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风清,夜落寒霜。
北方的冬,素有天浅夜长一说,属于是那种切切实实的漫漫长夜。
咱们且看皇宫的太和殿内,此时灯火通明,亮若白昼。
卯时刚至,鼓乐声便响了起来。
瞧,王公大臣们分列两侧,神态皆毕恭毕敬,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点卯。
不多时,皇帝便闪亮登场了。
只见他抑扬顿挫地踩着雅乐的节点,并在大太监三德子的躬身搀扶下,悠悠然地走向了御阶上的金龙椅。
新一天的早朝,就这样的气氛中正式开始了。
国之晨议,比鸡要早,或许当你听到鸡啼声时,乾坤早已大定了。
而今天,却是有点小小的特别。
因为,在阶下的群臣之中,出现了一位新面孔。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被特批上朝的四品芝麻官齐大郎。在外人看来,能够沐浴到这种浓浓圣宠,岂止是让人心羡慕嫉妒恨?
按照当下的制度,凡是三品以下的京官,是没有资格来参加早朝的。而地方官的限制更多,无论其品阶大小,都没有入宫的资格。
也由此可见,齐誉得到的圣眷,确实不是一般的高。
至于皇帝的心里是怎么想的,目前还不得而知。
不过,齐誉却是心里有底。
言归正传。
在司乐司的礼乐奏完了之后,早朝便进入了上奏流程。
“有本早奏,无本退朝!”精神抖擞的三德子在御驾之畔昂首挺胸,朗朗说道。
他话音才落,便立即有人做出了响应。
“微臣吴晚荣,有事要奏!”
“准!”
皇帝淡然地点了点头,平静地说道。
吴晚荣持笏出列,肃然说道:“陛下,微臣想要弹劾琼州知府齐誉,参其在任职期间目无法纪,施政上为所欲为。”
喝!
此话一出,火药味立即就浓郁了起来。
皇帝微微一愕,但还是古井无波道:“吴爱卿,你参齐誉可有凭证?莫不要冤枉了好人啊。”
吴晚荣则是恭敬地回道:“启禀陛下,目前已有足够的证据证明,齐誉在琼州府任职期间,放纵辖下的商人与外洋番邦互市贸易,他的此举,有违朝廷的市舶律法,还望陛下治其之罪!”
皇帝貌似很中立地点了点头,后对齐誉笑道:“齐爱卿,你对此可有辩解?”
“回陛下,禁止对外通商,乃是海禁时颁布的政令,而我州府早已取得了准允,也就不存在违法一说了。换言之,无论我琼州与内地贸易,还是去和番邦互市,都在允许的律法范围之内。”齐誉淡然回道。
琼州放开海禁,乃是整个朝堂都尽知的事,吴晚荣他明知故问,有些令人费解。
其实,他真正的用意乃是下一句。
“这么说,你是承认与外洋番邦做过贸易了?”
吴晚荣醉翁之意不在酒,顺势逮住了话语中的漏洞,并追问道。
齐誉的眼睛闪了一闪,笑道:“做了又能怎样?只要是合乎我大奉的律法,什么买卖不能拓展?”
“呵呵,若只是合乎了律法,却违背了道德所在,那又该怎么算呢?”
不对!
他这话里有话!
虽然被拉进了坑里面,但齐誉丝毫不慌,依旧是淡定自若道:“敢问吴大人,我琼州治下的商业贸易,哪一点违背了道德?”
吴晚荣嘿嘿一笑,却从怀里头取出来了一罐万金油,然后道:“此物,乃是你琼州特产的一种神药,虽说其价格颇高,但却有着非常卓越的袪痛止痒之效。然而,就这样的好东西,你却只卖给别国人享用,半点不向国内分拨,这明显是被利益冲昏了头脑,眼睛里只认得钱了。你如此崇洋媚外,无异于是数典忘祖!”
我呸!
这只不过是一个很普通的营销策略而已,怎能扣上数典忘祖的帽子?
然而没想到的是,吴晚荣的这番话居然得到了一众相应,有不少人根着附和起来,竖起大拇指支持这个观点。
呃……
齐誉此时才深深意识到,万金油的影响力可比他想象中的要大的多。就当下来说,已经成了接近于公开
的秘密。
对于只卖外洋、不销国内,乃是想保持低调的做法,然而经过吴晚荣的艺术加工,却是完全变了味道。
还是想想,怎么把这事给圆过去吧。
嘿!有了!
齐誉眼神一闪,笑道:“我本以为,吴大人你这么人模狗样地站在庙堂,一定会有高于我们地方官的真知灼见。却没曾想,你的见识,居然还比不上我们琼州的四岁孩童大!”
吴晚荣闻言,勃然怒道:“你胡说!本官深喑古今经典,博通历史人文,又怎会不如你那荒僻地的孩童之言?”
“你不信?”
“当然不信!”
“那好,我就说说其道理所在。”齐誉淡淡一笑,道。
“愿闻其详!”吴晚荣白了他一眼,不忿道。
“这么说吧,即使是四岁孩童,也都听说过小马过河的寓言故事,其大意就是说,对于未知事物,一定要在探索过之后才能做出正确的结论。而药物的研究和使用,也是同样的道理。”
“只有经过了实践检验过的药物,才能更放心地售给世人,否则就是不负责任。万金油乃是新药,其效如何无人得知,鉴于此,我琼州便拿外番之人先做试验,等确认了它没有毒副作用之后,再给咱们内地的华夏人使用。这本是一种负责任的做法,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却成了数典忘祖了?”齐誉冷哼一声,道。
什么?他国人是小白鼠?
是这个道理吗?
吴晚荣听得半信半疑,乃问道:“药物……真有试验一说?”
齐誉蔑视道:“妄你还自称深喑古今经典,岂不闻神农尝百草乎?若没有实际性的尝试,又哪来的药理依据?”
这……
在把神农搬出来后,所有人都住了口。
是呀,谁敢质疑古圣?
“好吧,就算你说的对!那,对于琼州私造军火之事,你又做何解释?”吴晚荣依旧不依不饶,换了个话题继续咄咄地逼问道。
这话……
问得可就有点露骨了。
齐大郎又该如何作答呢?