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牌楼巷子在那一瞬间似乎就连空气都已经凝固。
来福提着常威头颅的手定在了空中,他脸上的欢喜甚至依旧还在。
金流亭飞在了天上,她的手里依旧握着那把长弓,长弓已经搭上了箭羽,甚至连弓弦都已经张开了一半。
来福的刀没有劈出去。
金流亭的箭也没有射出去。
那个刺客的速度太快,快到他们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千里独行客公冶长胜就在这瞬息之间到了许小闲的面前。
他手里的那把尺许长的短剑甚至已经接触到了许小闲的胸膛。
他咧嘴笑了起来,嘴角扬起了一半却又突然定住——
他瞪大了眼睛,屏息住了呼吸,就在那一瞬间,许小闲消失不见!
缥缈步!
许小闲在那一刻完全是发至本能的施展出了从萧青烟那里学来的缥缈步!
他的身影在那一剑抵达胸膛的时候忽然变得虚幻起来,然后……他的身影出现在身后三尺距离的地方。
他堪堪躲过了那一刺,但距离仅仅只有三尺!
公冶长胜踏前一步,一步……恰好三尺。
那短剑更是向前了三分,刺破了许小闲的衣裳,也刺破了他胸前的皮肤。
短剑已见红,许小闲右手的初一却来不及劈下去,左手的弩箭也来不及击发,他再次施展了缥缈步,再一次后退了三尺——
这该死的三尺!
公冶长胜终于确定许小闲这缥缈步仅仅只会一个皮毛。
他放下心来,嘴角终于翘起,他知道下一步许小闲必死!
因为他下一步向前是五尺距离!
五尺距离,剑入胸膛一尺五,对穿而过,他不死根本就说不过去。
可就在他正要踏出这一步的时候……
那颗被烧得光秃秃的大榕树上忽然传来了一声叹息——
“哎……”
一朵火红的石榴花极其突兀的出现在了公冶长胜的剑尖之前,花瓣一朵一朵展开来,在夕阳下如血一般的艳红,看上去煞是好看,但公冶长胜却仿佛看见了鬼一样。
他生生收回了踏出去了一半的那只脚。
他看着那石榴花的花瓣一片片剥离,一片片在空中飘舞。
他挥动了手里的短剑,短剑向那些花瓣切割而去。
那是真的花瓣,可短剑与花瓣触碰之间居然有铿锵之声!
他退。
一退三丈。
此刻并无风,可那些花瓣依旧在空中翻飞。
如舞蹈一般的美丽。
却偏偏又带着冰霜般的寒意。
这便是花间派的三老爷司空别时的江湖成命绝技——落花有意。
不管你流水是否无情。
他抬头,看向了那颗大榕树。
司空别时一身白衣胜雪。
一头白发胜雪。
两道白眉也胜雪。
唯有他的手里,却有一朵血红的花。
他嗅了嗅那朵花,也看向了公冶长胜:
“曾经你打不过我,现在你也打不过我,未来你还是打不过我……你唯一能做的是,跑得过我!”
公冶长胜转身就跑,如风一般的掠过了那依旧燃烧的火海,天上飞着的金流亭尚未落地,地上站着的来福尚未提刀。
他已经消失不见。
许小闲惊魂未定的抬头,那颗光秃秃的大榕树依旧孤零零的沐浴在这如血残阳中,树上哪里还有那个人的影子。
树上没有人。
却有一朵花落下。
一朵完整的花。
火红的石榴花。
许小闲接住了这朵花,想了想将这朵花别在了头上,他向前走去,前方的战斗已经结束,地上是一地的尸首。
他踩着那些尸首,踩着那一地的尚未凝固的血走到了马车旁。
来福这才回过神来,他一掠而至,“少爷……”
“走!”
“去哪?”
“提上这狗头,去大元帅府……赴宴!”
来福顿时欢喜,只是他看着少爷头上的那朵花却有些惊讶——
“一朵好花插在了牛粪上。”
“滚!”
来福垂头丧气的架着马车,带着五十护卫向大元帅府而去。
金流亭落在了地上,穿着一身齐膝的短裙愕然的看着那马车的影子,她突然跳了起来:
“喂喂喂,许小闲,等我!”
马车里伸出了一只手,这只手在空中挥了挥。
马车里传来了一句话:“姑娘……天涯何处无芳草。”
金流亭吃吃的笑了起来,那眉眼儿都弯了,她目送着那马车消失在小牌楼巷子,忽然说了一句:“这人,我要定了!”
站在黄记老陈醋门前的黄胖子一听,顿时吓得一哆嗦。
他那双小眼睛滴溜溜一转忽然抬步走了过去,“姑娘……那是我家少爷,能否借一步说话?”
金流亭愕然的看了黄胖子两息,又望了望那铺子,“你这地方味道太酸。”
“可姑娘若是真喜欢我家少爷……往后日子恐怕这酸味会常伴。”
“……什么意思?”
“我家少爷有经天纬地之才,身边的女子多如过江之鲫,若是姑娘想要捷足先登,那首先就要习惯这酸味,毕竟我家少爷博爱,喜欢的女子皆要雨露均沾。”
金流亭大致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她的脸蛋儿微微一红,“现在他身边几个了?”
黄胖子伸出了一个胖乎乎的巴掌,金流亭一惊,却又见黄胖子弯曲了两根手指:“已经三个了!若姑娘再犹豫,恐怕排不上号了。”
“……走,去你那铺子里仔细聊聊。”
“姑娘请!”
于是,蛮国丢了一个七公主。
一个浑身散发着浓烈酸味的漂亮姑娘骑着一匹马,背着一把弓,披着一肩的夕阳一路向西。
……
……
从小牌楼巷子到元帅大道东有些距离。
许小闲一行尚未行走一半,小牌楼巷子里的那场刺杀的消息便传入了宫里。
彼时,景皇尚在御书房。
他在听了校事司司正池桥的汇报之后微微吃了一惊——
“安然无恙?”
“回皇上,理应有惊无险。”
“怀府死士?”
“回皇上,正是,不过……那五百怀府死士而今看来只不过是幌子,真正的杀招是千里独行客公冶长胜!”
景皇又微微惊了一下,“大宗师出手,还是突袭,谁在保护他?”
“回皇上,他躲过了两次公冶长胜的袭杀,最后是来自魏国的花间派的三老爷司空别时出手救了他……恐怕是魏皇魏啸天派来的。”
“哦……”
景皇若有所思的捋了捋那短须,“他是如何躲过公冶长胜那两次袭杀的?”
“缥缈步!”
景皇又吃了一惊,“他怎么会和缥缈楼扯上了关系?”
“尚不清楚,不过那位原本保护他的大宗师叶知秋去了缥缈楼……叶知秋当年和缥缈仙子叶红云之间曾经有些、有些扯不清的关系,或许他是从叶知秋那里学来的。”
“他现在往哪里去?”
“回皇上,他现在正往大元帅府而去。”
“去大元帅府?”
“正是,他说去、去赴宴!他头上戴着一朵石榴花去的……恐怕……皇上要不要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