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是‘烟花三月下扬州’,我是‘金秋十月下扬州’,差不多,差不多啊。”
坐在官船正舱正中间,岑国璋意气风发地对着众女说道。
“老爷,人家是‘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你是什么?”施华洛笑着问道。
“我是两袖清风,骑马下扬州!”
“两袖清风,我看是两袖金风吧。”施华洛冷笑地说道,“再说了,你明明是乘船,怎么是骑马呢?胡说八道。”
坐在身边的玉娘,狠狠地掐了下岑国璋腰间的软肉。
作为枕边人,她当然知道相公嘴里的骑马是什么意思。胭脂马,他夜里最爱骑的,有时候他还自诩是什么金枪骑士。
实在羞死人了。
白芙蓉虽然未谙人事,但是耳闻目染,知道些荤话。她当即想到扬州瘦马,再看老爷那样子,猜想十有八九意思差不多。
施华洛微眯着眼睛,目光闪烁地看着岑国璋。在旁边的俞巧云脱口而出,“老爷,你笑得好猥琐。”
施华洛一下子明白过来,是啊,老爷脸上的神情,只能用猥琐二字来形容。刚才一直没想起,只是觉得别扭。
嗯,老爷好色贪财,要文采没文采,又时不时化为这等猥琐男,可是自己怎么就...难道他有什么举世罕见的奇毒,趁着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喂给太太、自己和巧儿。
中了他的毒后,只要离开他身边,就会难过、心慌,非常想念。平日里再恨再恼怒他,可是只要他那张“恶心”的脸一凑过来,那些纠葛就会消散一半,再一开口,花言巧语之下,全部烟消云散。
不知道这奇毒有没有解药。
施华洛在那里胡思乱想着,俞巧云很惋惜地说道:“老爷,干嘛这么快就离开京城,还有好多小吃我都没吃到,还没吃过瘾。”
“我国子监进修结束,贤良博学科俊士功名也拿到,还不赶紧麻溜地离京为皇上和朝廷效命?你以为这世上像老爷这样的好人很多啊?我要是像你一样,干啥不积极,吃饭你第一,皇上早就革我的职,叫我回去吃老米饭了!”
岑国璋痛心疾首的话,对于俞巧云毫无效果。
她已经习惯了,只要不克扣月钱,耽误她买吃的,说几句又如何?要是多挨几句训,可以涨月钱,俞巧云会很乐意的。
岑国璋批评俞巧云,却是惹恼了施华洛。
不知为何,一天不跟老爷呛几句,她吃什么都不香。
“老爷,不要说得你为国为民,一心为公。你署理顺天府通判兼南城巡城御史,可没少赚。跟钱富贵等西山大营的军官们一起,可没少捞。不仅捞到了钱,还捞到了名。就连接任的胡大人,你的恩公,对你都是没口子地感谢,搞得你才是他的恩公一般。”
一顿夹枪带棒的话,劈头盖脸地丢过去。白芙蓉就算看过许多回了,还是吓得脸色有点发白。
在她从小接受的教育里,男人就是天,女人的本分就是顺从。逆来顺受,是妇人的美德,比多年苦学来的琴棋书画、吟诗唱曲要重要得多。
俞巧云的疲懒怠惰,还只是让她有点不适应。这样的丫鬟,在任何大户人家,早就被赶了出去,真不知道她为何能在岑府待了这么久。
施华洛的没大没小,却是让她心惊胆战,到现在还不适应。
如此揭老爷的短,一回两回,宠着你,让着你,可是总有限度的。万一老爷不肯容忍,大发雷霆了怎么办?
“洛儿姑娘,你在我们府上做厨娘,真是屈才了。”
岑老爷开始反击了。
“你应该去都察院,大臣奸邪、小人构党、作威福乱政者;猥茸贪冒坏官纪者;学术不正、上书陈言变乱成宪、希进用者,都逃不脱你的慧眼,早就被你弹劾干净。再不济也该去内班司、都知监,肃奸除暴,澄清乾坤!”
施华洛鼻子一哼,“要不是我是女儿身,那里有你这样的名为能臣干吏,实为贪官污吏的不法之徒的容身之地。”
“哼哼,那我还要感谢西天如来,南海观世音,还有你们安息国的阿胡拉·马兹达,把你托生为女身,要不然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两人你来我往地一直呛到吃完晚饭。
似乎这种活动能够促进大家的食欲,不仅岑国璋和施华洛两位当事人多吃了一碗饭,就连玉娘和俞巧云也多吃了半碗饭。
唯独忧心忡忡,一直担心老爷突然翻脸的白芙蓉,还少吃了半碗饭。
下人们自去收拾饭桌,几人走了出来,在甲板上来回地走,赏景消食。
“相公,我们停泊在哪里?”玉娘问道。
“这里是龙潭,离江宁不过六十里,明天一鼓作气,就可以赶到江宁。”
“好啊,又到江宁了。老爷,这回能多停几天吗?”
