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虎丘之会
罗钦顺既想看看周梦臣这个人。又想看看周梦臣在气学上的真正的造诣,毕竟书信来往,有些东西是看不出来的。也是可以作假的。
“前刑部尚书顾应祥,顾大人到。前兵部尚书聂豹,聂大人到 。甘泉先生到。”一声声唱名之声传到了这里。已经轮到他们了。毕竟这几个人物已经算是这一次的压轴的几个人了。
三人不在寒暄了,韩邦奇在前,罗钦顺在中。周梦臣最后压轴。三人到了会场之上。随即一阵鸣钟之声。却是从远处的虎丘塔上传来。声音悠悠然,将所有的杂声都压了下去。
所有人都知道讲学开始了。
周梦臣走上了高台。看着高台之上,几十个人的身影。大半都是雪白的头发。唯独周梦臣是满头青丝,有一种不大和谐的感觉,忽然在角落里看见了何心隐,何心隐虽然年纪也比周梦臣大,但到底没有到满头白发的地步。
此刻让周梦臣有一些惺惺相惜了。
高台不高,也不大。
称之为高台是相对而言的。毕竟学生们之后,还是要提问的。上面的人总不能距离台下太远,让下面的听不见吧。而在最靠近高台的位置上,排着数排长桌。上面有无数写手,或者说抄手,他们负责要将上面讲的东西,全部抄写下来,进过增删润色之后,准备集结出版。
周梦臣到了高台之上,与这些宿儒寒暄示意一番,这个时候,每一个人都表现的很有涵养。一个个客客气气的。最后推让一番。按照原定的计划,让周梦臣当今日主讲。
周梦臣就到了主讲的位置上,坐了下来。说道;“今日在这里,我是后生晚辈,诸位前辈客气,让我班门弄斧,我只要抛砖引玉,还请各位前辈指点。”
坐而论道,是这个时代的传统。
周梦臣要一讲一天。如果站一天的话,周梦臣年纪轻,或许能够做到。但是其他人就没有这个能力了。
周梦臣对这一次讲学准备非常充分。以张载的学说为引子,用太虚即气作为开端,然后引申出气在理先。理在气上的理论,然后将宇宙大爆炸的理论,以儒学的认知体系讲出来,确定整个气学的根基,也就是宇宙观。
其实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物质第一性。
然后以太阳系的天体运动讲起,从而引申出科学方法-论,是实验,假设,引入数学体系等办法如何解决现实问题。并且举例说明。
其实讲到这里,就有很多人听不懂了。
因为周梦臣不明白下面的数学底子。而今即便是明白了。周梦臣也不可能将天体运行论,行星三定律,牛顿三定律,再加上一些其他天文学知识。乃至于实验方法体系,如何引入数学分析,等等一系列问题讲明白。
这都不是一天的课程。
周梦臣就只好将繁杂的东西省略一下,将具体有趣的东西,增多一些,还吸引下面的学子。毕竟而今的虎丘山有洋洋洒洒数千学子,而在场地外面,更是有超过一万的百姓,有些是没有资格进入。毕竟数千人的会场,已经很难办。特别是而今倭寇引而不发,如果真放进去几个刺客就不好办了。所以这数千学子都是验证过身份的。而外面的未必是有问题的。乃是没有资格的。
所以,周梦臣每一句话,都能在一两天之内,传到十几万人的耳朵之中,在之后集结出版的册子,估计也会在数年之内,传遍天下,不敢说每一个读书人都要读一遍,但是大部分读书人都是看过的。
这就是周梦臣费心费神,甚至假公济私,搞出这一次虎丘大会的原因。
所以,周梦臣尽快能将这一次讲学当成一次科普,让更多人知道科学的魅力。因为周梦臣深信一件事情,那就是科学本身是非常有魅力的。而且是非常有前景的。从学术传承上就能看出来。
在大明这个时代,不管是再厉害的大儒,传到自己徒子徒孙就不行了。这固然是子弟不肖,不能传承精髓,但是也不得不让人想一件事情,那就是不是这个学术的底蕴有限,不能经受数代的专研,就好像王阳明在的时候,还能弥合王钱之间的矛盾。而王阳明不在了,王钱之间所有的师兄弟情分,就只剩下,老死不相往来。并不是王钱之间原本有夙愿,而是王学内部有弥合不了的矛盾,两人各持一端,互不相让,而且在这件事情上,也是没有办法相让的。
而且最基础的科学形成于伽利略手中,之后传承多少年,虽然也有过分裂与矛盾。但是最后一直是向前走的,一代代将科学推进下去。这种潜力是任何哲学体系都不存在的。
是的,科学本身就是一套哲学体系。
周梦臣此刻就是尽可能让江南学子,也算是大明思想最富有活力的学子们,感知这一点。
这也是周梦臣所有信心所在。并不是他周梦臣在儒学造诣上胜过这些大儒一辈子的研究,而是周梦臣坚信,他从后世带来的最大的财富,也就是科学本身,就是一柄能斩破一切的倚天宝剑。
周梦臣沉寂在讲学之中。
并没有注意到台上人的反应。
何心隐听得入神。想起自己调查的周梦臣的种种。又想起了他见过的很多事情,隐隐约约有所触动,似乎看见一条路。但又不真切。毕竟何心隐与其他人不同,泰州学派从来是心学,不,应该说整个明代儒林之中,最接地气的。最能体会百姓疾苦的一脉。
故而,何心隐更是能感受到周梦臣的学说有很多能造福百姓的地方。不过,他也没有太关心那些数学问题。他更在意那些好像很简单的物理规则。
他是这样的,不代表别人是这样的。
最少王畿就不是这样的。
王畿作为王阳明最喜欢的几个弟子之一。并不是仅仅靠口舌的。他的心性,资质。各方面的学问都是顶尖的。不管是算学,还是数学,都是精通的。请注意这一点,古代算学就是后世的数学。而古代的数学,就是邵雍那一套东西。也就是术数之学。算命的。
所以,刚刚开始一点数学,他还是能听懂的。但是后来,就完全懵了。没有基础的情况下,王畿即便是再优秀,也不可能听懂。而且王畿年纪也大了,虽然学术地位提高了,虽然他一直想坐稳王阳明的继承人位置,师兄弟们明里暗里的反对,但是王畿在心学之中的地位,还是略略高出其他人一筹的,毕竟王阳明在的时候,王畿与钱德洪就是教授师,也就是拜入王阳明的门下弟子,都要经过两人教导,打下基础之后,才能得到王阳明的教导。毕竟当年想投入王阳明门下的人实在太多。
王阳明也不得不想出这个办法。
这也造成了他与钱德洪的地位不同于其他弟子。而钱德洪不擅长利用这种地位,在深山之中修书。时间长了,影响力也就淡了。而王畿不一样,特别是王阳明其他弟子次第凋零的时候,王畿的声威日重。
只是,名声大了,但是他的学习能力,思考能力,反应能力,等很多能力都不如年轻的时候,这也是必然。他的经验虽然丰富,但是在王畿所有经验之中,数学的经验相对是不多的。
不能给他带来更大的帮助。
这让他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