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帮,青帮前身,是中国历史最悠久的帮会,最早是漕运水手的一种行会性秘密结社,用于对抗官府和商家的欺压,最开始的大本营在天津,清朝雍正年间时正式成立,为清廷所默许,虽然是清朝才成立,但其实在明末时,漕帮就已经有了相当的规模和组织,只不过因为朝廷的压制,一直处于地下状态。
堵胤锡是通州厘金局主事,和漕船打交道最多,对漕帮有相当了解,因此才能在漕帮中召到人才。
“漕帮?朝廷不是禁止的吗?”
朱慈烺假装不悦,脸色一沉。
堵胤锡撩袍跪下,坦然说道:“回殿下,臣以为,建虏入塞,国族危急之际,但是愿意杀虏,愿意为朝廷效力之人,朝廷都应该接纳,纵使他们日常有过不法,闹过事情,都无碍于他们今日的报国之心,如果朝廷不纳,不止会寒了他们的心,更会让天下人以为,朝廷没有抗虏之心。”
“更何况,漕帮不过是一群靠运河为生的穷苦百姓,加入漕帮,乃是为了一口饭吃,连陕西的流贼,朝廷都给悔过自新的机会,何况漕帮?”
“昨日建虏围城,他们找上臣,愿意为朝廷效力,臣没有拒绝的道理。”
“但臣事先没有请示殿下,就直接接纳了他们,是臣的罪过,请殿下责罚。”
堵胤锡拜首在地。
朱慈烺望着他:“你不怕有人弹劾你吗?”
“怕。”
堵胤锡回:“但为国举才,臣无怨无悔。”
堵胤锡解释不多,因为他知道,太子殿下一定会理解。这也是他敢于在太子殿下直接说出漕帮两个字的原因。
如果是旁人说,朱慈烺会怀疑他是在演戏,但堵胤锡所说,他却丝毫也不怀疑。不唯堵胤锡赤诚的眼神,更因为这些日子里,他对堵胤锡已经有了深深了解,知道堵胤锡是一个心胸宽广,极有远谋之人,历史上,在几乎在满朝都反对的情况下,他能说服李过袁宗第等顺军余部,归顺南明,可谓是众人皆醉我独醒,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概。
今日也一样。
精通水性的漕兵漕丁,城中应该是有的,但同时拥有强健的体魄和勇敢的决心的人,怕是少之又少,这些漕帮中人,虽然平日里不安分,为了自身的利益,和官府商人对着干,但也正因为如此,锻炼出了他们过人的胆识,今日派人炸毁运河上的浮桥,怕是属他们最合适了。
“先生请起。”
朱慈烺伸手将堵胤锡扶起来,望着他的眼,肃然:“先生说的好啊,只要是真心为国效力的勇士,不管他以前做过什么,都可以既往不咎,这句话,先生可以代本宫告知城内所有之人,只要他们帮助朝廷守城,立有功绩,本宫一定上疏朝廷,赦免他们的罪刑!”
“臣代漕帮谢过殿下了。”堵胤锡躬身。
待堵胤锡起身,朱慈烺淡淡:“不过漕帮的要求,怕不会只有这么一点吧?不要赏金,他们所图一定不小。”
堵胤锡拱手:“殿下圣明,他们的确有其他要求。”
“什么?”
“段虎说,希望朝廷能认可他们”
“胃口倒是不小。你怎么回答他们的?”
“臣叱喝了他,告诫他休得得寸进尺等立了惊天的功劳,再和臣来谈这个吧。”
朱慈烺点头:“先生回答的很好,承认漕帮,可不是一件小事,不可贸然决断不过也并非做不到,只要他们能帮助本宫,守卫通州,忠心朝廷,严守我大明的法纪,等到战后,本宫可上疏朝廷,请朝廷研议。”
“殿下英明。”
漕帮所要的,其实就是一个可以公开活动,能被朝廷承认的资格,就像清朝雍正做的那样,虽然没有正式承认,但基本默许,有什么事情,官府更直接找漕帮中的头头说话,省去了很多麻烦和误会。
将漕帮置于朝廷的法纪之下,其实是好事一件,而且就朱慈烺这个穿越者的理解,漕帮其实就是漕运工人的工会,替运河上的漕丁水手们争取利益,而他们的利益要被保障,根本一点就是要保证漕运的畅通,虽然长久来说,海运取代漕运是必然,到时候漕帮会受到损害,但就眼下来说,漕帮和朝廷的利益,其实是一致的,因为只有打退建虏,重开运河,漕运工人才有饭,漕帮才能有利益。
“草民参见殿下!”
