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举着千里镜,仔细观察战局的变化。手机端m.原本应该是刘宗敏带队冲锋的任务,却落在了刘体纯的头上,由此可知,刘宗敏虽然没死,但应该是受到了创伤,不然以他的脾气,是绝对不会把冲锋的重任让给其他人的。
李顺立了大功。
流贼这一次猛冲的标的很明显,那就是左营步兵负责防守的左边区域,经过三个多时辰的血战,左营已经是精疲力尽,虽然左右两边的精武营千总队竭力扩大自己的防守范围,试图减轻左营的压力,但连番的激战下来,左营还是露了疲态,一旦流贼铁骑发起决死冲击,左营恐怕难以抵挡。
探马已经来报,说徐元仁火烧柳庄,已经将庄子里的流贼尽数烧死,少量从火海里面冲出来的流贼也被射死在了壕沟之前,徐元仁简单的清理了一下战场,正率军向前线赶来,最多一刻钟(十五分钟)就可赶到。有了徐元仁的四千兵,眼前的危局应该能稍微缓解一下,但朱慈烺的心,却依然提在半空之中。除了流贼这一波攻势极猛,明显就是倾尽全力,想要一战突破官军的防线之外,此时在流贼军阵的后方,隐隐有烟尘腾起,好像又有新的流贼兵赶到,无比严峻的战场情势,让朱慈烺始终处于高度的紧张之中。
见流贼精骑在刘体纯的大旗率领之下,突击左营的薄弱之处,朱慈烺立刻下令:“三千营,照计划,出击!”
“遵令!”
早已经待命多时的三千营主将贺珍一声答应,拔出长剑,向前一挥,大吼:“三千营,冲!”
名为三千营,但其实只有一千骑兵,不过营中将士都骑术精良,太子抚军京营之后,又提高了将士的待遇,改良了甲胄,现在的三千营骑兵,从头盔、臂甲、脖甲乃至于小腿甲都全数配备,战马也都有披甲,可谓是真正的“铁骑”,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正是三千营重振威名的时候。
“杀!”
一声令下,一千名三千营骑兵如同是钢铁洪流一般,向前方猛冲而去。
在他前方列阵的徐文朴千总队,听到战鼓和马蹄之声,立刻向两边伸缩,闪出中间的道路,就像是一道门忽然开启了一样,三千营从“门”里呼啸而出,挥舞手中的长刀,冲入对面流贼的军阵之中。
官军骑兵忽然从步兵阵后杀出来,这完全出乎党守素的意料,他只想着进攻,缺乏应对官军进攻的准备,又因为防备官军的火炮轰击,阵型拉的比较松散,给骑兵冲锋留出了很大的折冲空间,加上三千营战力猛烈,铁骑冲锋如同是切瓜砍菜一般,只眨眼功夫就将挡路的流贼杀的丢盔弃甲,血流成河。
下一刻,三千营并没有如一般人所预料的那样,折向西冲,和刘体纯的精骑展开混战,以支援即将被刘体纯冲溃的左营步兵方阵,而是继续向前猛冲,直奔党守素的将旗所在之处!
