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见阿史那博恒只是乱语,觉得无趣。
收起了弯刀,他回到武士群中,对那名首领说道:“酋长,这是个疯汉。这些唐兵怎么处置?我们检查过了,他们并无钱粮,都是些药石之类的物什。”
酋长点点头,思考了一会儿说道:“杀了这些疲弱的人,或许会遭到唐兵的报复。我们不宜树敌太多!算了,百夫长,就让他们喂狼罢。”
这名百夫长听罢,随后说道:“好罢,我们走!”
阿史那博恒此时抬起双手,瞪大双眼,手指着蓝天喋喋不休。
蛮族骑士中又一人说道:“你这百夫长不敢找麻烦,我却不怕唐人!看此人就颇为生厌,我来杀死这人再走!”
旁边武士劝道:“一个疯汉理他做什么?百夫长,我们走罢。”
这个百夫长却道:“我们数百人就这样被这个疯子吓跑了,日后还要在草原纵马么?何况,这些唐兵如果不是迷路,也就是前来骚扰大漠诸族的!”
说罢,他一拉马缰,手持长槊,缓缓近前。
曹世宇见性命已经不保,只得费力地坐起来,着急地喊道:“哪里有说话反悔的草原人!”
再看宋通不语,而阿史那博恒还是躺着,曹世宇继续喊道:“阿史那,快起来啊,这样被刺死好看么?”
想了起来,他再对着那些骑士喊道:“给他喝一点水,让他荣耀地与你战斗!”
这个百夫长看着几近疯狂地曹世宇,哈哈笑道:“当然会有水喝,只是要等他死了之后才行。”
说罢,他把腰间的水囊取下来,拔掉了木塞。
水囊里面的水“哗哗”地流出来,浇在阿史那博恒身边的沙地上,瞬间就钻入了地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浑天放与达昂毋谦大骂不止,但是嘶哑的声音并不会让此人在意。
阿史那博恒缓慢地爬了起来,费力地大声说道:“我若刺死了你,你的武士就是我的侍卫!”
这个百夫长忍住笑,回身对自己部伍喊道:“他说的我同意!我若被他刺死,你们就是他的侍卫!”人群中立即响起呼哨和狂笑声。
这个百夫长转身面对阿史那博恒,严肃地说道:“我就在马上,你也可以上马。”
阿史那博恒冲他摇摇头,再艰难地站起身。摆手召唤赤影过来。他从马背上摘下长槊,又把赤影赶到一边。
站立在风沙中,阿史那博恒冲着澄澈的蓝天祝祷道:“天神!我一心归来,没想到立即就遇到了阻遏。既然如此,从今以后,就让我阿史那博恒代替最残暴的野狼,来做您的仆从!”
祝祷已毕,他对着这个百夫长说道:“来罢。”
金发碧眼的他,一手搭在腰带上,另一手竖握长槊。长风不断吹动他的金发和衣袍,即便疲惫不堪,也还是高大威猛的样子。
这个百夫长心里既暗赞又是可惜:这样雄壮的一个人,却是个疯汉。也不再多想,他回撤了二三十步远,再双脚磕打马腹,大喝一声,双手持槊,催马向阿史那博恒刺来。
傍晚的凉风,令阿史那博恒胸中干涸了的英雄豪情再次膨胀、鼓舞。养父威严的面容和母亲美妙的歌声、弟弟崇拜的眼神又在他眼前、耳边浮现、回荡。
幼时居于大漠之北的隐约记忆,也在这大漠的长风中被唤醒。
失落的王子,阿史那博恒必要为尊严一战,心中悠悠念道:阿史那博恒回来了!他终于长大了!
怒目瞪视着夹带着杀气如猛虎一般扑来的勇士,阿史那博恒蓄势待发。
等对方刺来的长槊几乎抵近胸口时,他立即侧身避过槊尖,同时也把手中的长槊送了出去。
对方的长槊从腋下穿出,而他已经感觉到手中的槊尖遇到了阻碍,手下立即发力顶住。
来人一声未发,就被阿史那博恒手中的长槊穿透,掉落马下。
随着土地上被这尸身砸出一片烟尘,死者的坐骑也惊吓得四处狂奔,如遇恶煞一般。
四下里如同阿史那博恒等人刚来的时候一样,沉寂无声。附近的数百名武士都被震惊,不敢再发声。
“英雄阿史那!真没亏我豁出命来跟着你!”曹世宇不知道是在称赞阿史那博恒还是在赞美自己,哭嚎着叫道。
阿史那博恒收槊站立,风沙照旧拍打着他的身躯。
“哇!”的怒吼声响起,另一个百夫长不再说话,摘下头盔仍掉,露出栗色的短发。他瞪圆灰色的眼睛,手持长刀,冷冷地注视着阿史那博恒,以及这些东倒西歪的唐兵。
宋通缓缓地站起身来,示意阿史那博恒稍作休息。
点点头,阿史那博恒把手中的长槊交到了宋通的手里,自己退到一边。
眼见面前的再站起一名唐将,觉得不能“欺负人”,这名百夫长径自大声说道:“一样的!我若杀了你,其他的唐兵自行离去;你若能杀了我,我的部伍也和刚才的情景一样,都归你!”
说罢,他吆喝一声,坐下马匹立即冲来。
这名百夫长愤怒已极的神态,仿佛是恶神现世,不会对人间的一切存有怜悯。马蹄后面的一股烟尘,就是他从上天下来,杀气腾腾的象征。
这名百夫长心道:唐兵狡诈,自己也不能鲁莽。毕竟对面这人的长槊,比我的长刀长一些。等我到他近前,待他举槊刺来时,我就带马避过,然后侧身斩他!
他仿佛已经见到了对面唐将带着诧异的表情,倒在血泊当中的情景,仿佛已经听见了来自自己同袍的,为自己喝彩的欢呼赞美声……
已经到达长槊的冲刺范围,他果然见到唐将挺槊刺来。他立即拨动马头。马儿也就懂得主人的意图,灵敏地侧身划过对面的唐将。
这名百夫长立即挥动长刀,俯身向着那个唐将斜劈过去!
刚转过去,马儿立即就觉得身上的荷重减轻,跑起来也更加欢快,一溜烟地跑回了己方阵中。
它站稳了四蹄,回过身看去,才发现往日与自己一起驰骋纵横的主人,也和先前的那个百夫长一样,胸前戳着那柄长槊,血水“汩汩”地流进了沙地中,瞬间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