段虎和护送袁继咸去往京师的通州巡检司百总段彪是孪生兄弟,五官相貌完全是一个模子凸出来的,但不同的是,段虎比段彪更壮,身材也略微高那么一点,虽然草鞋破衣,典型的脚夫水手的打扮,但站在河岸边,昂首挺胸,颇有气势。
朱慈烺在心中赞:好一条汉子。
但即便是这样的汉子,见到当朝皇太子之后,也是手足无措,满头大汗。
虽然明末,虽然乱世,但帝家在天下百姓的心目中,依然是有崇高的地位和不可仰视的尊贵。
朱慈烺温言勉励了段虎。
得太子的话,段虎脸色发红,跪在地上:“草民必效死命!”
从水潭离开,在唐亮的劝谏下,朱慈烺返回住处用膳,一路,就看到百姓们扛着各种各样的大门板,甚至有人抬着棺材,源源不断的往南城墙送去,通州虽然是一个小城,但因为临近京师,为北运河的终点,因此城内商业繁华,大小商铺,鳞次栉比,而在商业之外,通州还是京畿附近的一个文化中心,城中有书院四处,文庙武庙,贡院,佛寺,应有尽有,更不用说,城内还有大量的官署,而这些地方的大门,现在都成了厚实木板的主要来源,不过依然不够使用,所以通州知州张凝和号召城中百姓捐献门板,百姓们积极响应,很多人不但是把自家的门板,有的甚至是将预备的棺材板,都拿出来,交给朝廷。
朱慈烺走马街道,心中感动,但愿建虏早灭,还大明百姓一个太平。
“殿下,建虏的炮台快成了!”
刚回到住处,唐通派人来报。
“上城!”
朱慈烺放下吃了一半的碗,急急往南城楼。
和他离开时不同,此时的西南角城墙,一面面由数个门板组合而来的巨大木板,已经在城头准备完毕,用绳子捆紧两头,拉住了,只等命令,就可以从城头垂放下去,为城墙披上防弹衣,而城头的护卫木板,也已经准备妥当,只等护城板放下去之后,就会把它们竖起来,为城头也加上一个罩子,以遮挡建虏的炮弹和箭雨。
朱慈烺走到墙垛边,举起千里镜仔细看,他发现,建虏驱赶被俘虏的明军将士,在城下五百步的地方,筑起了一道将近两里长的、用泥土袋堆砌起来的护卫墙,从护卫墙的方向看,建虏果然是把轰击的重点,放在了通州旧城的西南角。
虽然通州城今年修缮加固了很多,但因为旧城根基的原因,西南角仍然是属于比较脆弱的一个地方,从黄太吉选择西南角就可以知道,他对通州城,有相当的研究和了解。
此时,筑墙的俘虏兵正被驱赶退去,而建虏大营之中,东南角的一处营帐,从早上到现在,一直都有浓烟在升腾,朱慈烺猜测,那应该是建虏的随军工匠,正在铸造大炮使用的铁弹铁弹携带不便,所以黄太吉这一次入塞并没有携带铁弹,而是带了工匠和模具,运河之战后,他派人在周边收集铁料,就地铸造,接下里的一段日子里,建虏军中的炉火怕是不会停。
通州也一样,城中工匠也正在彻夜铸造铁弹。
“呜呜”
大约半个时辰后,建虏用罢午饭,营中忽然响起了阵阵号角和慢鼓声。
城头守军,立刻就紧张了起来。
接着,建虏大营营门大开,一队队的建虏兵马快速而出,骑兵,步兵,炮兵,各依队列前进,八旗各种颜色的军旗在空中飘扬,战马汹涌,从城头看,建虏兵马盔明甲亮,士气颇高,即便是行进之中,队列也很是齐整。
出营之后,五百人为一个方阵,在通州城外的原野之中摆了开来,黄白蓝红,杀气腾腾,感觉整个原野都快要被填满了。
最中间,那一杆白色团龙大纛之下,一名身披建虏正白旗甲胄的建虏亲贵驻马而立,在众多精锐白甲兵的护卫中,正向通州城头而望。
“多尔衮”
朱慈烺心中默念。
黄太吉之后,就属此人了。
但朱慈烺此时最在意的,并不是多尔衮,而是建虏的炮兵,通过千里镜,他清楚看到,建虏炮兵最先推出的,乃是三门中等以上的仿红夷炮,观其体型和重量,其威力应该是不容小觑的,其使用的弹子,怕在十磅,也就是八斤左右。
黄太吉这一次真是一反常态,过往建虏入塞,讲究的是轻便,从不懈怠重武器,但这一次却带了重炮。
三门大炮,在距离通州城墙八百步的距离停了下来,穿着红色甲胄的建虏炮兵开始设置炮阵,炮手们调整炮身,擦拭炮管,忙忙碌碌,看来,八百步是他最优的射程。
“李顺,能打到否?”