党守素吃了一惊,急急摇动旗帜,收拢人马,在将旗之前摆出了几个防御的长矛阵,原本上攻的一些流贼步兵也慌的撤了回来,以保护自己的主将。
这一来,官军步兵方阵面临的压力,立刻就降低了不少。不但左柳营,就是精武营也感觉喘过了一口气。趁着这机会,徐文朴下令支援左营步兵。两声竹哨之后,“砰砰砰砰……”白烟冒起,他阵中的鸟铳再一次鸣响,几百发铅弹呼啸着,从侧面直扑刘体纯的骑兵。
“啊~~”
人喊马嘶,血肉横飞之中,刘体纯侧面冲锋的精骑,嘶缕缕地倒下了一百多。
党守素这才识破了官军的用意,虽然气愤,但却也悔之晚矣。
同一时间,三千营的铁骑已经冲到了党守素的长矛阵之前,不过却没有直接冲阵,而是打了一个呼哨,绕阵而走,去冲击那些没有结阵,正在胡乱奔跑的流贼士兵。在三千营的铁骑面前,这些人如同是待宰的羔羊,刀光闪过之后,瞬间就变成一具具无头的尸体。
党守素气的咬牙,连续的摇旗吹号令,命令士兵们结阵攻击,凝滞官军骑兵的速度。骑兵只所以厉害,乃是因为奔驰速度带来的巨大动能,一旦骑兵停止不动,失去机动力,和步兵面对面的厮杀,骑兵的末日也就来到了。
这一点,稍有战场经验的将领都知道,因此当听到流贼吹动号角,四周的贼兵都执着长枪,结成阵势,慢慢围上来之时,贺珍一声令下,三千营骑兵掉头撤退,徐文朴队迅速“开门”将他们放进阵中,接着关门阻击追上来的流贼,因为平常都有训练,所以不论开门还是关门,官军军阵都运转自如,毫无凝滞,不给流贼任何见缝插针的机会。
再然后,三千营又从万金刚的千总队之后杀了出来,给攻击的流贼予以迎面痛击,再然后是刘乙振队,三千营不停的进进出出,忽左忽右,忽停忽进,铁骑长刀将攻击的流贼搅得阵型大乱,但本身却没有受多少损失。
因为三千营的搅动,官军各个步兵方阵受到的压力大大减轻,可以抽出一部分兵力支援左营步兵。神机营的十门青铜小炮和陆续赶到的一些小型佛朗机炮也密集开火,将试图冲阵的刘体纯部轰的血肉横飞。
“放,放!”李顺喊的嗓子都快要哑了,刚才三门小炮虽然没有轰死刘宗敏,但却轰掉了刘宗敏的将旗,完成太子殿下交给的任务,撤回之后,太子殿下的中军官佟定方亲自驰到他面前,转告太子对他的赞赏和勉励,李顺听完心中颇为兴奋,想不到我李顺也有被太子赞赏、万众瞩目的一天。
这一来,李顺的干劲就更大了,原本谨慎畏缩的性格,在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中,好像改进了不少。
李顺想要故技重施,轰掉党守素的将旗,不过有了上一次的教训,流贼步兵防守极严。不再给官军突出五十步的机会。打不到党守素,李顺就一门心思的钻到了刘体纯的身上,想着如果轰掉贼骑兵的头领刘体纯,岂不更是大功一件?
但刘体纯一直在移动中,且和官军混杂在一起,无法进行精准轰击,李顺只能放弃这个想法,将炮口对准后面冲杀来的流贼骑兵。
“轰轰轰……”
十门青铜小炮连续发射,四磅重的铁蛋子在流贼群中乱飞乱滚,所过之处,一片血雨。
即便如此,也不能阻止刘体纯部的攻击,刘体纯的名气虽然不如刘宗敏,但凶悍坚毅的程度却不在刘宗敏之下,既然闯帅和总哨都下了死命令,今日就算是战死沙场,他刘体纯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杀!”
刘体纯长刀挥过,将一名试图拦阻他的官军军官砍翻在地,鲜血在空中喷溅,溅的他半张脸都是鲜血,但他眼睛眨也不眨,催动胯下的黑色神骏,左砍右劈,继续向前猛攻,鲜血映衬之下,他脸色狰狞,凶狠如魔鬼。在刘体纯的带领下,原本就悍勇无比的闯营精骑不顾死伤,纷纷突进,左营步兵抵挡不住,每个士兵脸上都呈现出溃败前的恐惧,若不是身后的督战队举着大刀,后退者立斩,他们早就抛下刀枪逃跑了。
左营步兵阵后,统领步兵的左营大将吴学礼脸色发白,他哀哀地看一眼太子殿下的大纛,又看大军的左翼,想着明明还有没参战的部队,为什么不派来救援?
官军左翼。
平贼将军的大旗之下,左良玉坐在马上,遥望着左营步兵的危急,脸色泛红,攥着马鞭的手因为太过用力,指节都快要发白了。
“父帅,吴学礼他们快要支持不住了,我们快支援吧!”
