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候,刘备带着林朝等人,备了足足一马车的财物,踏入了袁遗的营寨之中。
听到刘备来访的消息后,袁遗先是微微一愣,随后眼中便露出了一丝疑惑。
作为汝南袁氏出身,袁绍和袁术的从兄,袁遗最近一段时间过得并不顺心。
究其原因,还要从刘备身上说起。
去岁年末,董卓入雒掌权。
后来经过伍琼等人的劝谏,董卓准备与士族合作,这才任命了一大批的世家子弟为地方太守。
就连曾经与他持剑相对的袁绍,他也大度的不计前嫌,封其为渤海太守,赐爵邟乡侯。
袁遗作为袁氏当代子弟,自然也捞了一个山阳太守的职位。
太守之职,秩两千石,地方上的政事可一言而决,也算是权柄颇重的封疆大吏了。
按照道理来讲,袁遗自然该心满意足。
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其中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山阳郡正是兖州的治所。
这就衍生出了一个有意思的事情。
兖州刺史一向在山阳郡的昌邑县主政,所以刘岱也得去山阳郡上任。而袁遗身为山阳太守,自然也在山阳郡。
有道是一山难容二虎,两人同处一个屋檐下,自然得有高下之分,尊卑之别。
你袁遗虽然出身名门,祖上四世三公,但人家刘岱身为汉室宗亲,在出身上比你只高不低,且职位上又比你高了半级。
若放在平时还好,可关键又恰巧赶上了讨董这个当口,各方诸侯都在招兵买马,袁遗的位置就显得有些尴尬。
山阳郡在刘岱掌控之中,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借着地盘大肆招兵买马,全然没有把袁遗这个山阳太守放在眼里。
对此,袁遗也只能暂且忍气吞声,毕竟刘岱始终是他的顶头上司,且有讨董的大义名分支撑。
所以此次兖州诸侯中,袁遗虽是袁氏出身,但麾下兵卒最少,实力也最弱。
幸好刘岱在意名声,心里虽不想袁遗做大,但言谈举止间对袁遗很是客气,完全没有把他当附庸看待。
直到……刘备来了之后。
林朝定下的计划是拉拢刘岱,所以刘备每逢公众场合,就用自己的实力为刘岱站台。且两人多以兄弟相称,隐隐有把刘岱拔高到跟自己一个层次的意味。
这一番举措,在别人眼中或许无所谓,但是袁遗心中却很不是滋味。
若刘岱在刘备的帮助下,掌控了整个兖州,那他袁遗这个山阳太守又该何去何从?
袁氏出身的他,自然不想伏低做小,为刘岱效力。
更让他无奈的是,刘备此举其实并没有针对他的意思。
兖州与徐州接壤,两人更是同为汉室宗亲,在这个天下即将大乱的时候,自然该守望相助。若他是刘备,也会选择拉拢刘岱。
只是人的悲欢从不相通,他袁遗能理解是一回事,却怎么也不可能甘愿放弃手中的权力。
所以,他对刘备的感官很是复杂,三分埋怨,两分恨意,还有五分大概是刘备没有选择拉拢他,而带来的失落感。
“刘玄德什么意思,全力拉拢刘公山不说,现在竟然还来拜访某……”
袁遗面带疑惑的自语着,又开口向传令兵问道:“他刘玄德带了多少人前来?”
因为山阳郡的关系,自己与刘岱注定不能相容,眼下刘备来访,袁遗自然要摸清楚他的来意。
闻言,传令士卒抱拳道:“回禀太守,刘使君此次到访,带了四五人,以及一辆装满了财物的马车。”
“一辆装满财物的马车!”
袁遗惊讶道。
他当然不在乎那些财物,只是刘备用一车财物开道,明摆着在向自己释放善意。
“也罢,你且去请刘玄德稍待片刻,待某更衣之后,再出营迎接!”
世家向来讲究规矩,哪怕战事当前,也不能失了待客之礼。
……
刘备此行带的人不少,除了林朝之外,还有荀谌,郭嘉,连社恐症患者荀攸都没能幸免。反正除了武将在还在驻防北门,此次带出来的谋士全到齐了。
等候的过程中,刘备忽然开口道:“子初,某忽然想起来,咱们与公山兄亲近,他袁伯业会不会避而不见?”
林朝摇头笑道:“袁氏名满天下,向来以儒门领袖自居,应该不会做出这等避而不见之事。”
郭嘉一挥手中羽扇,冷笑道:“那可不一定,袁氏传到这一代,尽是一些沽名钓誉之徒。也就那袁本初还有些气节,余者皆碌碌小人!”
“哦,奉先你这么看得起他袁本初?”
林朝见郭嘉扇着羽扇,顿时感觉有些燥热,忍不住也掏出一把羽扇,轻轻摇晃着。
“额……”
郭嘉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羽扇,又看了看林朝手中的同款,不由瞪大了眼睛。
“子初,你手中为何还有羽扇?”
当初林朝做了一把扇子送给了诸葛亮,后被郭嘉抢了过来,正是他手中的这把。
为此,他还得意了许久。
只是没想到,林朝手中还有……
“你说此物?”林朝挥了挥手中的羽扇,满不在乎道,“某家中还有几十把呢。”
郭嘉:……
众人又等了一会,才看到袁遗换了一身锦绣华服,大踏步走了出来。
刘备精神一振,开口道:“走,咱们也过去。”
“袁伯业,见过刘使君!”
