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事到临头需放胆
周梦臣听了,忍不住喃喃自语说道:“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有自己的节奏?”心中暗道,这怎么这么熟悉。对这不是兵法吗?
随即周梦臣豁然开朗。
不得不说,在大同打仗这几年,兵法已经渗透进周梦臣骨子里了。
兵法是什么?有多种解释,但是在周梦臣看来,兵法是有一个展开的问题。在兵法之中,两点之间迂回最短。为什么是迂回最短,这是一个典型的从点点的线型问题,展开成为一个片面问题。
可以说,任何在兵法上,比对方多想一个维度,那么取胜的概率就多一分。
对于辩论,辩驳,讲学,周梦臣不熟悉的。但是对于打仗,周梦臣很熟悉的。他一下将从讲学思维,转化成为了作战思维。
顿时觉得眼前这一件事情,未必无解。
为什么?打败敌人,不一定要求自己的完美无缺,扬长避短就行了。
其实王畿就是这样做的。他首先利用就的主场优势,将自己不擅长的东西,转化为擅长的东西。如果周梦臣与他谈论数学,必须要周梦臣证明自己的东西,不是术算之类,又要证明数学引入事务分析的必要性,这简直是在为难周梦臣自己。而周梦臣想要说,科技的问题,先过儒学传统题目,奇巧淫技这一关。
而周梦臣为什么要往王畿设定的题目上碰啊?兵法第一要义,就是致于人,而不受制于人。绝对不在敌人的预设战场上作战。
即便一定要战斗,一定要自己选定的战场上战斗,如果不能,就退而求其次,在双方都不熟悉的战场上战斗。
周梦臣暗道:“我知道要怎么做了。”
周梦臣一下子有了思路。他要来一次大迂回。王畿讲学几十年,做学问六十年,乃是当世第一大学者,即便很多人觉得王畿在很多事情上做偏了,也不妨碍这一点。
而且罗钦顺也说过,在辩驳上面,如果王畿不要脸皮,双方也只能是势均力敌。所以,周梦臣要想大胜,要想让王畿无法回避,那么,就应该从王畿不熟悉,却无法回避的问题上下手。
这个问题是哪里?
周梦臣心中已经有了想法,只是这个题目太大了。之前周梦臣就考虑过。当时是忧心忡忡的,但是此刻周梦臣却不去想了。
这也是周梦臣打仗时候的习惯,作战之前,唯恐思虑不多,唯恐准备太少。但是真正临阵的时候,却要放开胆子,不管不顾,似乎胆大包天。
此刻的周梦臣就是这样。
他立即向罗钦顺行了一礼,说道:“师叔,我明白了。”
罗钦顺说道:“明白就好,过几日我看你的表现的。”
罗钦顺从来不觉得周梦臣今日能将王畿怎么样?毕竟罗钦顺自己也觉得,王阳明这个弟子,或许学问走偏了,但是在讲学上却非常厉害。罗钦顺而今精力不济,即便是再年轻二十岁,也不过保证不输而已。
至于其他的就无能为力。
周梦臣能调整心态,好好感受一下这种氛围,就非常好了。毕竟,周梦臣的将来还有很长。只是他并不知道,周梦臣是何等胆大,未来这一场辩论,又何等石破天惊。
也让虎丘之会在后世的影响力,甚至要胜过了鹅湖之会。
周梦臣准备好了之后,但是下面的事情,还是要按部就班的来,还有几个学者要讲学,不可能直接越过这个学者到两人之间辩驳的时候。
之后,周梦臣又听了湛若水,聂豹,等数名大佬的讲学,湛若水的自然论,体认天理。聂豹的归寂说。都能听出来很明显的王阳明的身影。
不过,这些人可没有王畿那样乱开炮。
总体上几日风平浪静。
只是这个风平浪静,并不代表其他地方就风平浪静。
从浙江的情报,戚继光已经带着新兵万余支援台州。台州围城战,已经持续数日了,而今还没有消息。周梦臣只能封锁消息,不让外露,而江北扬州,也出现问题了。
倭寇从江北登陆了。
这还罢了,毕竟周梦臣本来就没有想过让倭寇不登陆。只能不要让他们在岸上站稳脚跟就行了。但是下面来报,卢镗说,他找不到倭寇的踪迹。
也就是说,确定倭寇是登陆了。而不确定倭寇向什么地方而去了。
这让周梦臣如何不大怒。
怎么,这是倭寇的主场?倭寇有情报优势,而在明军反而反应迟钝。还是下面各地的乡兵,战斗力不行,连本乡本土的情况都不能掌握?
周梦臣知道这一定是有问题的。
周梦臣思来想去,自己却没有办法。因为他才来江南几日,他除却官方渠道之外,私下的情报网,还太单薄了,很多消息是收不到的。
这个时候只有一个办法了。
周梦臣派人将何心隐请过来。
何心隐作为江南大侠,不仅仅自己人脉广阔,三教九流,无所不交,他身后还有泰州学派,也是非常有能力的。周梦臣查不清楚的东西,弄不明白的事情,何心隐却未必弄不明白。
何心隐一来,周梦臣就给他说明了问题。
何心隐听了,冷冷一笑,说道:“我大体上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过要过江查一查才能下结论。只是我能查出来,你未必能将这事情给处理了。”
周梦臣一听,就明白这里面的问题不小。何心隐也是知道一些什么的。
周梦臣心中暗道:“莫非严党牵扯进去了?”
不是,周梦臣多想。而是他对江北的管控远远比不上江南,但是严党却不一样,江南世家大族太多,很难控制,但是在江北就不一样了。
江北也有很多豪门,但是最大的豪门是盐商。盐商即便比江南世家大族有钱太多,但是在影响力上没有办法与江南世家大族相比。
更不要说,江北有严党必须控制的,那就扬州,那就是盐利。
严党到底从扬州搞了多少钱。周梦臣并不清楚,但是绝对清楚一点,那就是严党在扬州捞的,绝对比朝廷在征收的盐税要多,一年盐税才一百多万两。更准备一点,周梦臣记得,嘉靖二十几年,有一年盐税,是一百零三万两。
为了这些钱,严党岂能不对江北控制严格。
周梦臣也不敢轻易动江北,因为这会逼得严党转变矛头,从与徐阶争斗之中转过头来对周梦臣。
这估计就是何心隐说周梦臣未必敢办的原因,何心隐是徐阶的人,如果严党矛头对准周梦臣,是对徐阶有利的。
不过,周梦臣仅仅是犹豫了片刻,说道:“放心,不管牵扯到谁,这一件事情,都我不会放过的。”
何心隐说道:“十日之内,我必定给你一个消息,可惜,我不能看你与王师叔之间辩驳了。”
周梦臣说道:“那就拜托何先生了。”
何心隐也不拖泥带水,当夜就乘着一叶扁舟出了苏州城。
周梦臣心中依然忧心忡忡,暗道:“希望何心隐真如他所言那么厉害吧。”他现在最担心的不是因为这一件事情,与严党对上一场,而是担心,失去踪迹的倭寇会给江北百姓带了重大的伤害。
只是,这并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不过,他暗暗下定决心,这一件事情,如果真是因为党争,不管是牵扯到谁,周梦臣都要给他来个狠的,毕竟即便是党争,也不能如此毫无底线。不杀鸡儆猴,如何以儆效尤?
这一刻周梦臣心中杀机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