其子左梦庚更是急的脸色通红,一手马缰,一手握着刀把,只要左良玉一声令下,他立刻就会带兵救援。此次大战,他左部现场有九千骑兵,六千步兵,现在六千步兵陷入苦战,随时都可能会崩溃,而九千骑兵除了右翼的四千,剩下五千人全部集中在左翼,铁骑王王允成带了三千精骑和一只虎李过率领的流贼骑兵在前方的宽阔地带展开了骑兵大决战,不分胜负,现在留在他左家父子身边的,还有两千精骑,眼见吴学礼率领的步兵精锐支持不住,他左营步兵精锐可能会一战覆灭,左梦庚心急如焚,不停的向父帅请令,请求带兵支援吴学礼。
左良玉咬着牙,重重摇头。
“为什么?”左梦庚不明白,他愤懑的反问。
左良玉狠狠瞪他一眼:“因为今日战场的主帅不是我左良玉,而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交给本将的命令是坚守大军的左翼,没有太子殿下的命令,此间的一兵一马都不能向其他地方调动!”
左梦庚脸色涨红:“难道就看着吴学礼他们白白死在那里?”
左良玉冷冷道:“战死沙场本就是军人的宿命,有什么白不白的?吴学礼顶不住流贼的攻击,是他自己没本事,怨不得别人。现在我左营骑兵的任务,就是为大军守住左右两翼,其他事情,不是我们应该想的。”
“可是……”左梦庚不服,仍然想要辩论。
“闭嘴!”
左良玉狠狠抽了一下马鞭,这一次没有抽到左梦庚的脸上,而是虚空抽了一下,啪的一声。
左梦庚知道父亲动了怒,只能闭口不言,但他心中却充满了不平,甚至是愤怒之意。皇太子眼看左营步兵即将崩溃,但却不派兵救援,难不成是想要借刀杀人,故意削弱我左营的实力不成?
草包左梦庚不明白父亲的心思。
但左良玉对皇太子的心思,却有几分的了解。
左营步兵虽然危急,但官军阵后烟尘扬起,有一直数千人的部队即将赶到,那应该就是结束了柳庄之战的徐元仁部。左营步兵虽然危急,但应该可以坚持到徐元仁的到来。
更重要的是,就在流贼发动猛攻之前,太子的心腹、京营练使张家玉带了一百名神机营步兵和一百名武襄左卫的士兵,将刚刚运来的十几个黑箱子,提到了左营步兵方阵二十步之后,三人一组进行看管,张家玉坐在马上,一边观察前方的战况,一边不停的向太子张望,好像是在等太子的命令。
左良玉猜不出张家玉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却清楚的知道,太子绝不会坐视左营步兵的溃败。因为左营一旦败了,这场战役也就败了,大明的国运,朱家的天下,都会因为此战而发生变数。以太子的聪睿,绝不会令这种情况发生,他左良玉败了还有退路,太子殿下败了,却是万劫不复,所以太子没有下令左营剩下的两千骑兵增援左营步兵,一定是还有后招--张家玉和那十几个神秘的黑箱子,应该就是后招之一。
虽然想不出十几个黑漆木箱里能有什么致胜的法宝,令闯贼骑兵溃败,但左良玉也知道,太子绝不是一个怪力乱神的人,非有信心,绝不会如此淡定,因此左良玉宁愿等。他相信自己的眼力和判断。或者说,在太子的从容和镇定面前,他没有抗命的底气,即便知道左营步兵可能会全军覆没,他也只能忍着。
如果他忍不住,不听太子的命令,私自带兵增援左营步兵,就算此战胜了,怕也是会引起太子的猜忌。
相反,只要他坚持服从太子殿下的军令,就算此战败了,也不失平贼将军的印信。
就在这时,听见官军后阵的士兵,忽然齐声大喊:“援兵到了,援兵到了!”
左营步兵都是精神一振,回头一看,只见一支几千人的步兵踩着滚滚烟尘,已经出现在了阵后,为首的将官一边打马,一边摇着手中的长剑,好像是在呼喊着什么。
正是左营前军参将,原本围攻柳庄的徐元仁。
徐元仁兵马并不多,只四千人,不过在双方攻防激烈,已经是竭尽全力的情况下,这四千人怕是有定海神针的作用。
援兵到来,官军士气大振,原本颓废的左营步兵也瞬间爆发出了巨大的战斗力,硬生生地流贼骑兵进攻的铁蹄阻挡了下来。
左营众将自左良玉以下,都是面露喜色。
左良玉则是看向了中军大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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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