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里,广宗城下,林朝负手而立,凝视着面前不远处的城墙。
在军中商议了半天,刘岱还是相信了林朝的话,并且采纳了林朝的说法,令麾下兵马将广宗城团团围了起来。
不过这几日损兵折将,导致兖州方面的兵马略有不足。但林朝自告奋勇,表示此次从泰山带来了五千人马,足可帮助围困城池。
所以,现在广宗城的北门,就是由关羽带着五千兵马围住。
“诸位,谁愿入城一行?”
林朝依旧望着城楼,头也不回地开口问道。
身后荀谌,荀攸,郭嘉三人彼此之间看了看。
最后,还是郭嘉站了出来,开口道:“子初,便由某入城走一趟吧。”
“你?”
林朝歪着头看了一眼郭嘉,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
“怎么,某不合适?”
被林朝用这种目光看着,郭嘉有些不自在,开口反问道。
“合适倒是合适,只是……”
眼下两军交战,郭嘉这家伙向来口不择言,万一进去惹怒了孙观,被人一刀砍了怎么办!
虽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但显然不能把自己的性命,寄托在别人的道德底线上。
“奉孝,你若要去也行,只需回答某一个问题。”林朝开口道,“你身后可有子嗣,家中可还有兄弟,令尊高龄几何,可还能生养?”
虽说林朝说这句话的时候,脸色很认真,但郭嘉越听越不是滋味。
我只是进城走一趟,怎么搞得快要死了一样。
林子初这狗东西,最近越来越不当人子了!
“林子初,你此话何意?”
郭嘉攥紧了拳头,面色不善地问道。
林朝一摆手,表示不要在意这些细节,笑道:“也没什么意思,就是担心奉孝你一去不返,你郭氏的香火可不能断……”
“林子初,你欺人太甚,某与你拼了!”
见郭嘉暴怒,林朝连忙后退两步,让吕虔挡在自己身前。
另一边,荀谌和荀攸也死命地拉住了郭嘉,致使两人没有发生阵前斗殴的场景。
被林朝这么一激,郭嘉表示自己还非去不可了。
于是,在典韦和张辽的护卫下,郭嘉趁夜进入了广宗。
在此之前,林朝曾让关羽向城内射了一箭,箭矢上带了一封信,内容便是邀孙观出城相见。
很快,孙观有了回信。
他表示自己出城是不可能出城的,要么你们进来谈,就算谈崩了,我也保证不对你们的人下手。
收到回信后,林朝当即否定了孤身入城的办法。上次清水河边遇袭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若不是自己运气好点,早就挂了。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个道理林朝准备贯彻一生。
但除了他以外,其他人都表示可以一试。
当时林朝就懵逼了。
咋,你们就这么看好孙观的人品?
后来林朝才明白,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是铁律,基本上很少有触犯的可能。
说白了,大家现在都还要脸,要是忽然冒出来一个不要脸的,大家会一起干死他。
等到了大家都不要脸的时候,忽然冒出来一个要脸的,大家也会一起干死他。
要不要脸不是关键,跟着主流走才是关键!
但林朝还是有点不放心,便让典韦,吕虔跟着郭嘉一起入城。
值得一提的是,典韦的身材实在太过雄壮,又随身携带了两把手戟,导致城上放下来的吊篮根本拉不上去。
最后,典韦满脸不情愿的将手戟放入吊篮中,先让城上的泰山贼拉上去,然后再把自己接上去。饶是如此,城上士兵拉得也颇为吃力。
……
广宗城北边的经县。
经县西北有一个巨大的湖泊,名曰:大陆泽。
此湖曾是河北第一大湖,后随着历史的发展,山川河流改道,大陆泽在一千八百多年后,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不过此时的大陆泽,却是水草丰茂,资源富饶。
从中山而来的赵云所部,现在就驻扎于大陆泽旁边十多里的地方。
这几日以来,赵云一直再想贾诩问出的那两个问题。
其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赵云明白,自己率众驻扎于此,就是在等待广宗一战打得差不多的时候,去做那只黄雀。
其二,刘备这几年来,为何连战皆胜,从无败绩?