朱慈烺立刻问。
“只有一门,臣亲自操炮!”
通州城中的重型火炮不多,能轰到八百步的,只有一门年初从京师运来的仿红夷炮。
“快去!”朱慈烺挥手。到这时,他已经完全明白黄太吉堆砌防护墙的用意了,重型的,能轰到通州城墙的火炮,就在合适的距离摆开,而那些轻型的,射程不够的火炮,则全部推到防护墙之后,如此,大小火炮一起轰击,令通州难以招架,这应该就是黄太吉的策略所在。
一旦城墙塌了,建虏蜂拥而入,城内兵马是绝挡不住他们的。
而此时,建虏炮兵已经开始装填弹药,看样子,准备要试炮了。
“殿下,此地危险,请你下城吧。”大战在即,唐通杨轩宗俊泰等人为建虏即将展开的攻势焦急,但更为太子殿下的安全担心,他们围在太子身边,齐声请太子殿下下城。
朱慈烺摇头:“不,本宫要亲眼看,建虏火炮,究竟有多大威力?”
“殿下!”所有人都跪下了,连连叩首,通州或可有失,但太子绝不能有失,不然就算守住了通州,他们这些人也逃脱不了斩首的下场。
没办法,朱慈烺只能暂且下城。
太子下城的同时,唐通杨轩等人站起来,大声的下令,“快,下木板!下木板啊!!”
于是,一面面巨大而沉重的木板,用绳索吊挂,数十名军士用力拉扯,慢慢地放下城头,覆盖在了城墙之上,再将绳索捆在城头的巨石之上就可以了。和玉田之战时不同,当时阎应元收集的厚板,大部分都是棺材板,长度宽度有限,难以完全覆盖城墙,这一次通州使用的都是巨大的门板,放下去之后,西南角,面对建虏炮阵方向的城墙,将近两里长的城墙,被护了一个七七八八。
防护板放下去之后,城头的护卫木板也迅速的被竖了起来,弓上弦,刀出鞘,炮兵就位,士兵们按照将官事先的命令,谨守自己的区域,一个个京营特有的圆盔之下,是一张张紧张但却严肃的脸,若是朱慈烺此时还在城楼,他一定会非常欣慰,虽然运河败了,但精武营的士气和战心,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这中间,在建虏的三门大炮摆开炮阵的同时,二十几门的中型炮也被推了出来,连操炮的炮手带后勤,一共五百多兵,一阵急急慌慌地快推,在距离通州城墙六百五十步的距离停下,开始建立炮阵,最后是七八十门的小炮被推了出来,大部分都是佛朗机,建虏炮兵将它们一口气推到防护墙之后,以防护墙为凭借,准备对城头轰击。
“砰!”
最先鸣响的是建虏的三门重炮。
虽然不是红夷大炮,但其声依然是震动天地,白烟冒起处,感觉大地晃动,一枚铁弹从炮膛中呼啸而出,向通州砸将过来。
“闪避!”
有观望的将官大声喊。
其实不用他喊,明军将士都已经闪避起来了。
而随着第一声炮响,通州攻防战的序幕,正式被拉开了。
有观望的将官大声喊。
其实不用他喊,明军将士都已经闪避起来了。
而随着第一声炮响,通州攻防战的序幕,正式被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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