者能把新军逼退,甚至逼得他们手忙脚乱,阵形大乱,让天理教扳回一局。
但是少数勇敢者刚刚冲出队伍,就被无情地猎杀。陕甘新军每一队士兵,他们齐射的时间都是跟旁边兄弟队伍是错开的,这样一旦在旁边队伍装填弹药时,出现敌军反击,他们就可以及时给予一定的支援。
总之,训练有素的陕甘新军在己方阵前组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网。
在打出第五轮子弹后,一队队士兵从间隙里冲了出来。他们背着滑膛枪,胸前挎着一个布袋,左手举着一个奇怪的柱子,里面闪动着红光,应该是有火。
这些都是掷弹手,刚才天理教火枪兵行进时演奏的进行曲,就是歌颂他们的。
这些人右手掏出一个手榴弹,在火柱上点燃引线,然后扬臂投掷出去。三四十米的距离,对于训练有素的他们而言,是很轻松的事。
四处开花的手榴弹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任何战事,僵持是无比艰难的,甚至有时候看不出谁会赢谁会输。
但崩溃却是突如其来,而又无比迅速的。在所有人还没有做好准备时,整个战线就像雪崩一样崩溃。而且永远也不知道,崩溃到底是哪片雪花引发的。
只是今天的战事,僵持阶段,谁会赢谁会输,已经非常清晰。天理教两翼的士兵们,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中翼的同袍们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坚决。
此前的一系列胜仗,加上教主和点传师们的层层吹嘘,让这四万天理教精锐们自信心爆棚。在他们想来,横扫天下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朝廷任何官兵在他们面前,都是不堪一击。
所以今天面对赫赫威名的岑老虎率领的新军,他们已经留足了面子。
天理教底层,包括士兵和基层军官,大多数人都认为。今天会有一场苦战,但新军还是会不敌己方,毕竟自己如教主和点传师所说,都是无生老母派下来的天兵天将。
等待他们的是一场胜利,只是一场会比较艰难的胜利。
但是战事开始没多久,进展就发生了让他们瞠目结舌的变化。新军让他们深刻认识到,什么才是热兵器作战。在火枪和火炮的肆虐下,不少天理教圣兵们甚至产生一种错觉,对方应该才是下凡的天兵天将。
先是中翼,接着是左翼。他们原本已经被火箭炮摧残过一遍,变得非常脆弱。所以陕甘新军在他们的对面只配置了三个步兵团四千五百人,但他们还是最先崩溃。
最后是右翼。
足足四万精兵,在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里,就在向万宗的眼皮子底下全线崩溃。
兵败如山倒。意味着这座山倒下,任何力量都无法将它倾扶起来。你能做的就是离它远远的,免得被它砸下来时殃及到。
向万宗身边的亲信和高级将领们都深刻地认识到这一点。看到己方右翼也终于崩溃后,他们首先想到的就是劝向万宗。
“北王殿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们赶紧抢渡回滁河重新布防吧。”
向万宗知道这句话的潜台词:赶紧下令撤退,一直撤到滁河对岸,放弃滁州城,放弃正在被对手追杀的部队。
向万宗也知道,亲信将领们如此急切地催促着这道命令,不是他们把滁河防线的安危放在首位,也不是他们一切以军令为准。而是一旦下了这道命令,那么失城弃军的责任就完全落在了自己头上,他们只是奉命从事而已。
向万宗悲哀地发现,一旦打了败仗,自己的部属也变得跟宣抚司、江南藩司、右都督府那些自己看不上的人一样。
但是向万宗没有犹豫多久,罗人杰亲自率领的轻骑兵团,从战场远处上迂回包抄的马蹄声,迅速让他认清了现实。
他在几位心腹和上百亲兵的簇拥下,丢下数万在各处被陕甘新军追杀围歼的部下,仓皇而逃。
滁州之战就是以这样一种出乎双方意料,但是又在情理之中的方式,迅速结束。罗人杰悻悻下令停止追击时,太阳才刚刚到头顶正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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