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外,林中,小径。
潮湿的雾气,朦胧的树林,一行六骑,向城北疾速驰去。
前面两骑,毫不犹豫便纵马驶入树林,中间一骑,抱着婴儿,左右望了望,稍显迟疑,也跟了进去,后面三骑,警惕地向后望了望,便尾随而入。
婴儿的啼哭,已经气若游丝。
六人神经紧绷,各按方位,快速通过树林,前方,迷雾越来越淡,能看见林外明媚的太阳,众人松了一口气。
“嗖!” 一声轻响破空。
“噗通!” 队首之人摔下马来。
道路被堵,马队被迫停下,有埋伏!五人惊疑不定,四处张望。
“簌…” 石头破空的声音。
队尾之人被击中前胸,无声喷一口血,坠下马来。
方位确定,四人对望一眼,两人向左右林中窜了进去。
噗通!飞出两具尸体。
两个人影从林中飞出,一人直扑后面的黑衣人,一人扑向抱婴孩的青衣人,黑衣人瞬间便坠下马来。
青衣人,多活了一招。
不是功夫好,而是,怀中抱着孩子,文锦虚晃了一招,待其注意力分散,方一招致死。
随手,接过了孩子。
一柄拂尘,从树上闪击下来,尘须钢针般炸起,直逼文锦面门,
紫真道人!
果然是你!
文锦挥剑格挡,转身,避了过去。
紫真左手捏指,弹向文锦面门,却眼前寒光一闪,可风已挥剑逼至面前,紫真转向,弹向可风剑尖。
“嗡……!” 剑锋划空的声音,可风剑尖偏向一边。
一招的缝隙,一世的距离!
紫真脖子一寒,面前,伸出一截剑尖!
文锦站在紫真身后,宝剑,穿透了紫真脖子!
旋风斩,川刀流,秃发玄的功夫,岂是浪得虚名!
“弹指头,小孩子的游戏!真以为老子怕你?” 文锦调侃一句,抬腿一脚,踢向紫真后背,紫真,倒在地上。
道士,不过如此!
“可风,你知道他是谁?紫真道长!皇帝御前精丹师!” 文锦惊喜不已:“你我联手,天下无敌!“
“我管他是谁,你让斩,斩就是了,咦,这孩子怎么没声音了?“
文锦吃了一惊,忙看向怀里的孩子,刚出生不到半个时辰,皱巴巴的,眯着小眼,吮着文锦的手指,梦中,还在觅食!
“好丑!” 可风凑近,叹了一句。
文锦笑道:“咱们小时候,不一定有他好看,走,给他们送回去。“
抱着小孩,老练地摇了摇,婴儿,被摇醒了。
随即,斗破苍穹的哭声骤然响起,天地之间,环绕一个愤怒的声音:老子饿了!
林中的倦鸟,被一群一群惊飞。
“假老练!“ 可风笑道,随即打了一声响亮的呼哨!
林中深处,跑出一白一黑两匹马,步调一致,动作亲密,碰着头,摇着尾,开开心心跑到二人面前。
它们,钻小树林去了。
二人翻身上马,可风前面带路,向小河村驰去,却邹着眉,不解道:“怪事,两匹都是公马,为何如此亲密?“
文锦抱着小孩,驭马轻驰,跟在可风身后,笑道:“我这匹雪地追风,性格直爽,爱好,却跟你我不太一样。“
似乎想到了什么,文锦突然嘴角带笑,愉快地说道:“你知道吗?如歌,跟顺儿成亲了。“
可风沉默片刻,缓缓道:“顺儿,已经遇害了,伍国定杀的!“
文锦沉默,片刻,徐徐问道:“豹子呢?“
“下落不明!“ 可风叹了一口气。
“你一直在平城?“
“是的,刚到广固。“
出树林,前方,一片喧闹之声,大群村民从村中涌出,向树林的方向,循着男婴啼哭的声音,找了过来。
前面几人,身手矫健,训练有素,不似普通的村民。
领头之人,气宇不凡,
正是展风飞!
