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雷声大而雨点小
民国初年发生的所谓大战,大多是雷声大而雨点小,比如震惊中外的对张勋复辟的讨逆之战,几乎没发生像样的战事。而这一次的所谓直、皖大战,虽然闹得漫天风云,正式开火不过三天,连同首尾,也只有五天。
张一麐的直皖《秘史》对这次战事,作如下记载:
“直皖两军之战区,分东西两路,东路在京奉铁路沿线;西路在京汉铁路沿线。皖军东路的指挥为徐树铮,西路指挥为段芝贵。直军则派吴佩孚为西路总指挥。曹锳为东路总指挥。兹将两路战况分列如下:
“东路战争状况:七月十五日夜九时卅分,西北军第二混成旅马、步、炮、工、辎各队,及边防军第三师步兵二团,共约一万五千人,分三路由张庄、蔡庄、皇后店进攻杨村之直军防线。直军在杨村者,为第四混成旅,分步、马、炮、工、辎及机关枪队若干,又直隶警备军步队廿营,共约二万人。在杨村北部十里正式开战,枪炮齐鸣,血战至烈。段兵多不愿战。惟被上官逼迫,乃不问方向,任意放枪,炮队亦分三队轰击,每队约有野战炮六尊。直军士气甚壮,极为镇静,亦列阵还击,战至午夜二时半,各换生力军,再接再厉,重复大战,声震山岳,死伤盈野。
“至十六晨,两军血战更加激烈,直军已占优胜。直军在杨村站吊桥之两旁排列大炮多尊以资御敌,而此地适与该处之日本防军驻扎所为比邻。当边军失利时,忽有日本军官多人出面抗议,非将该处所有大炮即时移走不可,并声言不准在铁路附近两英里以内作战。直军不得已,只得后退。时边军由直军防线之裂口蜂涌而至,势极凶涌。直军因左右翼不能联合,颇为棘手,专以机关枪队押后,顺序而退,队伍极整,致将前追之边军轰杀无数,直军退至北仓及李家嘴之中间,阵势始定。
“时有奉军一营驰至相助,声威大振。嗣又陆续而至,遂于十七日上午与直军联合进攻,由廊房向前猛击,段军纷纷溃败,死伤不下千余人。从此段军一蹶不振,连日与奉直军交绥,着着退后。至廿日后,京奉线一带段军已逃走一空,继欲向蒙边逃窜,又为察哈尔都统王廷祯,绥远都统蔡成勋,分饬军队拦阻,大有穷无所归之势。徐树铮当战争失利时,即逃回北京,或居六国饭店,或往某国人家,行踪诡秘,令人无从捉摸云。
西路战争状况:十四日晚八时,琉璃河之边防军第一师第一团马队,及第十三师第一营步军,向直军第十二团第二营开始总攻击,双方战斗至二小时之久。直军初以来势猛烈,略退避之。边军前进,甫欲夺取第一防线,直军忽尔反攻,边军抗御不及,退回原线。至十一时,边军又往攻直军之右翼第三营,直军第二营由边军右翼抄击,两路夹攻,边军大败,退回琉璃河本阵。
“十五晚十时,段军又向驻扎高碑店之直军攻击,当由吴佩孚率队将段军遮断。段芝贵又下令逼迫前进,将士不应,两翼先退,正面军队亦同退却约卅余里。十六日两军相战,段军又败,伤亡甚多。十七晨,直军与边防军第一师大战于涿州之北,边军相率溃逃。旅长范尚品阵亡,程旅长无力抵抗,亦即潜逃,其余团营长及兵士伤亡者不计其数。师长曲同丰鉴于全军之战斗力已失,即树白旗,向吴佩孚求和。
“吴命先缴军械,再行停战。旋曲氏亲自投降,吴拒而不见,命解往保定,请曹锟处分。曹受降后,仍优礼相待,劝其去逆效顺,曲遂发电谆劝边防军全体与曹一致,共讨小徐。曲为段氏最识拔之弟子,宠遇不亚小徐,今乃倒戈相向,宜段军之全体溃败,无可收拾也。同时刘询之十五师亦全部投降,解除武装。刘询且乘隙潜逃,不知去向。定国军总司令段芝贵在西路指挥战事,无往而不败,最后以身负巨创,逃回北京。自是西路统率无人,兵士益无斗志,一遇直军,非降即逃。二十日午后,直军大队抵长辛店,即将四围溃散段军一律扫清。”