袁遗拱手向刘备行了一礼,满脸笑容道。
刘备回了一礼,开口笑道:“伯业不必多礼。”
一番寒暄后,两人携手入营,林朝等人跟在后面。
落座之后,袁遗令麾下士卒奉茶,同时还笑道:“刘使君,军中条件简陋,怠慢之处,还请恕罪。”
刘备也笑道:“伯业这是哪里话,我辈男儿征战疆场,志在除贼报国,余者不过小事,又何必在意。”
袁遗拱手:“刘使君志向高绝,某佩服!”
……
商业互吹的环节总是过得很快。
等到杯中茶水凉了后,袁遗估摸着也客套的差不多了,便笑着开口问道:“不知刘使君莅临某军中,有何见教?”
来吧,且让某看看你刘玄德究竟想干什么?
闻言,刘备没有急着说话,反而长叹一声,收敛了笑容,面色也变得忧伤起来。
“伯业,你也知道,某乃汉室宗亲,孝景帝玄孙,中山靖王之后。先祖陆城侯也曾报效朝廷,某先父在世时,常以忠义教诲于某。是以,某虽不才,却也有匡扶汉室之志,欲伸张大义于天下!”
刘备说道这里,神情肃穆了起来,整个人犹如打了鸡血一样。
袁遗却听得一脸懵逼。
你先祖陆城侯不是因为上贡的酎金不合格,被武帝剥夺了爵位吗,什么时候报效朝廷了?
你刘玄德胸怀大志,的确令人敬佩。
但……
这跟你今天来我这有什么关系吗?
我问你来此何为,你扯这么多干什么!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袁遗却不能表露出来,反而一脸敬佩地看着卖力表演的刘备,拍案赞叹道:“刘使君好志向!”
有了袁遗的夸赞,刘备更来劲了,继续开口道:
“是以,某自中山起兵以来,一路东征西讨,斩张纯,灭休屠部,平白波贼,未敢有片刻懈怠,生怕辜负了先父的期许。”
砰!
说到这里,刘备猛地一拍桌案,满脸愤怒道:“可谁能想料到,董贼趁着先帝驾崩,居然敢拥兵入雒,废立天子,残害太后!某更是听闻,董贼还经常夜宿龙床,奸污宫人公主,实在是该杀!
每念及惨死在董贼手中的太后,被软禁在深宫的天子,某便心痛难当,痛得夜不能寐!
董贼,某誓杀你!”
见刘备卖力的东拉西扯,直到现在也没表露出真实意图,袁遗有些头疼。
却也只能耐着性子附和道:“董贼祸乱天下,死有余辜。玄德公不必太过悲伤,此次我等联军一起陈兵雒阳,定能诛灭董贼,迎回天子!”
“伯业此言,正合吾意!”
刘备用袖口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大声道:“若非董贼势大,某又势单力孤,后方还有泰山贼袭扰,某早就率兵入雒,杀董贼,正朝纲!如今咱们联军齐心协力,诛灭董贼指日可待!
伯业可知,一月之前,某已遣人去了一趟南阳……”
袁遗本来以为刘备还要说一些大而空的废话,谁知道这最后一句,竟还真透露了一些关键信息。
孙坚杀南阳太守张咨,而后率军拥立后将军袁术为南阳太守的消息,早已传遍了整个大汉,袁遗又岂能不知道。
只是,他还不知道刘备对此事持何种看法,更不明白刘备派人去南阳干什么。
思虑片刻,袁遗还是决定先试探一番,于是便开口问道:“刘使君,南阳又如何?”
“某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伯业为何还是心存戒备。”
刘备苦笑一声,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说道:“自一月之前那件事后,后将军便屯兵南阳。某此去,正是想与后将军结盟,两边夹击,以求攻破洛阳!”
什么!
刘玄德竟然派人与公路结盟!
作为袁绍和袁术的堂兄,袁遗听到这个消息后,顿时大吃一惊。
“使君,此事当真?”
“这是自然,此乃大事,某如何敢撒谎!”
刘备说着,还一指下首的荀谌,说道:“此乃某之臂膀,颍川荀友若。一月之前,正是友若出使南阳。伯业若不信,可亲自询问,友若必知无不言!”
话说到这个份上,袁遗其实已经信了。
刘备自己加上颍川荀氏的名声,不可能只是为了诓骗自己。
这么说,刘备其实是自己人?
袁遗心中想着,更疑惑了,还想开口再问得详细一些,却不料此时从帐外闯进来一名士卒。
此人面色慌张,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单膝跪地抱拳道:
“太守……”
“出去,没看见某正待客吗!”
见手下人这么没规矩,袁遗大怒,不等此人把话说完,便张口呵斥道。
就算天塌下来,也不能让我在客人面前失礼!
“可是……”
袁遗一挥袖,怒道:“没有可是,出去!若有要事,之后再报!”
见袁遗发怒,这名士卒一咬牙,大声道:“太守……城中的泰山贼,开始突围了!”
“什么!”
袁遗猛然站了起来,满脸震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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