文锦与可风相视一笑,可风脱掉外袍,将婴儿又裹了一层,放在路中间,便与文锦拨转马头,向后退了回去。
“走,今日带你会一个老朋友!“ 文锦笑道。
城西小巷,原乡家,小院子。
巧官惊讶地看着文锦:“今日早上,原乡便说要出远门,我还道他跟你一起,原来你还在广固?“
文锦惊愕不已:“出远门?没说去哪里?“
“没有啊,他只是说三个月到半年,必定回来。” 巧官心知不妙,开始惊慌。
文锦愣在原地,醍醐灌顶!昨日,原乡让自己记住日子,原来,他已下定决心,要跟自己诀别。
锦郎,你不属于这里,你应该有自己的传奇!文锦想起原乡的话,泪水盈满眼眶,原乡,必定去了原州,去找他叔父——拓巴忍!
他,要为自己寻一条回归之路,
拓巴忍,或许是路上的第一道门!
至少,原乡这么想的。
“放心,原乡说回来,必定回来,他,没事的!” 文锦安慰巧官。
心中,不太确定!
回头,牵马默默离去。
可风跟在身后,默不言声,冷清的街上,只听见得得的马蹄声。
许久,可风叹道:“锦郎,你不属于广固,更不属于青楼,你,应该有自己的故事!”
文锦扭头看着他,好像看见了自己,笑道:“你见过原乡?”
“没有,我昨日刚到广固!”
“那为何说同样的话?”
“因为都是你朋友!”
朋友!
文锦停步,片刻,又缓缓往前走。
“我从未背叛燕子,青楼,是修行的好地方!”
“我相信!”
“慕华孤在广固周边,为我设了三道防线,我,出不去的!况且,征宪布好圈套,正等着我闯进去!”
“所以,我马上出发,去跟原乡汇合!”
文锦站住,默默看着可风,可风仰头看天,沐着和熙的春风,脸上,轮廓分明,波澜不惊:“有的事,做了就做了,死了就死了,不后悔!”
“有几个人的名字,你记在脑中,烂在心里,你们,等着我!”
“这,是我回广固的原因!”
可风明媚地笑了。
“大千岁,婴孩已经顺利找回,胡老四夫妻,还有他母亲,只是被点了穴道,已经醒转,他们,对大千岁感恩戴德,磕了不计其数的头。”
右丞相府,大堂,众人聚在一起,听展风飞绘声绘色吹牛皮:
“村外林中,死了七个人,紫真牛鼻子也在其中,娘的,不是挺能打吗?事到临头,一个能打的都没有,上次弹末将一指头,害得老子在芳菲,啊,在家里养了一个月才好。”
含含糊糊,好像功劳是自己的。
“其他六具尸体的身份,执金吾衙门正在核实。”
吹完,收工,展风飞很满意,舔了舔嘴唇。
“已经核实完毕,是左丞相府的管家桑弘,以及五名家人,还有一件事,展护卫可能并不知情。”
慕华询补充道:“城里小河中,今早打捞出三具尸体,是桑弘的小舅子于七,以及两名仆人。”
一个夺婴大案,死了十个人,其中还有皇上御前的道士,如此骇人听闻,若离却异常兴奋,因为案子,跟温明凯搭上了关系!
王八盖子,让人一把掀开。
漂亮!
“说说看,谁干的,我总不能向皇上交一个糊涂账,况且,死了紫真,父皇岂肯善罢甘休!”
众人沉默!
慕华询捻起了胡须,年长之人掩饰尴尬,捻胡须是实用的方法!
若谦摇起了羽扇,虽然春天,其实房中挺凉的!只不过告诉大家,我是文人,破案,那是衙役干的事。
若颜杏眼圆睁,扫视众人,看什么看?你们都搞不定,难道指望我一名女子?
孔镶老实,蹙着没头,苦苦思索,可破案,岂是几句子曰诗云可以解决的?
展风飞低头摆弄桌上的毛笔,好像他真会写字!