一九二零年七月十七日,吴佩孚向曹锟致电报捷:“现边军第一师曲同丰师长因伤亡过多,有伤人道,派副官吴敬珉同天主教李司铎前来,请求休战,已派随办营务汇春芝接洽。十五师齐旅长忱安,张旅长拱宸亦派执事官持函前来,谓该师原与直军一致,因在积威下有不得已苦衷,愿以全师来归。师长即函请齐亲来松林店面定办法,现双方正面炮火已熄,仍令前线严防。又接前方电话报告,陈文运全师,已被我军右翼萧、彭两旅击散,其曲同丰一旅愿缴械投诚。十五师完全归顺我军,第六旅明早可到琉璃河,奉军郭旅长现驻涿州东门外,明早进城,师长亦明日到涿。”
七月十八日皖军主帅之一的曲同丰押抵保定,曹锟在他的迎宾馆举行了受降仪式。
曲同丰(1873—1929),字伟卿,山东福山人,早年参加过北洋水师及中日甲午战争。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三期。曾任北洋陆军速成武备学堂教官、陆军速成学堂提调、监督、保定军官学堂监督,参加过云南辛亥起义,任三十八协协统。中华民国成立后任总统府军事参议官。
一九一五年春,袁世凯屈服于日本的武力恫吓,承认屈辱的“二十一条”。保定军校学生罢课反对,曲同丰亦通电全国表示愿率全校员生效命疆场,为政.府之后盾,被北京政.府褫夺军职,直到一九一六年六月袁世凯死后,他才恢复少将军衔和职务。曾任参战军第一师师长、边防军第一师师长。同年七月,他被国务总理段祺瑞委任为山东军务会办,赠勋四位,授陆军中将。
受降仪式结束后,曹锟即发出通电:“为通告事,昨段军曲同丰等现已解到保定,见面时曲等将军刀自行除下,双手捧向锟云:鄙人等今愿在贵使麾下投降。并宣誓云:彼等俘虏期间,对于本军之宗旨决不有所违背之举动。由锟将刀双手接受,并云:本使兹承受执事之投降,阁下等勇敢可钦,仍举军刀给还佩带,并得享受军事惯例待遇俘虏之自由,除少数畏怯军人及有污军人资格者外,其余均按级受本军优待云云。此种军人俘虏,将来当归正式法庭审理。除饬前方军队查照此种待遇俘虏军例外,并严令全军勿得因段祺瑞近有悬赏谋取锟等性命,致生报复之念,而违背军人在战争外应保持人道之主旨,此令。”
皖军的另一位主将段芝贵以火车为司令部,这是个麻将迷,打仗期间主要的时间都是在打麻将。当时上海报纸上,有一篇通讯做了记载:
“定国军总司令段芝贵,在前敌督战,其办公处设在火车上。车前悬一木牌,大书“总司令处”四字,办事者至有百余人之多。车中除军用品外,有烟枪烟盘十四副,嗬嗬水数百打,麻雀牌七副,大菜司务二十四人。迨前锋与直军交触,战事小挫,众随员知必无幸,劝小段早为之所,
“小段曰:‘我誓与定国军同生死,诸位怕死,竟请返京可耳。’
“众以其言壮,皆无辞而退。十三号有直军一营来诈降,小段益自诩。至夜半,降军袭击总司令部,小段自车上堕地晕去。为一车站站长藏过。破晓,诈降军退去,站长始送之回司令部。
“从者群起询问,小段曰:‘此何足怪,君子可欺以其方,无伤也。’
“即至车内检查鸦片,卧而吸之。众以其能镇定,颇倚赖之。至次夜,忽闻西北有枪声,随员皆至司令卧室请示。小段已不知去向,旋得探报,知是本军放哨,众心虽安,乃以总司令失踪,四处搜查,扰攘一夜,至次晨,始得之于乡农家柴堆内。于是群皆匿笑,而总司令之威望扫地矣。
