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崔希逸的观点,宋通当然是认同的。
想了一下,宋通低声对他说道:“您最近不是接连向长安发去急报吗?这里面既有发兵起因,又有作战经过及战果,再有对后续可能事宜的建言。尤其是后续建言,朝中一定会仔细斟酌的。”
崔希逸听罢点点头,随即就沉默下来。
许久后,他慨叹一声后说道:“是啊,所有前面的事,其实都未必能够得到解脱罪名。只有后续的事,才会因为是万世太平之策,而受到格外重视的。”
“所以,陛下及朝中重臣若是得知我们已有良策,定会予以开恩。而孙诲这样的人与事,还算得了什么呢?不过,”宋通说着,不禁呵呵地冷笑起来,“赵惠琮那样的奸宦,因为大使接连发牒要求严惩,而必不能脱罪可知!”
崔希逸听罢,心中也是释然。因为宋通早已暗示过他:若有对恶人的心慈手软,必会找来己身殆没。虽然佛陀有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话,但良人无辜消失于世间,恶人仍旧肆虐于天日昭昭之下,这是多么可悲的现象!
崔希逸当然不知道历史的真实走向,但在宋通的劝说下,他肯定是想为国为民,做出更多、更大的奉献。
心情稍好,崔希逸再慨叹道:“孙诲跟随我多年,我怎能忍心杀他。不过,”
说着,他转向宋通,继续说道:“若非你开口解劝,某还真的很难处置。”
宋通拱手说道:“孙诲本应处死,但一是因为大使毕竟不舍,二是因为他确有悔意,因此宋某才敢出言。”
崔希逸望向大堂门外,只见一片光亮之中,侍卫们的身影依次静立着。
宋通也看去堂外,只见平日里颇为躁动的阿史那博恒,此时虽然等候已久,却仍然肃立。
想了一下,宋通对崔希逸说道:“宋某或许事务渐多,恐怕对大使照顾不周。阿史那勇猛无敌,为人耿直。他又是胡人出身,提拔他作为傔史,既名实相副,又可令众人知道大使对胡汉人等,并未分别心。”
“可。”崔希逸默默地说道。
宋通随即起身,走到大门处,召唤阿史那博恒进来说话。
进来施礼后,得知被擢为傔史,阿史那博恒致谢后,就挺身而立。
崔希逸看着这个高大威武的壮汉,不禁赞道:“四面内的金刚,皆是缘由阿史那这样的武士模仿塑造。”
阿史那博恒听到赞扬,连忙再次施礼道谢。
见他颇懂礼数,崔希逸也就感到满意。再劝慰几句后,他就起身回去后宅。
阿史那博恒随即再向宋通施礼道谢:“宋六待人真诚,大使不仅是军府首脑,更是宋六的岳父。阿史那不敢稍有疏忽,必会恪尽职守!”
宋通还礼后,笑着称赞他几句,就和他一起走出大堂。叫上浑天放、嵬飞猿等人,宋通和他们说笑着走去侍卫大院。
先去找来医者,宋通带着几人前去监舍内,为孙诲敷上了创伤药,再做了一番安抚后,就走回侍卫居处。
到了屋内,浑天放施礼说道:“我和达昂毋谦不仅同属吐谷浑人,更还亲如兄弟。”
宋通不待他说完,立刻回道:“我立即写信去军府士兵处,将达昂毋谦调来侍卫处,我等一起相处,不比只是你们二人相好,要好得更多吗?”
浑天放等人听罢,都是开心不已。
阿史那博恒按捺不住,连声叫嚷着说既然被擢为傔史,每月俸料也就多了一些。他这就要命人去外面买来酒浆,和众人畅饮一番。
“饮酒当然可以,”宋通笑着说道,“只是不要灌醉我再说旁的事!”
其他人不明所以,阿史那博恒已经呵呵地笑了起来:“世宇在那边寂寞,也托人给我带话来,请求调回来。”
宋通脸上笑容退去,想了一下说道:“你既已是傔史,就有了调动人员的权利。你觉得妥当,自可直接向司兵参曹,甚至直接向大使申请。但是,”
说着,他盯看着阿史那博恒碧绿的眼瞳,继续说道:“大使安危最为紧要。另外,也需要注意到兵士们之间的相处。”
阿史那博恒被他盯看得心里发毛,只好低头沉默片刻。点点头,他对宋通说道:“阿史那明白了。既然宋六暂未放心,世宇在那边多待一些时日,也可继续得到教训,还是好事的。”
宋通笑了一下,随即说道:“好了,我们就等着喝阿史那傔史的好酒了!”
阿史那博恒听到喝酒,立刻欢快起来。他从床榻下,存放衣物的木箱内,翻找出所有的缗钱和一匹半绢。
叫进一名侍卫,吩咐他把这些全部换成酒浆买回之后,阿史那博恒再笑看着宋通说道:“阿史那竭尽所有,宋六也不必‘客气’
——好歹出些绢缗,买些肉食来佐酒才好!”
宋通大笑着走回自己的住处,也找出一些缗钱交付浑天放和嵬飞猿,让他们一起跟去买来。
几人说笑着走去买酒肉,当然瞒不过院子中,甚至是马厩、仓囤等处的相熟兵士。
待浑天放等人走回时,已经到阿史那博恒的屋中,坐着许多兵士。
依次看去,浑天放立刻大喜:达昂毋谦,已经坐在其中!
众人说笑着,做了彼此介绍。段晏和可斡朵利就笑着,拎起酒瓶,为众人面前的瓷碗、陶碗、木碗倒酒。
阿史那博恒也不多言,径自抢过一个酒瓶,干脆对着瓶嘴畅饮起来。宋通等人也不计较,就都说笑着吃喝。
酒肉不够,宋通等人再凑出绢缗,命人换回。
本就是许久未见,同袍们极为相亲。又还是连番大战之下,阿史那博恒身心也是疲惫。
借得这个机会,他自然是要开怀畅饮一番。
开始是温和地说笑着饮酒,随后就是大声喧哗,再有人歌唱祝酒,众人喝得都是尽兴。
众人如此开心,天色也是从黯淡,转为昏暗,再到星斗漫天。
酒肉吃尽,众人锦都已散去。阿史那博恒酒劲上涌,就歪倒在床榻上。
本想稍微小憩,却因为疲惫与过量饮酒,他睡得很酣然。
一名兵士进来往油灯内添加油脂,他腰带间的横刀刀鞘,碰到了桌案。
阿史那博恒被这突然而起的响声惊动,不禁睁眼看来。呼出一口酒气,他看看屋内躺着的几人,再对这名兵士问道:“宋军使怎么不在这里,是回屋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