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云醒了吗?”岑国璋轻声问道。
“醒过一回了,喝了点药汤,又睡过去了。她刚解完身上的剧毒,身体非常虚弱。郎中说要好生调养。”白芙蓉细声答道。
说完后,她转头看了看在床上熟睡的俞巧云,语气中充满了愧疚之情,长叹了一口气说道。
“是我没用,连累大家了。”
“白姑娘不用自责,我也是手无缚鸡之力,也要靠施姑娘和俞姑娘搭救保护。”岑国璋连忙出声安慰道。
“老爷不是也手刃了一个贼子吗?”
“我是大男人,还靠了火器之威,怎么能比。唉,不用内疚,辛苦你照顾俞姑娘了。”
“嗯,这是我的本分,老爷不必说辛苦。”白芙蓉低着头答道。
岑国璋再看了一眼俞巧云,然后走出了房间。
在外屋,施华洛和杜凤池正说着话,看到岑国璋走了进来,便停了下来。
“谢过杜大人救命之恩!”
“客气了,我们只是过来收尾。”杜凤池今天没有穿那件很嚣张的飞鱼服,只是一件很普通的直身圆领衫袍。
“我们的探子发现,六位臭名昭著的黑道凶贼聚集江宁,便悄然跟踪。我接到报告,想到岑大人一家乘船南下,不日就要到江宁。意识到不对,带着人沿江赶来接应,还是晚了一步。”
“杜大人客气,不晚。要不是贵属下的疗毒手段,俞姑娘就真的一命呜呼。”
“机缘巧合。老徐对解毒方面是有一手,他一眼就看出,俞姑娘中的是三花三虫毒。十几种毒花和十几种毒虫中各取三种毒花和毒虫,混在一起的天下奇毒。只是那个八臂罗汉也是从别人那里买来的毒物,不清楚是哪三种毒花和毒虫。”
“不知哪三种毒花和毒虫,就不好对症下药。也多亏岑大人,询问了一番在哪里买的,卖药的人什么口音,推断出最可能的三种毒花和毒虫。老徐拿了相应的解药一喂,还真有效。俞姑娘是吉人天相啊。”
说到这里,杜凤池都觉得太神奇了,只是问几句话,就能推断出最有可能的组合,这个岑益之,真的太厉害,仿佛这世上所有的事,在他眼里无所遁形。
关键是这小子那果敢的性子,太吓人了。
看得出他无比看重受伤中毒的丫头,偏偏在解药不对症就是毒药的情况下,只是略一犹豫,就认定结果,叫老徐只管用药。
结果还真用对药了。老徐说,再犹豫半刻钟,就算解药对症也没得用。
果真是杀伐决断,狠得下心来的狠人啊。
岑国璋还是再一次表示了感谢。
杜凤池摆摆手,“岑大人,大家都是同僚,以后还要一起为皇上效命,多余的客气话就不要说了。对了,那个八臂罗汉怎么处置?”
“杀了吧。在下这次动用了火器,犯了忌讳。虽然我会向皇上上密折,说明情况,但是私藏火器这个把柄,还是不要落在有心人手里。”
杜凤池点点头,私藏火器,虽然朝廷明令严禁,可地方还是屡禁不止。很多富贵人家拿它做稀罕的物件,当成贵重的礼物互相赠送,然后加以收藏。
岑国璋收藏两支,用在保命杀贼上,又主动向皇上坦白,肯定会被体谅的。但是一旦被某些有心人知道,唆使御史死咬上,那就不好处理了。
毕竟这种事,可以做,但不能说破。要是摆在桌面上,就是违反朝廷法度,皇上都不好维护。所以把八臂罗汉灭口,六大凶贼的尸体处理掉,龙潭夜袭当没发生,怎么抓把柄?
“不追问幕后主使者了?”施华洛在一旁着急地问道。
“不必问。那个八臂罗汉是不会说的。他说或不说,在我们这里都逃不离一个死字。真要是说了,幕后主使者会连他家人一块灭口。所以为了保住家人,他肯定会咬死不说的。”
岑国璋解释道。
“其实不想我南下豫章,又如此恨我入骨的只有那么两个人。韩尚书勋贵出身,进士功名,跟那些江湖草莽没有什么瓜葛。倒是乐王手下,不少的江湖悍匪,江洋大盗。”
“不,根据我的消息,乐王在这件事上也是一无所知的。”杜凤池一口否定了岑国璋的推测。
啊,那会是谁?
岑国璋微闭着眼睛,脑子飞快地过了一遍,不一会想到某个人。
“开封城的寿王。”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杜凤池的瞳孔不由微微张大,嘴角掠过一丝郑重,“岑大人为何如此断定?”
“皇上想削藩的两位,无非是乐王和寿王。想必这两位心里也有数。乐王此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被皇上放在豫章,有大用处...”
