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终究由于“万国来朝”这个词语先身躯一震,放开了二狗道:“你真的有把握在不使朝堂生乱的情况之下,把控好这一切?”
重真道:“大明能否浴火重生,便要看这朝堂能否破而后立了。”
天启盯着重真的眼睛道:“若破而不立,又该如何?”
重真反盯着他道:“巨力破之,清流理之,不破不立。”
“就像你在西北那样?屡犯边疆的河套寇受伏,将起的民乱偃旗息鼓,尤其是西安、延安诸府和白水诸县,清流梳理已开始奏效,确实还可以,这都是你的功劳啊。”天启点头,对重真的西北之行,给予了极大的肯定。
“皇上谬赞。”重真一改之前围绕着他的话题展开的说话方式,继续抓住刚才的话题不放手,道,“阉派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东林院派无需皇兄的吩咐,便已在疯狂地攻讦这些人,也有大批原阉派成员投身于东林麾下,若再不加以制衡,则树大根深,盘根错节,气候一成,便再也难以移动矣。”
天启沉声道:“我大明皇权天授,奉天承运,文官集团无论如何能代表不了大明!”
重真听出了天启的不甘与倔强,便继续劝诫道:“高起潜也好,曹化淳也罢,皆与诸多的东林官员一样,乃是先自己而后国朝之辈,假以时日,便是另外一个权阉。相信皇上也不愿意赵高之事历史重演吧?”
“信王!”天启死死地盯住了重真,重真却坦然地面对着他。
他是唯一一个面对皇权而敢于直面的勇士,与那些动辄“诚惶诚恐,死罪死罪”,但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却又完全不一样的人,截然不同。
兄弟俩对视许久,这是关乎政见的较量,谁都不肯于短时之内相让。
许久,重真忽而咧嘴一笑,作揖道:“臣弟其实也可以尝试着用皇上的方式,也就是传统的帝王之术,对这朝堂进行制衡,已达到稳固皇权之目的。”
天启颓然叹道:“那样一来,你我兄弟的情谊,势必会生分许多。”
重真再次坦然看向天启,摇头:“臣弟发誓,定然不会。”
天启启齿笑道:“若我不答应,你是否就不会全心全意帮朕调理身体了?”
重真欣然道:“我先是皇上的弟弟,然后才是大明的皇太弟。”
天启一愣,旋又大笑道:“你终于肯主动对我提出要求了!”
天启笑了一会儿看了一眼重真,兄弟两人尽皆仰天大笑。
二狗歪着脑袋左看右看,觉得有趣,便也“汪汪”地叫了起来。
“有你啥事儿?”天启随手一巴掌拍在它的大脑门上,令它备觉委屈,便甩着尾巴蹲在了重真的身侧。
“扎堆么?”天启露出了坏坏的笑容,殊不知他跟重真二狗也是一伙的,只见他又看着重真坏笑道,“你确定只是皇太弟就够了?”
重真郝然道:“嗨,哥你就不要再埋汰我了。”
天启终于从重真脸上看到了不好意思的表情,心怀大慰,仰天大笑。
笑毕,他沉吟稍顷,又道:“袁公来宗道等人有何动作?”
重真挑挑剑眉咧嘴笑道:“任由东林百般拉拢,就是按兵不动,攀龙附凤兄弟都快气炸了,高扶风更是扬言要袁公的好看。”
天启皱眉道:“我记得袁公之前是倾向于靠拢东林的,缘何改变主意了?”
重真最是了解他唯一活着的这位老师的为人,闻言便道:“袁公之前之所以想要带着来宗道李标等中立清流靠拢东林院派,完全是因为以魏忠贤为首的阉派太过气焰熏天,为了将之彻底地打压下去,还朝堂一片朗朗乾坤,才出此下策的。
如今魏忠贤自作孽不可活,阉派已成过街老鼠,袁公便无需再多此一举。袁公虽远在登莱,但对于天下大势的洞悉犹在臣弟之上。最重要的是,臣弟以蝗虫英烈的名义给袁公去了一封信,对他痛陈东林当国之祸害,与阉派无异。”
天启倒吸一口冷气道:“吾弟把控朝堂之能力,竟已恐怖如斯?”
重真笑嘻嘻地说道:“还不都是因为兄长教育得好!”
“你啊你……”天启指了指他,心绪彻底地放松下来,将双手枕在脑后望着简约而又美丽的帐顶,叹道,“阉派祸国,东林当道,都是朕的过错啊!”
重真认真地朝他抱抱拳道:“皇兄切莫如此作想,皇兄受命于危难之际,权衡朝堂势力,力克建奴于宁锦一线,更取得前所未有之登莱大捷,实乃当世明君。”
天启被重真捧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龇牙道:“你若只是我的臣子,而非我的弟弟,我一定第一次看到你就让金瓜武士将你推出午门廷杖杖毙,你因势利导、见人说话的功夫实在太可怕了。”
重真莞尔道:“我也是没办法啊哥,你是不知道在王府之内的这十多年,弟是如何过来的,简直就是如履薄冰啊!”
天启无语,只好再次启用屡试不爽的那一招道:“好吧,这也是朕的过错。”
重真见他又往自己身上揽责任,只好讪笑道:“没有没有,臣弟瞎说的,还请皇兄千万莫要往心里去。”
说完,这对生逢乱世五行缺木的皇家兄弟你看我我看你,相视大笑。
“汪汪!”这陡然发出的狂笑吓了二狗一跳,忙用咧着的狗嘴以示反对。
重真轻轻一掌拍在它的脑瓜子上,说道:“有你啥事儿?”
二狗里外不是狗,索性甩着尾巴慢悠悠地踱步到了门口。
但它无法从里边将门打开,正无计可施,正巧张皇后端着盘子推门而入,二狗顺势窜了出去,倒将这名刚做完饺子便端来给丈夫和二叔吃的女士吓了一跳。
“没风度!”张皇后笑骂一声,见两位男士正因为自己的窘迫而发笑,便没好气地说道,“笑啥呢笑?今日端午,快过来吃饺子了,记得先把摸过二狗的手给洗干净咯。”
张皇后坚持亲自照顾天启的起居,贤惠若斯,令他又是感动,又是愧疚。
少量多餐,以主食为主,而不是如以往那般烧满满一桌子菜,只吃菜不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