这个问题直到方才,赵云才想到了一种可能,那是一种他不怎么愿意承认的答案。
想明白了之后,赵云便来到了贾诩营帐中。
“赵将军,来尝尝。”
贾诩还是在吃肉干,并且依旧是用手抓着吃,见赵云进来,便热情地邀请赵云一起吃。
对此,赵云已经习以为常了,心中没有生出一丝波澜。
摆了摆手,赵云开口道:“贾先生,关于前几日的问题,某思来想去,心中已经有些眉目,特来请先生斧正。”
闻言,贾诩眉头一挑,用水冲洗了一下他那油乎乎的双手,这才拱手笑道:“将军请讲。”
赵云开口道:“其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先生的意思,泰山贼首孙观是蝉,兖州诸侯是螳螂,至于咱们,则是要做那只黄雀。
其二,主公这几年为何连战皆胜,除了麾下文武齐心协力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
之前的敌人,都太弱了。”
赵云说罢,还微微叹息了一声,似乎不想承认这个事实。
不过纵观刘备起兵以来,一共打了三场大的战役。
其一,是以张纯为首的反贼。
其二,并州叛乱的休屠部。
其三,河东叛乱的白波黄巾。
这三支军队,虽说人多势众,而刘备也都是以少胜多,但这并不能掩盖这三支军队都是弱鸡的事实。
所谓反贼,大多是一群无衣无食的百姓聚集在一起。这种军队最大的特点,就是短时间内便能迅速扩张,轻而易举便能达到数万人之众。
可战斗力嘛……
就算是当年张角亲自领导的黄巾军,战斗力也是一言难尽。卢植,朱儁,皇甫嵩等人用夜袭,纵火,佯攻等基本战术,就将其迅速剿灭,更别提其他的反贼了。
缺少组织,毫无纪律,没有后勤,更不懂战术。打败这样一群军队,着实没什么好骄傲的。
这就是林朝之前所说,品评其人之才,须看其人之敌的道理。
评价一个人的能力,还得看他的对手,是什么样的人。
听完赵云的话,贾诩笑了,开口道:“赵将军能想到这里,也是殊为不易。”
一个人,能不被之前的成就所迷惑,客观评判自己的对手,再由此引申出自己的真实水平,本就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
见贾诩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赵云又疑惑道:“先生的意思是说,眼下的泰山贼和兖州诸侯,都比咱们之前的对手要强,所以得小心谨慎些?”
“兖州诸侯也许强一些,毕竟这帮人饱读诗书,能出一两个贤才也是意料之中。”贾诩说道,“但这群泰山贼,可称不上强。至于小心谨慎嘛……若想当那只黄雀,必然要如此。”
说到这里的时候,贾诩忽然想起了临行前,林朝对他说的那句话。
小心点,冀州兖州可是有不少厉害的家伙,别阴沟翻船了。
贾诩从不小觑天下英雄,但也不会妄自菲薄。
因此,出身凉州的贾诩,对林朝口中那些所谓厉害的家伙,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且让某看看,中原之地,有何等俊才!
赵云苦笑道:“贾先生,小心谨慎自然是应有之理,但若这般畏首畏尾,岂不是坐失良机。”
“将军可知,某有一个习惯。”
面对赵云的疑惑,贾诩并没有解答,反而说起了一件不相干的事情。
“闲来无事时,某总喜欢揣测人心,不管对方是何等身份。探查对方过往,知晓对方行事风格,由此来预判对方未来的行为,举动,再辅以一些手段,一般都能猜测个十之八九。
其实不仅某一人如此,自主公以下,文若,友若,公达,奉孝,甚至是性情刚直的田元皓,都有这个习惯。将军临阵讨贼时,不也要估算对方兵力,实力,由此可得出胜败几何。”
闻言,赵云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他身为一军主将,虽然没有那帮谋士想得深远,但两军对战时,敌军的各方面实力,都会有一番考量。
“所谓料敌于先,说穿了也不过如此。都是些谋算人心的伎俩,上不得台面。”
贾诩摇摇头,笑道。
“贾先生过谦了,这些都是能建功立业的大智慧!”
贾诩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而是继续说道:“这几年以来,主公迅速崛起,世人皆知,自然也免不了有心人的窥视。
不知赵将军可曾想过,是否有人也与某一般,暗中谋算过我徐州的文武群臣,特别是身负重任,而又为世人所知者,比如……林子初。”
哐啷!
听完这句话,赵云心中猛得一颤,以至于手中的茶碗都掉到了地上。
“先生的意思是,咱们谋划泰山贼的时候,也有人在暗中谋划咱们!”
“某不能肯定,不过有很大的可能。”贾诩点了点头道,“子初令某前来,就是为了防止这个可能。若没有,自然相安无事。”
此刻的赵云已经明白,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其实有三层意思。
第一层泰山贼是蝉,兖州诸侯是螳螂,而自己这边是黄雀。
第二层,在暗中图谋之人的眼中,泰山贼与兖州诸侯都是蝉,林朝那边才是螳螂,而他自己,才是黄雀。
但贾诩……已经看到了第三层,林朝那边是蝉,暗中之人是螳螂,而自己这边又变成了黄雀。
如此复杂的场景,赵云光是想想就有些头痛。
这帮所谓的谋士,心机都这么深的吗!
赵云还是沉思的时候,贾诩又开口了。
“若是被某不幸言中,真有人在暗中图谋不轨……”
贾诩说到这里,一双眼睛变得明亮起来,尽显锐利锋芒。
“那,某倒要称量一番此人的斤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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