“知道你又想着去吃美食小吃。这次能多停留几天。除了陈姑娘的书信和手办,要送到陈府,还有其它很多事情要做。”
岑国璋看了看施华洛,没有细说。
他这次回江州,肩负使命,需要跟内班司南司镇抚使杜凤池好好沟通一番。还有东海商会那里要去悄悄坐一坐,上回来信,樊春花离临产不远。
不知道现在生了没有,也不知道生的是男是女。要是女儿,怕是以后还要操劳一番。不过就算生了儿子,自己还想继续操劳。
入夜,几人各自回船舱,洗漱一番,准备就寝。
在内舱,岑国璋扶着玉娘慢慢走到床边。
“小心点,你这回的反应不大啊。”
“是啊,跟怀大姐儿时的反应截然不同。洛儿和芙蓉都说这次会生个少爷。”
“切,这两人吃过肉吗?懂个屁啊,尽在那里胡说八道。生男生女,都一样。”
看到玉娘目光变得犀利,岑国璋连忙转言,“说到大姐儿,岑嘉霓,老师帮取得的这官名,娘子看如何?”
“相公怎么还却叨扰昱明公?”
“按照宜山风俗,头一个子嗣,应当由长辈来取定。我没有长辈,那就请老师代劳了。”
“大姐儿是女儿。”
“在我眼里都一样,都是我的血脉。”
玉娘顿了一下,满脸温柔,伸出手来,轻轻地摸了摸岑国璋的脸,“我小时候,娘亲就跟我说,妹儿啊,以后嫁人了,最重要的就是帮夫家诞下麟儿,延续子嗣。这是我们女人的命啊。”
岑国璋长叹一声道:“岳母饱读诗书,文采远超岳丈大人,想不到还是被这礼教给约束住了。”
“人生在世,岂能没有约束。”
玉娘在岑国璋的搀扶下,慢慢地躺在床上。
“相公,我们好久没有这般躺在一起说话了。”
“是啊,自从有了大姐儿,是没有这样。幸好白姑娘帮手接了过去,腾出空间给我两。要不然,娘子怎么又怀上了。”
玉娘笑了笑,轻轻抚摸着肚子,“记得进京城时的情景,仿佛还在昨天。一晃我们要回豫章了。这次回去跟进京不同,相公不用每晚都要去会友,劳心劳力啊。”
岑国璋的脸,难得微微一红。他知道,很多事情,瞒不住聪慧的玉娘。
“娘子,是我对不住你。可恨我一介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被强人所难,为了你和大姐儿的安危,只好忍辱负重。”
玉娘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要是这世上按脸皮厚来评定科举,相公肯定能考中状元。”
岑国璋也跟着笑了,过了一会,他握着玉娘的手,珍重地说道:“委屈娘子了,是我不好。”
“你到底好不好,妾身也说不清。说你好色,洛儿、巧云和白姑娘到现在还是完璧。说你是正人君子,偏偏往家里招惹这么多人。说我不恼火吗?我心里确实恼火。哪个女人愿意与别人分享自己的相公。”
玉娘转过头来,目光炯炯地看着岑国璋,“可是洛儿、巧云和白姑娘,不是犯贱自己扑上来的,也不是老爷勾引或强抢来的。她们一个是自愿报恩,一个是奉父母之命来报恩,另一个,更是身不由己。都是好女子,才貌皆佳,心地善良,都是难得的好女子。”
“想摆一摆太太的威风,杀杀她们的气焰,让她们知难而退。可是妾身想起娘亲,当年因为仰慕父亲的才学人品,不顾外祖反对,一意嫁给父亲,哪怕做妾也愿意,最后...我就下不去这个狠心。”
岑国璋一直握着玉娘的手,静静地听着她的话,“唉,是我不好,让娘子为难了。说实话,看到如花似玉的三位女子,为夫我,真的心动了。修为得不够,还是动了贪念。”
“呵呵,洛儿、巧云和白姑娘,其中任意一位,天下任何一个男子见了,都会心动,何况还来了三个。相公,你没有兽性大发,已经实属难得。”
玉娘最后开起玩笑道。
岑国璋难为情地答道:“惭愧,惭愧,关键是为夫真打不过她们。”
玉娘笑出声来,她转过头来,看着近在咫尺的相公,眼睛里的神情复杂,她的玉手在岑国璋的脸上轻轻的抚摸着:“我的相公啊,你可叫我怎么办?”
岑国璋笑了笑道:“还是老规矩办。你我夫妻同心。只要你不离开我,我永远待在你身边。”
“可惜你只有一个人,除了我,还有洛儿、巧云和白姑娘。”
“所以我才拼命地挣钱,置办大大的宅子。”
玉娘眉毛一挑,“哦,原来如此。现在你置办了这么大的宅子,是不是要把它填满?”
“娘子,你放过我吧。有洛儿和巧云在,我置办再大的宅子,也只能空在那里。白姑娘是生性温柔,又身世可怜,否则的话,呵呵...还填满?再多一个,只怕相思柳叶镖和圆月弯刀要一起伺候我,这得是多大的福分啊,我可消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