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希逸对身边的近侍笑了笑,还是等到宋通到来后,一起走入试验场地。
宋通施礼说道:“大使,这里的几间土屋已经清扫完毕。今夜,只有您和几位近侍住在这个小院中,我等皆在左近安歇。另外,饭食已经准备停当,是否现在用食?”
崔希逸很满意宋通做事的细心,称赞后再笑道:“我前来这里,最想见到的,就是试验的效果如何。”
宋通立即施礼,随即请崔希逸等人退在后面,以防试验发生意外。
接着他叫来陈晖,准备发放弩箭。
这次,宋通在弩箭的箭杆上捆扎的火药包,似乎比平时的要大许多。
旁人并未察觉,郑德淳走近前低声问道:“火药包是否做得过大?箭矢射出的距离,就会因此而减少。”
宋通脸上冷漠,只是轻声说道:“火药包大一些,威力自然更大。至于箭矢射出的距离,可以通过对弩弦略微绞紧而改善。”
说着,那边的陈晖再次坐在地上,用双脚蹬住弩弓,双手把弩弦拽到弩机上。
宋通走到他的身边,将手中的弩箭放在弩臂的箭道中。随后,他转身看看崔希逸等人。见他们都是带着略微害怕,但更多是期待的神情,宋通微笑一下,显得很有自信。
转回头,他接过郑德淳递来的一根木炭,伸手点燃了弩箭上的火药包引线。
“呲”的一声,引线立即冒出青烟。宋通低喝一声:“放!”
陈晖右手扣动弩牙,弩弦响动声中,弩箭带着一股烟雾,飞向那个白色厚木板围成的几字形空间。
到达后,弩箭箭簇才触碰到厚木板,立刻发生了爆炸。“轰”的一声响过,烟火随即显现出来。
郑德淳因为进行了多次试验,耳力敏感。他觉得与往次试验不同的是,这次的燃爆声中,似乎夹杂着“啾啾”,以及“噼里啪啦”的,锐物破空的声响。
担心是火药纯度不够造成的这个声音,郑德淳正要迅速上前查看,被宋通制止了。
宋通自行跑过去,用一块厚毡垫扑熄了燃爆的烟火。随后,他再朝向崔希逸,远远地施了一礼。
崔希逸见状,立刻拔腿就向宋通走去。他身边的几个侍卫中,有一人也快步伴行着跟去。
郑德淳等人事先得到禁止前去的吩咐,只好站在原地,带着焦急与期待的心情,耐心等候。
赶过去后,崔希逸眼见与弩箭发生触碰的那块木板,已经被炸出一个大洞。洞口周边,也已被燃爆得黢黑。
他看过之后,连声称赞道:“好!宋六郎好本领!”
他身边的那名侍卫眼见此状,白皙的脸庞上尽是惊骇的神色。
宋通再引导着崔希逸,走到这三块木板近前,仔细查看。
挨个辨认之后,崔希逸激动得胡须也是微微颤抖,口中不断地诵念佛号。
那名侍卫也逐次走过几块木板,也就看清:被刷上白色石灰的厚木板上,有许多碎铁片,已经深深地刺进了其中。
稍微了解一些的人,也能够懂得:宋通在此次的试验中,在火药包里掺杂了碎铁片。
可想而知,如果这支弩箭是射向敌方,将会造成左近十余尺内的人员,不是被炸伤,就是被这些铁屑刺死、刺伤。
稍后,崔希逸回过神来,对着宋通频频点头:“宋六郎,我大致明白了。依次为基础,还可以制造出近似的武械。”
宋通“嗯”了一声,但是脸上神情很是严肃:“希望能够尽快解决。”
崔希逸正要回应,那名侍卫却眼中含泪,不禁脱口而出:“世间本已太多杀伐,却又造出这样的凶器!既然有这样大的威力,无论良善还是奸恶之人,都必会予以制造。如此下去,郎朗乾坤之中,还能有安定之日吗?”
这名侍卫不开口,宋通也早已心知此人是谁。站在大门处迎候时,他已然再次嗅到那股熟悉的,淡淡的香氛气息了。
略微扫视之下,宋通就见到崔静怡秀脸粉嫩,目光如水。虽然她身上套着明光铠甲,不能展现婀娜身姿。但也正因此,使她更有一份军容严整之中,暗含着的别样妩媚。
此时崔静怡一时隐忍不住,率先开口而显露出了身份。宋通暂且不敢回言,连忙低头静立。
崔希逸拦阻不得,只好走近低声呵斥:“怡儿,你只说前来观看,就当玩耍一番,怎好胡乱出言?!”
贸然在“未曾谋面”的宋通面前开口,崔静怡也觉得有些失当。但她说出那几句话,肯定也是心中着急,否则也绝不会如此。
此时既然身份暴露,崔静怡也只好转过身去,背对宋通而立。
见崔希逸有些恼怒,宋通连忙出言安慰:“三娘子所言,并非全无道理。”
崔希逸慨叹后,再说道:“宋六郎,日后无论大功得成与否,都要谨慎这类武械的使用。”
宋通施礼回道:“这是必然。但大使也应清楚,南面吐蕃,北面突厥,甚至更还有暗中异动的部族,如羌、粟特、回纥、黠戛斯、契丹、高丽等,甚至,”
说到这里,宋通不禁长叹一声:“就连远在汪洋大海之中的倭国,也将会逐渐对汉华产生不轨邪念。”
崔希逸开始听得还很严肃,但听到此时还如蒙昧初开的倭国,也可能会对大唐造成威迫,不禁笑了:“番邦小国,又是隔开大海,怎能害我大唐?”
宋通苦笑着摇摇头,看向东边已经黯淡下来的晚霞。随后,他再带着气愤说道:“来日,对于汉华最大最近的威胁,只有两个方向——一个是漠北蛮族,一个是东瀛海盗。”
“那又怎样?大唐仁政泽布,可令蛮夷受到教化;更还猛将如云,可令蛮夷胆寒。”崔希逸不禁笑着说道,“或许有些小纠纷,但大唐定会得胜可知!”
宋通畅想未来的“历史”,不禁觉得心中酸楚。
看看崔希逸,再看看背身而立的崔静怡,宋通慨然说道:“正因为汉华仁慈,诸番才以为可欺。一根细小的引线,可以燃爆威力巨大的火药。小纠纷,同样可以造成大恶果。即如漠北,哪个蛮族不是最先只是跑来和汉华贸易,甚至是乞求的?后来却又如何?”
崔希逸听了,心中愤慨升起。崔静怡自幼读书明理,此时也不再说什么。
“未来,若汉华只想凭借纯粹的仁慈面对诸番,得到的只能是,”宋通说到这里,因为心情激动而稍作停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