“迨前敌十五师战败,向后退回,小段误为直军,急命第一师击之,及知误会,十五师将士以同类相残,怒不可遏。继见总司令之火车,车头已向北,知将预备逃亡,遂以机关枪射击,而小段急令火车添挂龙头,逃回京中。沿路兵士数百人,拦住去路,拟向小段诉说第一师从后击射,自相残杀之事,乃小段不问死活,只令开车,以致轧死多人。
“迨抵京寓,家人聚询,只以手摸头,连呼好险好险,别无他语。后闻车站站长藏段事发,被直军枪毙。小段向空叩头,痛哭流涕,谓为救命恩人,兼延僧道在家,为之超度。忽通缉祸首令下,复狼狈逃入东交民巷,而僧道道场,亦半途而止,此亦定国军将士中之滑稽史也。
“段芝贵以定国军之头衔,前敌一败,狼狈回京,遽通电辞职。其电稿措辞虽不甚佳,而骈四俪六,亦颇通顺,说者谓其仓皇逃亡之际,竟能搜索枯腹,作此俪语,亦一异事,不知此中实有最趣之谈料也。先是小段有西席某甲,一老学究也,皖直未决裂之前,小段跃跃欲试,主战甚力,某甲力劝之,不听。及被任为定国军总司令,欲作一宣言书,用告将士,命甲起草,书中多忠君爱国语,小段以其不合时务,弃之不用,另请他人代撰。
“甲虽头脑冬烘,固以文豪自命者,颇不悦。冷语谓段曰:“吾文虽不佳,原备有二稿,今居停阅其一,即匆匆请他人捉刀,吾第二稿固无容再呈居停指正,留为将来备用可也。”小段以其迂,亦不理会。及小段由前敌逃回京师,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急拟通电辞总司令职,冀减罪戾。倩人觅向所撰宣言书者,已先逃矣。
“不得已仍央甲为之,甲即于袖中出电稿曰:‘吾前言有第二稿,固早已备矣。’
“小段阅之,稿系四六,措辞颇得体,继念甲料已必败,反有讥讽之意,撕其稿,怒而掷诸地。
“甲冷笑而出,未至中庭,小段亲自追之曰:‘我固知君良厚,特滑稽耳。吾亦不芥蒂,请君再照原稿录出,吾当不易一字。’
“于是遂将西席所拟之稿拍发,故其措辞甚从容云。”
用这样的人当主将,怎么能不败?段祺瑞这一生,用人实在是有问题。
如曹汝霖回忆录中所说:“此次战事,皖方以新锐的武器与陈旧之直军相争,正如以石投卵,决无败理。岂知有石而不能用,则卵虽软弱,亦可淋漓尽致,使你无能为力。可知无将兵之才,虽有坚甲利兵,亦是徒然。此次皖方之败,即由于此。……段香岩(段芝贵)本称宿将,又是老辈,不免倚老卖老,自负轻敌,以为奉军何堪一击,直军更无论矣。他狃于复辟之役,不察情势之不同,甚至在车中打牌,由北京制造馒头,送到军前。他料此次军事,指日可胜,判断错误,此其一。
“曲同丰、陈文运。虽系日本士官出身,曲是山东老粗,勇而无谋。陈则无军人气,只知趋承,未战先怯,绝少住宿兵营,已背官不离兵,兵不离官之原则,更谈不到与士卒同甘苦,何能当指挥之任,此其二。边防与西北两军,成军不久,训练不足,下士虽经讲武堂训练,均未经过战事,指挥未如意,兵士不能人自为战,此其三。边防军以马子贞(马良号)一师训练最好,调驻山东,不及调回,致后备无军可援,此其四。吴光新被扣留于武昌,影响军心很大,此其五。此次因重奉轻直,故以徐又铮当东路。假使以又铮西北军当西路,先击败直军,则奉军亦不致先入关援曹。又铮东路已将入天津,实为西路所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