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通见哥舒翰欲要呵斥孙诲,担心在场人多会令孙诲大失颜面,更或许会透漏不必要的内情,与不相干的兵士们。
止住哥舒翰的发声,宋通随即对众人招呼一声,就走回营内的军府中。
坐定之后,见此处都是本次行军的相关人员,哥舒翰再又忍不住呵斥道:“宋总管虽然扮作士兵,但有射垛精准、献舞精妙,孙副史若真的是领头带兵之人,怎会不能放下狭隘的心胸,为他喝彩呢?!”
孙诲见哥舒翰只称呼自己的实际职务,脸上虽然有些挂不住,但也不想过份招惹这个勇夫。
想了一下,他叹口气掩饰道:“我只想着宋总管当初吩咐时的话语,哪里还顾及得上这许多细微之事?再者,即便如此,蕃方也会觉得兵士勇武,说来也是寻常小事。哥舒将军何必如此急恼?”
“嘿!”哥舒翰不好再骂,只得大叹一声后,继续说道,“的确是我们依据你的建议,定下这个试探、观察蕃兵情形的计策。但你也应该知道,‘兵不厌诈’!”
营将梁和见哥舒翰气恼,担心谈话气氛过于激烈,就接过话来,对孙诲说道:“我们要尽可能刺探他们的军情,他们大老远的来到这里,何尝不是做此想呢?即如打猎,些许疏忽,猎物就被惊走。军中更是不敢大意——些许小事,就可能功败垂成!”
孙诲听了,不再出言相争,只得低头不语。
许久,他抬起头来,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宋通:“总管,或者,我们就提前发动袭击!以免他们有所准备。”
宋通微笑着点点头,再命梁和等人把沙盘摆好。
随后,他走近四尺宽、六尺长的沙盘,众人都跟着围拢上来。
仔细查看了沙盘上的山川沟壑、河流草场,宋通缓缓地说道:“通报沿线各戍堡,协同神武营防备蕃兵来袭!参与本次行军的兵将,立刻整装待发!”
众人听了兴奋不已,孙诲更是急切地问道:“顺着大斗拔谷直接南下,这条路最是便捷。我方必如滔天洪水,蕃方定会如累卵土屋崩塌!”
宋通看了看他,摇摇头说道:“刚才哥舒将军所言,你真的都当作耳边风了吗?”
孙诲脸上一红,口中还是略带不服气地嘟囔道:“也是我们自己的猜测而已,又怎知蕃人真的察觉出了异常?”
哥舒翰听了又要大骂,梁和只好相劝。
阿史那博恒在一旁也是叹气:“孙司马,的确是猜测,但小心为上的道理,即便是没什么学识的阿史那也是懂得。孙司马难道不懂吗?再者,你越是对宋总管不予理会,那个龙本佳巴看在眼里,就会更觉奇怪。如此,他能不起疑心吗?”
孙诲见众人都是这样说,虽然心中仍是不服,但也不敢再争辩。
宋通再环顾一下,堂内众人都是安静,不再喧哗。
随后,宋通就把自己的预想说了出来。众人结合他的话,在沙盘中寻找着具体位置。
许久,堂内众人只是小声交流,并未有回音传来。
“可!”哥舒翰见众人不敢应答,就率先开口表态,“某虽然在大斗拔谷军中,但也知道距离不远的这条山道。那里平日少有人往来,适合突袭!”
他的话一说出,众人不再犹豫,都点头认可。孙诲虽然还是犹豫,但也只好同意。
见众人都已从命,宋通再对哥舒翰说道:“神武营宣节副尉梁军将,对于行军兵士很是熟悉,因此必要随队。但营内也需猛将留守,以免发生意外。因此,哥舒将军此次不必跟行,就在神武营这边戍守。”
哥舒翰听罢,眼睛立即瞪圆,似乎连络腮胡子都恼怒得乍了起来。
宋通冲他使个眼色,哥舒翰虽然心中极为不快,也只好拱手应诺。
众人见威猛的哥舒翰尚且如此听命,也就更加不敢违逆宋通的指令。
梁和拱手问道:“总管,精兵与马匹已经先自到达大半。这几日,其余兵马就会汇集至此。敢问何日可以出兵?”
宋通只说两日内必要集齐,梁和脸上的神色颇为为难:“担心走漏讯息,所以前来的兵马,都只能五人、十人结伴,零散前来。”
宋通点头称是,随即安排道:“今日夜间开始,以收割草料供给凉州为名,封锁大斗拔谷通往吐蕃的道路,以免奸细混迹其中。这样,兵马前来的速度就会快很多。”
孙诲思忖片刻,不禁问道:“如此,不会令龙本佳巴的暗探得知,不是更会猜测吗?”
宋通笑道:“收割草料,本也是寻常事。龙本佳巴如果起疑心,也不止于此事。”
孙诲听他暗含着指斥自己,只好不再说话。
梁和承诺后,立刻走去堂外安排。众人也不再商议,各自散去。
哥舒翰只是坐着不动,胸膛起伏不定,显然还在为自己快速赶来,却又不能参与行军而不悦。
宋通待众人散去,就走近坐在他的身旁。
哥舒翰看来宋通一眼,再不满地转过头去,仍是默不作声。
宋通也不恼怒,只是低声对他说了几句。
哥舒翰听着,沉思许久后低声回道:“能够有这样的事吗?”
宋通随即笑着站起身来:“我也是猜测而已,但不可不防。”
哥舒翰沉默着点点头,再看向他说道:“如果没有这事,哥舒某岂不是坐了冷板凳?”
宋通再凑近他低声说道:“还记得宋某曾经说过,必令哥舒将军扬名后世的话么?”
哥舒翰听着心中愉悦,脸上也就现出笑容。随后,他又慨叹道:“某本也是蹉跎岁月已久,就不勉强争执。但是,某记着宋六的话就是了!”
宋通连声称赞道:“哥舒将军有如此胸怀,何愁不建大功?!”
哥舒翰长呼口气,放松了心情后,也就随着宋通走出军府大堂。
星月满天,凉风习习。
“好爽快!”哥舒翰大呼一声,自顾走去休歇。
宋通再看了看夜色中,立在校场演武台上的那面军旗。虽然影子模糊,但他耳中还是能够听见,军旗在风中摆舞而发出的响声。
阿史那博恒不知何时走近他的身边,低声说道:“宋六,星月如此浩瀚无边,即便再是呆望,能够看得过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