见众人无语,慕华询捻须笑了,这风头,还得老夫来出:“其实不难,只需把几件事的脉络理一理,真相,也就差不多了。”
众人见他卖关子,都怒目而视,慕华询见犯了众怒,这才又徐徐道:“据仵作验尸,河中捞上的尸体,死于昨晚戊时,距今早辰时小河村案发,有六个时辰;
两次杀人事件,都有同样的手法——石块,远距离,重击!可见,两次案子,必是一人所为!
因此,我们可以如此假设,这位大侠——姑且称呼他为大侠,昨晚从于七口中得知,盗婴的时间地点之后,便决定出手,为怕于七通风报信,便杀人灭口,
今早辰时,大侠赶到小河村,先伏击桑弘一行,后杀死紫真。“
推断完毕,众人沉默不语,信息量太大,需要慢慢消化。
许久,若谦点了点头,缓缓道:“两个结论,紫真盗婴炼丹,已是事实;第二,左丞相家人卷入其中,一个疑问,左丞相是否事涉其中?“
很到位的总结,虽然,都是废话!
“不忙!” 展风飞忽然意识到自己不会写字,便要在智力上挽回一局:“为何不是大侠盗婴,紫真救人,大侠杀人逃遁呢?”
好问题,好就好在,
愚蠢!
“因为胡老四夫妇已经指认,入室盗婴的,就是桑弘!你有此一问,还算长进!” 慕华询微笑道,像教训小学生。
展风飞并不尴尬,尴尬的,也没有别人。
因为慕华询,就是他老师,若离指定的。
“问题的关键,这位大侠是谁?” 若离缓缓道。
“大千岁英明!” 慕华询赶紧捧了一句:“这个,也简单。”
众人见他又卖关子,都心中不屑,纷纷假装吃茶,并不催他,慕华询终于尴尬,也假装吃了一口茶。
“因为昨晚,送于七他们从芳菲馆出来的,是文锦公子!这泼天大案,恐怕跟这位平城来的朋友,脱不了关系。”
破案,其实很简单,
只要掌握足够的信息!
慕华文锦,一个难民,自身难道,沉迷在青楼中的人,竟然敢做如此泼天大案!
难以置信!
“于七等人罪不至死,况且供出了重要信息,文锦杀他,于理不合,于法难容!” 若谦拍着羽扇,轻轻摇头。
“于七不是什么好东西,青楼女子,人人都怕他们,文锦将军杀他,肯定另有原因。” 展风飞熟悉情况,又提供了重要信息。
“展护卫说得对,必是于七仗势欺人,锦郎见义勇为!” 孔镶不熟悉青楼,却熟悉文锦。
“文锦将军假装争风吃醋,掩盖杀人的目的。” 展风飞五体投地,对文锦佩服之至,原来争风吃醋,还可以有正义的目的。
众人七嘴八舌,还原了案情,把文锦,剥了个干干净净!
“于七并非罪不至死,就凭前面四个被害的男婴,他就罪该万死!” 若颜看着自己平平的肚子,恨恨道:“锦郎,岂是青楼中人?青楼,只是他舔舐伤口的地方。”
“逆风飞扬,花开绽放!”
许久,若颜又徐徐道,对锦郎,他有一种别样的情愫。
众人又沉默。
若离淡然一笑:“无论如何,他帮我们搅这一棍子,是天大的好事,我们,只需把他困在广固,他即便是一粒种子,也只能在宴国开放!”
“大千岁,我们如何善后?” 慕华询老谋深算,已在思虑下一步棋局。
“应该说,温丞相如何善后?我们,不可轻举妄动,温丞相,他总该对朝廷有所交代。” 若离不愧是总览全局的大皇子,思谋远虑。
“我若是温丞相,先抄了芳菲馆!” 若谦笃定道。
“那他,得先过我这一关。” 若离含笑而语,饮了一口茶,傲然道:“文锦是我朋友,我总不至于,让他在姑娘们面前,丢了面子。”
文锦公子,你喜欢呆在青楼,我就让你在青楼烂下去!
一座青楼,困死一名天地豪杰,敌国将军,
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