“什么大用处?”施华洛直截了当地问道。
岑国璋苦笑一下,看了看杜凤池,还是没有开口说话。
妹子,我怎么说,说皇上想拿乐王做杀鸡骇猴的那只鸡,以及立威天下、血酬心腹的那头牛?对面坐着的是你的义父,更是皇上的心腹,我怎么敢说!
施华洛看了一眼岑国璋,又看了一眼杜凤池,闭嘴不再问了。
杜凤池来不及感叹岑国璋的心思缜密,只是在心里哀叹。唉,老施,女大不中留,咱们的闺女,被一个臭小子勾跑了。
看到岑国璋好一会没说话,施华洛看了他一眼,“继续往下说啊,这事跟寿王什么关系?”
“咳咳,寿王肯定是希望乐王闹得越大越好,最好跟皇上两败俱伤,他坐收渔翁之利。所以他想着要如何平衡两边的实力。乐王被我此前闹腾一番,剪除了一阵风等党羽后,他的实力出现一些萎靡。”
“不知寿王从哪里获悉,皇上要拿我做对付乐王的排头兵。既然如此,寿王就借机下手。能把我干掉,皇上那边少了一颗棋子,乐王能稍微缓口气。不能把我干掉,大家都会认为是乐王干的,能进一步挑拨皇上跟乐王之间的关系。一举两得。”
杜凤池点点头,“确实算无遗策的一招。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我们在乐王身边有内应,掌握乐王的一举一动。”
“益之,接下来该怎么办?”
听到杜凤池改了称呼,岑国璋愣了一下,眼角看到施华洛故意转过头去,好掩饰脸上的羞涩,心里忍不住一喜。
“杜大人,我们还是按部就班,遵照计划来做。”
杜凤池点点头,却迟疑地说道:“其中最大的难点,就是如何让乐王在我们希望的时间里造反。”
岑国璋点点头,确实是个难题。
乐王会造反,有心人早就有数了。可是这家伙什么时候造反,就真的不好说了。
逼得松了,这家伙拖拖拉拉的;逼得紧了,万一这家伙胆怯不敢造反了,那就不好办了。大家伙,包括杜凤池在内,都是满怀期望,好在他身上刷份大功劳出来。
大家准备了这么久,只等着乐王跳出来,好一涌而上去刷金币。突然间你说不干了,要撂挑子,这会让多少人失望?这要砸多少人的饭碗?
所以乐王你不造反都不行,必须造反!而且必须在大家伙准备好的期限里造反。
这个就有难度了。
岑国璋说道:“东南海关都使陈大人的小姐,在京城托我带了封书信,还有她亲手做的几件小礼物。我准备明后日去陈府登门拜访。”
“嗯,是该去拜访下陈大人。陈大人是聪明人,立场坚定,所以才深得先皇和当今皇上的信任。”
杜凤池意味深长地说道。
岑国璋一听,心头忍不住乱跳。这可是个大瓜啊,想不到长得那么帅,一脸赤胆忠臣的陈如海,怎么跟墙头草一样,风哪里大就往那里倒。
不过人家这样才是做官的高手,不管风云如何变幻,他都是稳坐钓鱼台。
送走杜凤池,岑国璋和施华洛又回屋去看望了俞巧云,她还在那里熟睡,不过气息均匀,脸色有了点血色,看样子在恢复中。
告别继续留在那里照顾的白芙蓉,岑国璋回到花厅。
“相公,”玉娘刚开口,看到跟着屁股后面走进的施华洛,“洛儿妹妹,你们放心,我请了江宁名医叶大夫给巧云看过。叶先生说,巧儿心肺两脉受了损伤,吃药静养些日子就好了。”
“这次夜袭过于凶险,多亏了洛儿姑娘、巧云和无相。要不然,我们夫妻俩死无葬身之地。”
“是啊。”
施华洛不耐烦地挥挥手,“都是一家人,何必这样客气,显得太生分了。老爷,你说陈如海陈大人,为何成了乐王造反的关键?”
她最终还是走上了这条路,女承父业啊。
“要想让乐王造反,必须让他有信心,觉得造反成功的机会很大。陈大人是给予他信心的重要关键。”
岑国璋的话让施华洛陷入沉思,嘴里不停地念道:“老爷,陈大人是东南财神,大家都说他是勋贵世家们的钱袋子,说明他在勋贵世家们的地位很高。他暗中表态,乐王就会觉得勋贵和东南世家们是支持他的,说不定还会举旗响应。”
“没错,在逼他造反之前,必须给予他充足的信心。否则乐王那么惜身的人,是不会轻易犯险的。”
施华洛听到这里,冷笑几声,“乐王更是见利忘义,狂妄自大的人,要是接到陈大人的暗中表态,以为勋贵和东南世家们都拥戴他,肯定会膨胀的,时机成熟一定会举起反旗。到时候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砍下这贼的狗头,为爹爹报仇!了却他一生最大的夙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